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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午时过后,烈日高照,周青青躺在账内本打算小憩,可聂劲未归,她虽困意难耐,却如何都睡不着。
辗转反侧半响,耳畔蓦地隐隐有马蹄声传来,她心里一惊,想着许是聂劲归来。
果不其然,不多时,外头响起陈将军欣喜的声音:“公主,聂将军剿匪成功,已经回来了。”
周青青唇角上扬,一骨碌从榻上竖起,笑着跳下来,几步走到门口,掀开帘子,往龙云山方向看去,只见午后艳阳之下,一队人马正浩浩荡荡濒近,卷起漫天尘土。
她明明记得昨日聂劲出去只带了两百人,今日回来却像是多了好些,竟像是凯旋而归的大军。
她走出营帐,笑着跟陈将军一道朝那边迎去。走了两步,余光无意瞥到旁边几丈之外的营帐,冯潇在郭槐的搀扶下,从里面走了出来。
周青青转头看过去,冯潇恰好也朝她看过来,两人目光交汇,冯潇嘴角微扬,朝她点点头,轻笑了笑。周青青勾唇淡淡一笑,挑挑眉大步朝聂劲的方向走去。
聂劲带着人马已经在营地外停住,他一身风尘仆仆,却又精神奕奕。离开疆场多年,这场剿匪,许是让他找回了些戎马征伐的快意。
他从马上跳下来,一手拉着一根粗绳,那绳子另一头绑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身上衣服破烂不堪,露出的几节皮肤,布满了淌着血的伤口,有好几处连肉都翻出来,露出里面白森森的骨头。
他被聂劲扔在地上后,便不再动弹。聂劲也不多语,直接拖着绳子,将人拖到几人面前。于是那地上又是长长的一道血印。
聂劲将人拎起来,想要他跪下,但那人却似乎也是个血性汉子,伤痕累累也卯足劲,不肯就范。聂劲冷笑一声,一脚踹在他膝窝,那人终于还是跪倒在地。
聂劲朝跟前几人看去,一张刚毅的脸面无表情,冷冷开口道:“这就是龙云寨寨主,传说中的黑面阎王。”
站在中央的郡守微微躬身,朝地上那人看去,似是想看清他模样,却见那人一双发红的眼睛,从额前散乱的头发里露出两抹狠厉的光,如同林中凶兽一般,吓得他后退了两小步。
为掩饰窘态,郡守大人拍手笑道:“聂将军好本事,这扰民多时的阎王,终于叫你给逮住!”
那人微微抬头,又一个刀眼朝他射过去。
郡守喉咙做了个吞咽的动作,须臾后才又提高声音,虚张声势道:“好你个黑面阎王,秦周两国和亲队伍,你也有本事抢?是嫌活得太久么?”
他话音落,冯潇捂着肩头的伤,从后面慢慢走了上来,立在周青青边上,轻飘飘看了地上那人一眼,不紧不慢道:“这就是前日那劫匪的头子?”
那人闻声,转头看向他,默了片刻,冷哼了一声道:“我黑面阎王行走江湖十余年,今次栽倒你们这些官府人手里,老子无话可说,要杀要剐,随你们!”
聂劲道:“别在这里逞英雄,你还有十几个兄弟在我们手里,如果你实话实话为什么袭击和亲队伍,我可以考虑留他们一命。”
那人听罢,却仰天大笑起来,笑声凄厉,几近划破苍穹。笑够之后,忽然神色一变,大吼一声,身上的绳子竟然被震断,而他人则凭空跃起,直直朝几步之遥的周青青扑去。
这人武功高强,用尽全力最后一搏,手呈虎爪,又快又准,眼见就要扼上周青青脖颈。
好在还是迟了一步,只听碰的一声巨响,在他碰到周青青之前,聂劲的剑已经飞速落下,那只手被从肘处斩断,滚落在地,那人也因吃痛倒在地上,痛苦地嗷嗷大叫。
周青青趔趄地退后两步,暗吁了口气,看着地上抽搐的人,怔了片刻,反应过来,问道:“你们不是为财?而是想杀我阻止秦周和亲?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此言一出,周围几人都有些愕然。
地上的男人捂着流血不止的断手,仰头看向周青青,张狂大声笑道:“反正老子是将死之人,告诉你们也无妨。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老子姓骆名长景,蜀中骆氏族人,十八年前惨死西秦刀下的蜀王骆敬,乃我义兄。当年西秦攻打蜀中,南周故意延缓援军,害我们蜀中骆氏被灭族,西秦和南周都是骆氏不共戴天的仇人……”
说到这里,他重重咳了一声,吐出一滩鲜血,喘了两口气,又大笑起来:“天道轮回,你们秦周都会遭到报应的!”
郡守气得脸色发白,跳起来指着他道:“骆氏当年拥兵自立,不服朝廷管制,被西秦灭掉是咎由自取。你这个骆氏余孽,兴风作浪这么多年,竟然还有脸说这些!”
“余孽!?”那人大笑,笑声满是讥讽,只是笑着笑着,声音越来越弱,渐渐没了声响。
郡守见他断了气,方才放下心,哼了一声,又朝聂劲道:“聂将军,那其他人怎么处理?全部杀掉?”
聂劲道:“在下只帮忙剿匪,至于这些活捉的匪寇如何处理,大人自己依据刑律定夺就好。”
郡守点头:“这次多亏聂将军帮忙,不然不知这窝匪寇,要为非作歹到何时。”
聂劲淡淡摇头,目光瞥到一旁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冯潇,眉心微蹙,低声道:“冯将军伤势如何?”
冯潇淡淡扫了地上那人一眼,摇头勾唇笑道:“没什么大碍,即刻启程也无妨。”
他身旁的周青青微微转头,目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又飞快收回,皱眉再看了眼地上已经断气的土匪头子,转身回了子账内。
聂劲想了想,跟上了她。
前日加上刚刚,他算是在自家小姐面前,两次大开杀戒。心中不免惴惴不安。他出身军中,杀人对他来说,早就习以为常。但他家小姐虽出身将门,却自小长在大宅内,哪见过这种血腥,只怕是被自己吓得不轻。
“小姐,你没事吧?”聂劲走近营帐,试探问。
周青青不以为意地笑了一声,摇摇头,转身抬头看他,见他一张冷硬的脸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这才想起来问他:“你受伤了?”
聂劲摇头:“一点皮外伤。”
他皮糙肉厚,说是皮外伤,周青青也就不再担心。思忖片刻,又问:“阿劲,蜀中骆氏一族的事,你知道多少?”
聂劲想了想,道:“我确实听说过一些,不过时隔十八年,许多事也是以讹传讹。骆氏一族当年繁盛一时肯定不假,被西秦灭族也确有其事。至于当初南周朝廷援军姗姗来迟,到底是皇上想借西秦之手灭掉骆氏,坐收渔利,还是事出有因,就不得而知。”
周青青若有所思点头:“我也听过一些蜀中骆氏的事,若当真是这样,秦周两国对骆氏一族来说,确实是有不共戴天之仇,想来是希望两国打个你死我活。前日晚上袭击营地,估摸着是想刺杀我这个和亲公主,阻止两国和亲。”
聂劲道:“好在这些余孽也只是苟活于世,不成气候,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周青青勾唇一笑,戏谑道:“指不定还有其他骆氏族人存活于世,这些年正卧薪尝胆,等着同秦周两国寻仇呢!”说罢,她秀眉微蹙,打了个呵欠,往后重重躺倒在榻上,闭上眼睛道,“这两日几乎没阖眼,得好生补上一觉,明日咱们就启程赶路,早早抵达西京,大家好都安心。”
许是疲惫至极,她话音刚落,已经如安眠的幼兽一般,发出沉沉的呼吸。
聂劲看着床上因为舟车劳顿,瘦了几分的少女,低声笑了笑,折身出了毡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