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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禁带着韩梓衣去见曲颜时,繁花盛开的后院内,一袭黑衣的曲颜单手支颐静静坐在桌边,墨黑的眼眸中早已不见过去的清澈与灵动,就像是一池望不见底的寒潭。
若不是韩梓衣察觉到她的气息,阳光下过于安静的曲颜就像是一尊毫无生气的瓷娃娃。
在沈禁带她来之前,她迫切地想要看到曲颜,想要将对方紧抱在怀,无声的安慰曲颜。
然而此时,韩梓衣驻足站在远处,想要唤曲颜,可她张了张口,却犹豫地发不出声音。
“衣衣,相信她。”捕捉到韩梓衣眼中一闪而过的忐忑,沈禁握住她的手紧了紧说道。
清风袭人,花香鸟语,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暖,韩梓衣抬眸望向沈禁眼中的深情,点了点头,转而看向曲颜轻声唤道:“阿颜。”
不知是因为这后院太静,还是因为她的心已如一滩死水,在韩梓衣出现在后院时,她便已有所察觉。
她看到韩梓衣忐忑地驻足,望向她的方向,张了张嘴却并未发出声音。
就在韩梓衣担忧地望向她时,沈禁正深情地望着韩梓衣。
曾经曲颜潜伏在国师府整整三年,在这三年里,她却不曾从沈禁宛如玉雕的脸庞上见过丝毫流露情绪的表情。而现在她竟从沈禁眼中看到比海更深的爱恋。
在韩梓衣开口唤她之前,曲颜悄无声息一声轻叹。
她叹自己白在沈禁身边潜伏了三年。通过三年的时间,除了知道沈禁是顾问天同父异母的弟弟之外,她不知沈禁其实也和正常人一样,其实会笑。她不知沈禁除了是姜国国师之外,还有一个更了不得的身份。
沈禁仅是白厄教教主,这是曲颜做梦也不曾想到的。但令曲颜更没想到的是,沈禁竟打算让她成为白厄教的右护法。
就像沈禁告诉韩梓衣那般,沈禁告诉曲颜说,六年前,他为抑制体内的炎相毒,浸泡在栖雪池中。
栖雪池乃是极寒之地,浸泡在栖雪池中的沈禁虽浑身覆盖着一层冰凌,但五感尚在。
“此处竟会有人。”一道诧异的声音从沈禁头上传来。
此处竟会其他人。
凝神屏息裹在冰凌中的沈禁蓦地睁开眼,寻声望向湖边。只见一脸上戴着金色面具,身着一袭暗纹黑衣的男子正站在湖边。
因为身中炎相毒,所以他可以抵御栖雪池的严寒。
难道这黑衣男子也跟他一样?
沈禁心中的疑惑却在发现黑衣男子的身体开始瑟瑟发抖时而被打消。
“这地方果然如典籍上所记载的一样,真他大爷的冷啊。”冷得浑身哆嗦,黑衣男子抱臂取暖,在看到裹在冰凌中蓦地睁开眼的沈禁,他道:“我不过是想找一处葬身之地,打扰到你在这里……不知道干嘛,委实抱歉。”
找一处葬身之地?
沈禁淡然看向说完话转身便走的黑衣男子。
只是这栖雪池太过于寂静,沈禁的听力又太好。虽然黑衣男子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中,沈禁却清晰地听到黑衣男子倒在地上的闷声。
死了吗?
待沈禁从栖雪池中出来时,他并未想过要救黑衣男子,只是不愿黑衣男子冻死在他经常出入的地方。
在将黑衣男子救回去后,沈禁发现黑衣男子除了在栖雪池边中了寒毒之外,他不仅天生患有心疾,而且体内竟还有蛊毒。
黑衣男子还以为自己已经归西,他迷糊地睁开眼,在看到清冷俊美宛若谪仙,浑身不染纤尘的沈禁时,他瞪大眼睛道:“我这是……在天上?”
黑衣男子说完又连连摇头轻笑道:“不可能。我这辈子做的坏事太多,下十八层地狱还差不多,怎么会看到神仙。喂,你难道是冷面阎罗?”
看向朝他投来质疑的黑衣男子,沈禁道:“你现在还没死。”
“我还没死?”
黑衣男子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站起身来,打量着四周,狠狠往自己脸上一捏。
“嘶。我还真没死。是你救了我?”
沈禁淡淡道:“我与你非亲非故。你要死,去别的地方死。”
所以他的意思是,他并没有想过要救他,而是他不该脏了他的地盘。
黑衣男子默了默道:“有意思。喂,你要什么名字。我叫朔长风。”晓是人之将死,这还是他第一次将自己的真名告诉别人。从他懂事以来,他只告诉别人,他叫二爷,别人也都尊称他为二爷。
为何是二爷?
因为他还有一个哥哥,可却因他娘亲用不得当的办法想要摆脱朔家后来本该承受的厄运,害得他大哥,也就是大爷胎死腹中。娘亲的身体也因此受到重创,以至于他出生时便患有心疾,据医术高超的大夫说他活不过十八岁。
如今距离他满十八岁还有两个月。在西蛮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并非坐在皇位上的西蛮王,而是他白厄教教主朔长风。不过上苍并未问过他,他是否想要过短命且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生活。
他想要的不过是清风明月,知己二三,还有长寿。
只怪天不遂人愿。
清风明月常相伴,以他的身份知己二三却难寻。
长寿?
对他而言更是痴心妄想。
不过好在,他在死之前,竟遇到一个有趣的人。
沈禁负手而立站在窗边:“你是谁,我没兴趣。”
“好意思。”朔长风取下戴在脸上的面具,痞笑道,“可爷有兴趣知道你的名字。”
揭开金面具,暴露在沈禁面前的是一张苍白英气的脸。因知道朔长风活不长,所以在看到他惨白若纸的脸色时,沈禁并不觉得惊讶。
那时的沈禁与朔长风差不多大,尚未拜为国师。
不愿再与朔长风多言,沈禁转身走出屋外。
“喂。”
眼前黑影一闪,朔长风以闪电之速出现在沈禁面前,堵住沈禁的去路。
对于朔长风,西蛮暗影之王而言,从未有人敢如此漠视他。
沈禁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朔长风抬了抬下巴:“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一袭白衣的沈禁长眉微蹙,他沉声道:“让开!”
朔长风勾起一抹笑:“你若打得过爷,爷就让……”
朔长风的话被沈禁袭来的掌风打断。
山腰处,翠竹摇曳,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半空中难解难分,犹如一幅移动的水墨画,甚是养眼。
从创建白厄教开始,前任教主在死之前便将所有的内力传给下一任教主,虽说下一任教主所纳为己用的内力仅有十分之一,但经过上百年的累积,就算朔长风从小不习武,他也拥有深厚的内力,更何况他天赋异禀,本就是练武奇才。
只奈何……天妒英才。
令朔长风惊讶的是,这个面瘫的男人竟能接下他十招。
随着时间推移,朔长风的惊讶更甚,因为面瘫的男人竟能够与他打成平手……
就这样朔长风和沈禁竟打了三天三夜,若不是因为朔长风旧疾发作,就算他打不过沈禁,也定不会输。
正在半空中与沈禁过招的朔长风再一次感受到心窝袭来的剧痛,那剧痛就像是有千根针齐扎在他心上。
生生挨了沈禁一掌,朔长风就像是一片随风坠落的枯叶。
摔在地面的那一瞬,殷红的鲜血自他乌青的口中溢出。
每每心疾复发,朔长风都有死的可能,这一次他的胸口还挨了沈禁一掌……
沈禁断然没料到朔长风的心疾会在这个时候发作。
只见唇角不断溢出鲜血的朔长风无力的躺在地上,望向他笑道:“喂……好歹,我也算是死在你的手上,可否告诉我你的名字。”
沈禁俨然没有料到,在那样的情况下,朔长风所在意的,并非生死,还是他的名字。
沈禁一怔,缓缓走到他跟前道:“沈禁。”
“沈禁?”
一阵轻咳过后,朔长风看向沈禁吃力地伸出手:“沈禁,我朔长风长这么大,死期将至,却从未有过朋友。好不容易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你……可否成为我第一个朋友。”也是最后一个。
朔长风想过像沈禁这般清冷的男人兴许会想也不想的拒绝。
半晌后,沈禁却问道:“为何?”
为何要成为朋友?
心窝处剧痛难忍,朔长风白皙的额头渗满细汗,他却笑着说:“因为你很有趣。”
有趣?
沈禁深邃的黑眸中闪过一抹诧然。
从未有人如此评价过他。
看向朔长风眼中的笑意,沈禁蹲下身封住朔长风的几处大穴,在将朔长风打晕之前,沈禁沉声道:“好。”
所以他朔长风终于在下到黄泉之前,寻觅到此生他唯一的朋友?
他此生的目标是知己二三,不过多不一定好。
若是好,一人便已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