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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苏凉厉斥一声:“出去!”
“可是……”锦衣忧心的看着他已经被血染红的纱布,怎么都挪不动脚步。
更何况她刚才听到了殷赤月的声音!
姑苏凉蓦然抬头,阴戾的眸子看着她,长袖狠狠一拂,直将她摔了出去。
帐幔无声飘起又落下,遮住里面一切情形。
“谁敢进,杀无赦!”
冰冷的声音震慑住想要冲进来风影楼的杀手们,他们无奈将锦衣从地上扶起来,默默地把房门关上。
锦容走到她身边:“你没事吧?”
锦衣抬袖拭去唇边的血迹,压抑地低低咆哮出声:“她到底哪里好?”
“你疯了!”锦容忙塞住她的嘴:“楼主就在里面!”
锦衣恨恨地看她一眼,打开她的手,足尖一点飞身下楼。
锦容担心她,也更担心自家楼主,便是只点了几同伴去追她,吩咐一定要把她平安带回来。
那些人立即追了过去,锦容则是和一大帮同伴留下来,面带忧色的守着房门。
外边的动静瞒不过殷赤月,自然也瞒不过姑苏凉,二人却都保持了沉默。许久之后他终于下定决心,抱紧她的手松开,披披风起身掀开帐幔大步走到外屋桌子边坐下,执酒壶,将里面的酒倒入酒盏之中,扬起脖颈狠狠灌下一大杯。
浓郁的酒香,瞬间四散在空气里。
殷赤月再无法沉默下去,立即的从床上跳下来,跌跌撞撞许久才终于走到他面前,仰起脸看他:“你不能喝!”
姑苏凉倒酒的动作一顿,略显得迷离的眸子低下来看着小小一团的她,轻笑一声,俯身将她从地上抱起到桌子上,无视她的注视又倒满一杯酒,就往唇边凑去。
殷赤月一狠心,一爪子拍过去,直将他手上的酒杯拍在地上:“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人家做什么与你何干?”姑苏凉另外取出一只倒扣的酒杯:“而且你说也不说一声就硬闯别人的地盘,还拍掉人家再喝的酒,你懂不懂什么叫作‘不熟’?”
是谁当众说与他再不相干?
呵!
他再翻开一个酒杯。
殷赤月深深看他一眼,下一刻直接夺过他手上的酒瓶,双爪捧着就往嘴里灌。
姑苏凉被她激烈的动作吓到,立即地夺过她捧着的酒瓶,像是看疯子一样的看着她:“现在有那么多的事需要你做,你把自己醉死在这身体里,想做什么?”
“我想要你振作起来!”殷赤月少有会这样激动的说话:“姑苏凉,你既然还活着,就好好的给我好好的活下去!别给我龟缩在这里当窝囊废,你这样的作践自己要是就这么死了,我不会感到愧疚的,更不会为你掉一滴泪!”
“那是因为你喜欢的人是夜玖!”姑苏凉像是被踩到尾巴的大狐狸瞬间炸毛,他拍案而起,愤怒的反驳道:“我为你做什么,你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而夜玖哪怕是害你性命你不但可以接受,还无私的为他奉献一切!”
他红了眼眶:“我这辈子就是犯贱才会爱上你这么贱的人!”
殷赤月久久的看着他,半晌,才开口:“姑苏凉,我以为你和别人不一样的。”
“当然不一样,不一样的傻。”姑苏凉凄然笑出声来。
“不管你信与不信,这些话我只说一次。”殷赤月道:“我以前一直把你当盟友,后来是知己,独独没有把你当傻子过。即使你用感情来设计我,我也没有气你的意思,每个人都会为着自己的目的而选择一些特殊的手段,你会那么做也不过是在情理之中。我正是看透了这些,才努力想要与你保持距离,而夜玖是真正澄澈通透的人,只是他属于夏语冰而不是我,我早就看了个清楚,也便不会存着奢望。而且我父皇驾崩前叮嘱我,帝王家是不归路,当无情方能无坚不摧。”
她抬眼看着已经冷静下来的他,冷静的道:“姑苏凉,你是一个好人,我却是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你的人生还那么漫长,我却是有了今日可能没来日……”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姑苏凉沙哑着声音打断她的话。
“我想你走……”
“你不是!”姑苏凉高声打断她的话,抱起她的身子举到眼前:“你是想和我在一起,你是对我动了真心才与我说这些!”
他的声音,因惊喜而发颤。
殷赤月避开他的注视。
不反驳,那就是默认!
心情从大悲到大喜的姑苏凉苍白的脸上终于透出了红晕来,而他灰色的媚眼也在这一刻充满了勃勃的生机,他狂喜的道:“阿夏,你就是这么个口是心非人,我不会看错你的,你就是爱上我了。”
因为担心失去,所以干脆放手不碰,这才是她的性格!
“你故意说这番话要赶我走,其实你是想留我下来,想要我给你一个承诺,对不对?!”这一刻他终于明悟。
殷赤月红了脸,这笨蛋心里明白就好不要喊那么大声好吗?
外边的风影楼的杀手们那此起彼伏的抽吸气声,他当真听不见吗?
姑苏凉当然听不见,幸福来得这么突然,他高兴地都快疯了:“阿夏……阿夏!人家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最爱你……最爱……全世界最最最最爱你,最爱你了!”
他已经激动到语无伦次。
殷赤月此刻只庆幸自己有的是一张毛脸,不然老脸真没地儿搁了,一抬头正要斥他,却正对上他脖子上殷红的一片,她立即就想到了他严重的伤势:“快让锦容过来为你包扎!”
姑苏凉没听见,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高兴得快要疯了。
殷赤月忍无可忍,只能自己叫人:“锦容进来!”
而后强制性地把白狐的灵魂拱上去,自己缩一边了,她不丢这人。
看了这一场好戏的白狐愉快地蹬了蹬腿儿,脖子一伸,啾地亲了姑苏凉唇一口,而后害羞地用一双前腿捂住眼睛作羞涩状,蓬松的尾巴甩甩,好不欢乐。
姑苏凉被这么一亲大喜醒来,满怀喜悦的眸子却是对上了白狐毛茸茸的头顶,又看到白狐的招牌动作,眼眸里的喜色顿时如潮水般褪了个干干净净,他愤怒地拎着它的颈项往外扔去。
锦容正推门进来,被砸了个正着,差点没流出鼻血:“主子……”
她泪眼汪汪的看姑苏凉。
白狐抬起前腿摸摸她的鼻子作安慰,而后从她手上的托盘跳下去,迈着优雅的步伐往外走去。
锦容惊呆了,狐狸大爷竟然理她了,嗷嗷嗷,幸福来得好突然,她要一个月不洗鼻子!
“愣着干什么,进来!”姑苏凉愤怒地咆哮。
……
有姑苏凉的帮着遮掩,风影楼的杀手们并不知道殷赤月的具体情形,这其中也不得不说殷赤月之前极高的武功给了众人极大的误导,他们到现在还以为以她的武功能在这里来去自如。
殊不知真正在这里来去自如的是——白狐。
这货身为姑苏凉的爱宠,风影楼第一吉祥物,那傲娇性子和姑苏凉不相上下,脾气还大,风影楼的杀手就没敢碰它。而锦容自被摸了一下鼻子后,每次看到它都投以‘求摸摸’的渴望的眼神,却都被狐狸大爷直接无视,害她好不伤心。
不过风影楼杀手们也有喜事——自家的楼主总算不自暴自弃乖乖养伤,也不让人去给他搜人皮了,不是窝在房里跟殷赤月聊天儿,就是抱着他那爱宠自言自语,那一张美绝人寰的容颜上笑容从始至终的灿烂,堪称他们多年最渴望的福利没有之一。
楼主好,大家都好!
每日看着美人,心情倍儿棒!
姑苏凉情场得意这两日上扬的嘴角就没下去过,在觉得伤口不那么疼后就不顾自己楼里的人咬着帕子含泪挽留,带着锦绣包袱款款欢欣鼓舞奔殷赤月去了,殷赤月起初不乐意,可到底抵不过他的软磨硬泡,还是把他留在了宫里。
今夜,是除夕。
因为先帝刚大殓,殷赤月尚未真正继位便没有大宴群臣,只是让人带去了圣旨和赏赐。
文武百官们身体才养好,也正是需要休养的时候,便也乐得领了圣旨谢恩。
(皇宫里)
被火药炸毁的宫殿已经修缮完毕,殷赤月叫了毓秀宫的众人来,在众人的一再挽留下她还是坚定了辞去了宫主的职位,而后她对严秋葵道:“严宫主此次相助,殷赤月不会忘记,来日若有事,殷赤月也必定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她以茶代酒,敬严秋葵。
“主子……”
严秋葵捏着酒杯,噗通一声对着她跪下。
离歌、夏梅、冬英也是齐齐下来,他们这一跪,毓秀宫的宫人齐齐都跪了下来,他们的脸上莫不带着哀恸之色,一双双含泪的眸子看着她,伤心地、难过的……有些人甚至已经开始低低抽泣。
“我做下的决定,不会更改!”殷赤月亲自扶了严秋葵起来:“毓秀宫在你手上,我放心。”
“主子……为什么?”严秋葵红了眼眶。
“人生如棋,落子不悔。”殷赤月深深看她一眼,握住她双臂的手松开,转身将那一杯茶水饮尽,决绝转身离去。
“主子!”
“宫主!”
她身后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更悲切。
毓秀宫的宫人都无法接受那么保护他们的宫主真的要抛弃他们的事实。
那一日在宫主带领同伴救他们的时候,他们都以为不过先前她所说不过是权宜之计,可是现在……现在……这一刻他们真正明白,原来她是真的下定决心不要他们了。
他们的宫主——再不要他们了!
“宫主!”
毓秀宫众人红着眼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清时,终于有人再忍不住崩溃大哭。而这悲伤的情绪仿佛会传染一般,不多时这里便是哭成了一片,一干人莫不泪如雨下。
将哭声听在耳里的殷赤月低着头疾速行走,转弯入巷子的时候她正撞入一具炽热的胸膛里,熟悉的香味扑入鼻翼的那一刻,她脚步顿住,仰起头深黑的眸子望向他的眉眼,唇角苦涩地微微一牵:“是不是要说我心机深沉?”
她并不是真心放他们走的,而别说她,就是任何一个人苦心经营一个势力那么久,也不会轻易就放弃。她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欲擒故纵,她要的不是他们暂时的内疚后的忠诚,要的是他们即使清楚明白的知道她是个怪物,一样会忠心于她。
冬英就是她隐藏最深的在毓秀宫的棋子,她在冬英的手里放了大批的只会忠心于她的死士队伍,而假以时日冬英会还她一个建立在毓秀宫之上更大的只属于她的情报网,为她网罗最顶尖的人才和天下间发生大事,再不会让她落到那一夜险被帝琴所害的被动地步。
毓秀宫,必定要摧毁再重建,所谓的让位不过暂时,实际的权利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这就是她,一个永远隐藏自己真正想法的虚伪的人。
姑苏凉迎着她自嘲的眉眼,将她圈在怀里,俯下身,嫣红的唇瓣贴着她的耳垂:“每一个皇帝都是这世间最好的戏子,从古至今一直都是,你不过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
“我愿意承认自己的卑劣……”
“不是卑劣。”姑苏凉打断她的话,双手捧起她的脸,十分认真的道:“你是坦然,阿夏,这世间再不会有人如你这般心怀坦荡。”
殷赤月摇头,举起手:“那你知道我再同他们演戏之前做了什么吗?”
姑苏凉不说话,似大海般能包括一切的眸子望着她。
“我毒杀了我的母后、姨母、弟弟。”殷赤月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前面的三个人里有一个是生了我的人,剩下的两个都是昔日我万分珍视的亲人,他们的身上都和我流着一样的血。后面的一个是我的小师叔,虽然谈不上敬仰,但是也是尊重的,可是我亲手杀了他们,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她握住他的手:“而在更早的时候,我杀兄长、害死嫡母、拖累父皇身亡……姑苏凉,每一个和我扯上关系的人都没有好结果,我就是一个不详的、冷血的怪……”
姑苏凉俯下身,吻住她冰冷的唇瓣,堵塞住她一切自厌的话语。
殷赤月僵住了身体。
姑苏凉并没有深吻下去,而是停留在在她的唇瓣上,拉着她的手,身子将她抵在宫墙上,贴紧了她的身体,一点点的将自己的身上的体温传递给她。
许久之后,他才抬起头来,深情的看着她:“从今以后,不求共富贵,只愿共生死,此生不负。”当然这是后来史官简练记载的,其实殷赤月做的远远不止这些。
她将先帝下葬后立即临朝,并不严禁百姓嫁娶,准许年后欢庆,此是其一;其二她下旨御封刘阁老和刘山长为太傅,拜夏老爷子为相,辅佐自己左右处理国事,又将刘御史提拔为御史大夫继续谏言,再令陈志严审昔日未审完旧案,另外再贬谪了一干尸位素餐的官,员;其三安排夏琼华带一万将士护送工部的官,员和御医带药材和粮食去到灾区治理水患,兴修水利工程;其四和白洛妃达成协议,让她答应劝说其苍冥皇帝不趁着这乱象对殷发兵,却将夜玖扣留在境内;其五,年后将开恩科,广纳人才。
至于帝琴一干人等,她宁愿背负弑亲的罪责也没留她们活口。
小青临死前有提出见她一面,她没有去。
去了,她也不会对他手软,既如此,何必?
时间一如流沙,稍不注意就过了许久许久。
大殷的国事在殷赤月铁腕处理下,大伤的元气在渐渐的恢复,其它三国见状不得不歇了蠢蠢欲动的心思。
这样殷赤月有了更多的时间来处理国事,她采纳夏老爷子的意见,改革法度,实行军功、封爵制度治理国家。提拔了十来个能征善战的将领分出兵权的同时,也让将功折罪的夏琼华继续执掌雷霆军的军权,允许他将大军扩展到十万之内。
昔日父女成君臣,除了公事,别的一句都未有谈过。
有些伤口即使复原了,那曾经的伤害却会被身体铭记,再好不了。
只是夏老爷子在殷赤月的授意下做主给他纳了一位贵妾,夏琼华起初不同意,可在夏老爷子的以死相逼下,他不得含泪答应了。他纳妾那一日,殷赤月在皇宫内第一次喝得酩酊大醉。
也只是这一次。
不久之后,殷赤月升陈安逸的爹接任威远侯之职,而陈安逸则是和刘清一起被调为她的御前带刀侍卫,磨练他们一番后征得刘阁老同意将他们扔到雷霆军中刘清为军师,陈安逸则是被她弄到禁军里边儿发光发热。
雷霆军要赴远处训练,刘清自然得跟着一起去,临行前他发誓会以热血报君恩,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殷赤月看着昔日狡猾的少年变成如今沉默的模样,没有多说什么,只道一句:“平安归来。”
却只是这一句,就让少年泪如雨下。
她闭上眼睛,再不看他。
看到他哭,她总会想起另一张脸,每每都心如刀绞。
“姑苏凉!”
送走刘清的那一个晚上,殷赤月忽从梦中惊醒,高声唤出隐匿在心头多日的名字。
也在此时,团在她脖子上的白狐突然凄厉仰天长啸。
------题外话------
哎,好像我也能写感情戏的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