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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病时好时坏,总不见痊愈。转眼两个多月过去了,太子一直陪侍皇帝住在含凉殿,没有回过东宫。皇后倒还记挂着两位入宫后还没见过夫君一面的太子嫔,时常差人送来些锦锻、瓜果之类的赏赐。
来兴儿进入东宫当差头一天就得罪了王保儿,被安排了个值后夜的差事,整天晓伏夜出,与星星、月亮为伴。他人虽小,却倔得很,不肯向王保儿低头,每天吃饱了倒头便睡,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便独自坐在门前数着星星想心事。锦屏见此,动了侠义心肠,一有空儿便跑来主动和他说话、聊天,一来二去的,两个人相处地颇为投缘。
七月初七这一天晌午时分,日头毒得几乎要把太掖池里的水蒸干了似的,连秋蝉的嘶鸣声也透着股懒懒的腔调。锦屏端着盘切得整整齐齐的西瓜走进了来兴儿的值更房。来兴儿正瞅着窗外出神,冷不防被锦屏用手在肩膀上拍了一下,惊得跳将起来。
“哈哈,在想什么呢?膳食坊送来的西瓜,主子不吃,赏你了。”锦屏把西瓜放在房中的小几上,顺势在几旁的小凳上坐了下来。
“这会儿你怎么得空儿?娘娘跟前不要侍候吗?”来兴儿抓起一牙瓜,边吃边问。
“早上随小姐到独孤娘娘那儿耍了半晌,小姐这会儿睡下了,有彩鸾她们照应着,我这不就得闲了吗?”
“这独孤娘娘也是奇怪,从来不到咱们这儿来,都是咱们娘娘去瞧她,这是为什么?还有,上回你说娘娘要学骑马,这么些天了,怎么不见动静?”来兴儿眨眼间已是三块西瓜进肚,抹着汁液淋漓的嘴角问锦屏道。
“你呀,主子的事岂是咱们背地里议论的?独孤娘娘喜静,我们小姐爱动,每天都早早地跑过去,人家哪有空儿过来?”锦屏话说半截,故意不提骑马的事,等着来兴儿发急。
来兴儿果然沉不住气:“我给你讲的闲厩院那些事儿,你跟娘娘说了没有?只要娘娘发话,我保准儿给娘娘选一匹好马来。”
“呀,你这个小宦者,真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挑唆娘娘骑马,我看是你自己想逮个机会骑马了吧?”锦屏比来兴儿大两岁,这会儿板起脸来,假意喝斥道。
谁知那来兴儿人虽小,却是个胆大脸皮厚的角色。他一向在闲厩院野惯了,从未受过宫中诸种规矩的约束,这些日子和锦屏相处得又好,见锦屏突然摆出半个主子的架子来,丝毫没有胆怯,反而愈发来了兴头:“好姐姐,这整天白日地呆着,可把我憋坏了。你就可怜可怜我,得空儿在娘娘面前再说说呗。”
锦屏见自己一点儿也唬不住这个泼皮小子,索性直截了当地问道:“我且问你,这宫内哪来的马?即便有马,哪有恁么大的场子来跑马?”
来兴儿笑着答道:“平日里我都探看过了。这宫里西南角有个马厩,里面圈着不少马,我虽没见过,只一听厮叫声,就知道是好马。再说,这么大的东宫,哪儿不能跑马呀。”
锦屏一撇嘴:“你说的轻巧,除了太子爷,谁敢在这宫中骑马?你当这是在闲厩院哪!”
来兴儿只想娘娘既是主子,自可任意行事,不料东宫中还有这么多规矩,一时被问住了,两眼呆呆地盯着锦屏接不上话来。
锦屏扑哧一声笑了:“瞧你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赶明儿我回了小姐,让你重回闲厩院可好?”
来兴儿此时方才醒悟过来是被锦屏打趣了。他却并不气恼,反而嘻笑道:“姐姐此话当真,可莫要再耍我。”
见来兴儿说得自然,并无造作之态,锦屏不由得一怔。自从在凝香轩听了李进忠有意无意间的一番话,景暄对身边的宦者、宫女就加了一分小心。其他人都还罢了,唯独这个机灵俊秀的小宦者来兴儿,是自己进宫前刚刚从闲厩院调到东宫当差的。这使得景暄不得不格外注意来兴儿,她见王保儿不待见来兴儿,只安排来兴儿做了个值夜的差使,平日里根本到不了自己面前,便差锦屏有意接近来兴儿,试探于他。景暄虽不明白是什么人在她身边安插眼线,所图谋的又是什么?但一想起汪氏被李进忠只言片语吓得落荒而逃的那一幕,她就暗暗捏着一把汗。
锦屏这两个多月和来兴儿接触以来,还是头一次故意用言语试探他,听他说得恳切,又见他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心下不由得信了几分,遂安慰来兴儿道:“你不要着急,有机会我自会关照你,少不得要遂了你的心愿。”
两人又扯了会儿闲话,锦屏瞅来兴儿一直悻悻地,明白说破了他的心事,扫了兴头,自己也说不出更多的话来安慰他,只得借故离开了。
目送锦屏走远,来兴儿忽觉房中闷热难耐,遂信步走出房来。他遛遛达达,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东宫西南角马厩的院门外,耳边不时传来一阵阵再熟悉不过的马的低嘶声。听到这声音,来兴儿按捺不住兴奋,上前推推院门,纹丝不动,从里面反锁着。他四下张望,看到不远处紧挨着院墙长有一棵大槐树,粗壮虬劲的枝干直伸向院内。来兴儿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树下,“噌”地一下跃将起来,手脚并用,爬上树来。
透过大槐树茂密的枝叶,来兴儿定睛向院内观望:院子不大,院门两侧墙沿下安放着两溜长长的马槽,十几匹毛色光亮的矮个胡马正在吃着槽内的食料,大约是吃得高兴,不时有马昂首发出欢快的嘶声。闲厩院内也圈养有几十匹胡马,可是同这院子里的一比,无论是体态、毛色,都差远了去。来兴儿在闲厩院时,常常听苏福忠唠叨马经,据说西域产一种马,昼夜能行五百里,其汗如血,名为汗血马,不知这院子里的马会不会是汗血马?正想到此,来兴儿忽听得院中上房的房门“咣当”一声被推开了,从屋里一前一后走出两个人来。
走在前头的身材高大、武官装束的年轻人一边走一边回头对后面的老者嚷道:“你这老倌儿,今儿须得挑一匹好的给我,办好了这趟差,太子爷面前俺报一份功劳与你,怎么样?”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干巴老头儿,手里挥着把蒲扇,慢悠悠地答道:“马都在这院子里头,大人您只管挑就是,只是内坊倘若查问起马的去向,老儿手无凭据,该如何回话呢?”
年轻人显然有些不耐烦:“太子手谕不是给你了嘛,你还要怎样?”
老头儿嘿嘿一笑:“恕老儿眼拙,往日这宫中的大人们用马,拿来的都是尚公公押印的内坊官批,老儿从没见过太子爷的手谕,大人您又面生得很,叫老儿好生为难哪。”
“既如此,你说怎样?”年轻人敛起笑容,长满络腮胡须的黑脸上隐隐露出一股肃杀之气。
“大人既说是急差,不如这样,您先挑匹马去办差,把您的腰牌留下,暂充凭证,待您办完差还回马来,老儿再将腰牌还您,可好?”
“老倌儿,你可知太子卫率的规矩,这腰牌岂能轻意离身?罢了,不如你随我到景嫔娘娘那儿走一遭,恳请娘娘做个保人吧。”
来兴儿在树上听到这话,一时动了好事之心,也想借机和马亲近亲近,于是悄悄地溜下了树,站在门外等着两人出来。
太子左卫率傅奕牵着匹枣红色的胡马和老马倌走出马厩,只见院门外一个面目俊秀的小宦者笑吟吟地迎上前来:“两位要去见景娘娘,我来带路可好?”
傅奕唬了一跳,一只手本能地按了按佩刀,警觉地问道:“你是谁?”
“我是景娘娘宫里侍候的来兴儿,刚才在这树上捉蝉,无意中听到你们说的话,怕你们路不熟,特意来给你们带路的。”来兴儿一点也不避讳,除了捉蝉是临时瞎编出来的,说的多是实情。
“哟,你小子原来是景娘娘宫里的,近些时候我老见你在这附近转悠,不会都是来捉蝉的吧?”
听老马倌吴孝忠这么一说,傅奕放下了心,他毕竟是急务在身的人,无暇仔细琢磨,遂点头对来兴儿说道:“那就有劳小公公了。”
不想来兴儿却凑近来恳求道:“将军,能让我骑骑马吗?”
吴孝忠在一旁笑道:“来这儿是为了马吧,胡说什么捉蝉。”
傅奕单手拎起来兴儿,把他轻轻放到马背上,大笑道:“那就坐稳了,仔细摔下来被马骑才是。”
那马未装鞍辔,来兴儿骑在光背的马上,心里喜滋滋的,两条腿下意识地夹了夹马肚子,就要纵马疾驰。傅奕见状,急忙挽紧了缰绳,惊叹道:“小公公骑术不赖嘛。”
来兴骑着马,傅奕牵着缰绳,老马倌跟在马后,不到半晌茶的功夫,三个人就来到了栖霞阁门前。来兴儿一眼瞅见柱儿正坐在门洞的阴凉处打盹儿,不待傅奕停下,就利落地翻身下了马,冲着柱儿叫道:“瞌睡虫,赶紧通报一声,有人求见娘娘。”
柱儿睡眼惺忪地见是来兴儿,没好气地回道:“你这小猴精,跑到哪儿逍遥快活去了,王公公正找你呢。”
来兴儿最恼人跟他提起王保儿,也不答话,闷头就往院里走。傅奕见状,忙取出腰牌递给柱儿,陪着笑脸说道:“烦请小公公通禀一声,太子左卫率傅奕奉太子口谕,求见娘娘。”柱儿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得来兴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将军稍候,我去通报。”
景暄听锦屏报说有一军将求见自己,只道是父亲派人进宫来了,心中暗喜,对立在一旁的王保儿吩咐道:“你去请他进来吧。”
王保儿一躬身,回道:“娘娘,东宫内苑一向门禁森严,宫外人等进宫须有内坊差人导引,娘娘稍等,我去瞧瞧。”
待他走出殿外,见来兴儿正满头大汗地立在廊下,劈头便骂道:“你这小贼,莫不是活够了,引了什么闲杂人等来见娘娘。”
来兴儿并不怕他:“人就在院门口,你见了便知,用得着这样急赤白脸地骂人。”他见王保儿出来,知道信儿已带到,一转身回自己的值更房去了。
王保儿朝来兴儿的背影啐了一口,迈着碎步急匆匆地向院门走去。
太子左卫率是护卫太子的禁军,禁军将领只身求见东宫嫔妃。王保儿在宫中当差三四年了,从没碰见过这事儿,想了想,还是对满脸焦急的傅奕说道:“大人您不要见怪,小的不见内坊官批,实在不敢放您进去。”
老马倌在旁也嘟囔道:“还说请娘娘做保,这门都进不去,索性把马还我吧。”
傅奕真急了,他是临时受命,手中只有一张太子匆忙间写就的调马手令,此外再无其它凭证。太子在含凉殿交待的十分清楚:借了马,见过景暄,即刻就走。想到此,傅奕心一横,索性一把揪住王保儿,拖着就往院内闯,同时不忘回头对老马倌说道:“你且等着,我这就去求娘娘作保。”
王保儿猝不及防,三魂吓出了两魂,剩下一魂支使着他大声呼叫道:“娘娘,不好了,有人闯宫。”他知道这栖霞阁中除了他们这四个小宦者,再无一个成年男丁,这莽汉要是动粗,自己断无力反抗,只能拚命叫一嗓子,给景暄报个警,也算尽力了。
景暄站在殿外的台阶上,眼瞅着一个黑塔似的大汉手拎着王保儿朝自己走来。她轻轻推开挡在身前的锦屏,朗声问道:“来得是什么人,敢如此无礼?”
傅奕见到景暄,忙松开王保儿,单膝跪地,回道:“娘娘恕罪,末将奉太子口谕晋见娘娘,有紧急军情禀报。”
景暄冲身边的宫女、宦者一挥手:“你们都退下吧,将军,随我进殿。”
太子的口谕简短明白:要景暄写封信,由傅奕前往河中军营面交景云丛,劝他立即进京。
父亲身为大将,不奉皇帝的诏命,私自进京,这是视同谋反的大罪,太子岂能不知?可这个自己尚未谋面的夫君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景暄实在想不出其中的原因,沉吟着,轻声问傅奕:“太子没有说明其中的原因吗?”
“太子另有一道口谕给景将军,恕末将不敢妄言。”
“口谕?”景暄忽然眼前一亮,今天的事情实在过于蹊跷,她不能不多加小心,“我派个人与你同去走一趟吧。”
傅奕虽有些为难,但想到太子命自己临行前来见景嫔,自有听从她安排的意思,于是便答应了。
景暄本想派锦屏去,转念一想:既如此,何不这样呢?遂吩咐道:“叫来兴儿来见我。”
景暄待傅奕和来兴儿走后,前思后想,不知自己突然决定派来兴儿跟随傅奕去见父亲到底是对是错,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太子这么着急要父亲进京?她一方面吩咐锦屏,暗中跟随二人出城,看来兴儿会不会向什么人通风报信,同时,也深深地为父亲感到担心。住进东宫两个多月的时间,太子从未回过宫,想起李进忠有意无意间地暗示,联系今天发生的事,景暄意识到她不能坐等宫中,必须要有所行动。
张皇后独自坐在清宁宫中,一阵阵的烦恼袭上心头:皇帝病卧含凉殿,太子宁可把两位如花似玉的新娘撂在东宫,也不离皇帝半步,对自己的戒心分明已到了十分;自己的亲生儿子-----十岁的赵王李普偏偏也病了,三拨太医来瞧过,没一个能说明白得的什么病;李进忠那个老奴才跟自己貌合神离也罢了,在河中前线监军的亲信宦者于承恩这时候也来添乱,竟暗中派人刨了景家的祖坟。她刚刚得到密报,太子已派人去了河中,这个时候要和太子公开撕破脸,实在是早了些。
正在这时,清宁宫掌事宦者杨全义进来禀报:两位太子嫔前来请安。
张皇后陡然一惊:这个时候来请安,难道景暄这小妮子已经知道了消息?她随口说了声“传”,端起茶碗啜了一口,努力使自己烦乱的心绪平复下来。
待景暄、独孤婉容两人行过礼赐座后,张皇后故作惊诧地问道:“怎么这会儿想起过来请安?”
不等婉容开口,景暄站起身,重施一礼,答道:“原想和婉容妹妹一早过来的,今儿是七夕,往年的今天,臣妾都是晚上点灯前给祖母请安,然后一家人在一起赏灯。所以就和妹妹约了这时过来,臣妾不知宫中规矩,还望母后恕过。”
张皇后看景暄笑脸盈盈,不象是知晓家中变故的样子,可言语中又提及家中祖母,心想她莫不是听到点风声,来打探消息的,遂顺势问道:“暄儿的祖母尚在,很好,不知老夫人高寿啊?”
“回母后,家祖母今年六十二岁。”
皇后又向婉容问道:“容儿家中是如何过七夕的呀?”
婉容起身答道:“臣妾家中只有双亲在,打小从不曾过过七夕。”
皇后笑道:“这就是了,暄儿今儿哪里是来向我请安哪,分明是来讨夫君嘛。”
一句话说得二人登时满脸通红,臊得抬不起头来。
“我知道这些日子你俩个受委屈了,太子在皇帝面前尽孝道是为天下树立楷模,可也不能因此耽误人伦大事。这么着,杨全义,你去走一趟,请太子过来说话。”皇后说完这话,目光直盯在景暄脸上。
景暄一阵暗喜,心想只要见了太子,说什么也要把事情问清楚。心中有事,也忘了害臊,脱口说道:“谢过母后。”她倒是没什么,这一声直把个婉容羞得恨不能立时拔腿就跑。
她只道是景暄闲来寂寞,约自己来给皇后请安,几个人一起说说话,哪曾想今天正是七夕,这事要是传将出去,岂不是真要变成宫嫔思春了?婉容越想越不堪,坐在那儿又臊又气,直后悔不该答应景暄一同来请安,自己反而也落得个不明不白的名声。
张皇后察言观色,已是明白了七八分。她暗笑景暄做事鲁莽,也想趁此缓和一下与太子之间剑拔弩张的关系,遂有意把话题扯开,边与二人说些宫中趣事,边等候太子的到来。
太子得到皇后的传唤,猜到是景暄借给皇后请安来打探消息,本想借故不见,却被皇帝在一旁听到,不但命他立即前往清宁宫,而且不必再来含凉殿侍奉,给假三天,回东宫以成合卺之礼。
今天早晨河中前线传来的一份军报本已令太子陷入莫名地紧张之中,而此时景暄竟去找皇后打探消息,更令太子心中增添了份烦乱。军报是监军宦者于承恩发来的,内容主要是连年征战造成军费严重不足,士兵们饥不择食,纷纷盗掘墓冢,靠变卖墓中陪葬品换取衣食等物,河中一带民怨沸腾。前日,即连副元帅景云丛父亲的墓穴也被人刨开,盗取一空,军内人心摇荡,如今大敌尚未荡平,恐军生内乱,希望朝廷早为处置。太子与景云丛既有翁婿之亲,又是昔日的搭挡,见其中牵涉到他,不能不格外留意,仔细读过后,太子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这份军报话里话外都在提醒皇帝,景父墓穴被盗是导致军心不稳的直接原因。这么一来,以皇帝多疑的性格,难免会对景云丛产生猜疑,如果景云丛不及早向朝廷表明对此事的态度,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情急之下,太子来不及细想,遂派贴身随侍的傅奕以自己天下兵马元帅的名义急调景云丛进京,又怕景云丛拒不奉调,特意嘱咐傅奕临行前到东宫见过景暄,带封家信同去。
奇怪的是,晌午皇帝看过军报后不置可否,没有做出任何表示。这使得太子有些后悔起来,直至此刻走在前往清宁宫的路上,他仍在反复思忖着此事。他毫不怀疑耳目众多的张皇后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只是拿不准那份居心叵测的军报和她有多少的瓜葛。
“母后,不知唤儿子前来,为了何事?”太子恭敬地向坐在正中的张皇后行礼
“你父皇那边怎么样了?”
“父皇早晨有些头晕心悸,太医瞧过,换了两味药,服后略好些。”
“那就好。太子你瞧瞧,还有谁在这儿候着你哪。”皇后笑着用手指了指景暄、婉容二人。
景暄、婉容二人自太子进殿,便已起身侍立在侧,见皇后指到自己,忙上前向太子施礼。
景暄也还罢了,太子的目光落在婉容身上,仿佛被什么东西钉牢了一般,心中暗自惊诧:世上竟有这么美的女子!
“两位太子嫔已在此等候多时,太子,你可莫要辜负了这七夕之夜哟。”皇后见太子直勾勾地盯着婉容不放,心内一阵冷笑,故意语带轻佻地挑逗道。
“母后取笑了,儿子多谢母后成全。”
“既如此,本宫也不耽误你们团聚了,小夫妻们一起回宫去吧。”
景暄急于向太子打听家中消息,听了这话,便欲起身行礼告辞,却听太子问道:“母后,儿子听说普弟身子不爽,不知太医来瞧过了没有?”
“他小孩儿家贪吃,弄坏了肚子,不妨事的。”皇后不想太子知道儿子的真实病情,随口敷衍道。
“普弟身子骨一向弱,太医院那些太医只会用些温吞药。前几年儿子在东都时,中军帐内有一随军郎中,号称神医,擅治疑难杂症,如今在河中景云丛帐前效力,如果需要,儿子可着人传他前来为普弟瞧瞧。”太子有意将话题引向河中,想借此试探皇后的反应。
皇后听太子如此热心地为儿子推荐郎中,颇觉意外,转念一想,明白了太子的用意,遂笑道:“那敢情好,只是如今河中不消停,本宫怎好为了普儿的病耽误战事?太子的好意本宫心领了。如今的太医本领有限,要是夏嬷嬷仍在,就好了。”话说得不凉不热,且直接点出了前线不消停,反过来将了太子一军。
皇后提到前线战事,太子心想这女人恐怕多半已经知道自己派人到河中的事了,既如此,倒不如直接在这里把话挑明:“是啊,今儿一早就接到河中军报,前线军心不稳,父皇只怕正为这事犯难哪。儿子已用兵马元帅的名义急调景云丛进京述职,三两天便可到京,到时那郎中若是随同前来,正可为普弟瞧瞧。”
太子的毫不隐讳,使得皇后大吃一惊。于承恩发这份军报的用意,皇后十分清楚,就是要让皇帝心中对景云丛产生猜忌,好趁机夺了他的兵权。太子派人秘密前往河中,皇后只道是与景云丛暗通消息,不料却是直接调景云丛回京,这几年来太子作事一向谨慎,这回为何如此果断、决绝?皇后来不及多想,脱口问了句:“皇上知道这件事吗?”
“父皇不知。”
“哦?太子为何不禀明皇帝后再行定夺呢?”皇后的脸色阴沉下来。
“是儿子虑事欠周,请母后恕罪。”太子打定了主意,并没作过多的解释。
两个人话说到这个份上,为难的反而是皇后了。太子显然是见景暄二人来此打探消息,采取了先发制人的策略,当着皇后的面儿把事情说明,既消除了景暄的疑虑,又迫使皇后当场表态,为以后预留了退路。
“这些军国大事,我们做娘们的操不来那个心。时候不早了,太子,快带她两个回宫去吧。”皇后有意回避表明态度,自从建宁王被杀后,朝内外尽人皆知她与太子已势如水火,今天面对太子卖的这个破绽,在皇帝的态度没有明朗之前,任何仓促间的表态都只会对太子有利,使自己陷入被动。因此,她要再等等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