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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韩梓衣安顿好苏凌回屋时,小米糕已经自行洗漱完毕,正对着铜镜解自己的冲天辫。
“小米糕,娘亲帮你。”韩梓衣走到小米糕身旁,松开绑在冲天小辫上的绸带。
通过铜镜韩梓衣看到,小米糕贼兮兮地眨巴着眼,正透过铜镜用余光偷瞄她。
她的小米糕不像普通小孩那般,从小极少哭闹。但她是小米糕的娘亲,又怎会不知道,小米糕虽极少哭闹,但不代表她不会难过。
在她进屋之前,古息老人告诉她,小米糕之所以会每天坐在院子里看书,便是为了她来西蛮时,小米糕能第一时间看到她。
书看了累,小米糕便会拿出她抄的糖莲子,也舍不得吃,就只是傻傻地看着糖莲子轻声问:“娘亲到底什么时候才来西蛮?”
她的小米糕很懂事,这让韩梓衣甚是欣慰,又甚是心疼。
小米糕入睡后,从不会说梦话。却独独有一次古息老人哄骗小米糕喝酒喝醉后,听到小米糕口中呢喃道:“娘亲,为何小米糕没有爹爹……娘亲,小米糕不贪心的,不会像别的小孩那般淘气地骑在爹爹脖子上,小米糕只想……爹爹抱……”
那时韩梓衣眼眶发红地抱着小米糕,独坐一宿,彻夜沉吟不语。
想起方才在大厅中小米糕在得知苏凌的名字之后,眼中闪过的黯然,韩梓衣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气。
她记得去年中秋,小米糕拿着月饼,倔强地问道:“娘亲,为何别人家的小孩有名有姓,我没有?”
那时她闻言一怔,摸着小米糕的发顶道:“娘亲在怀你的时候最喜欢吃米糕,所以生下你之后便一直叫你小米糕。若是你觉得不好的话,从今以后你便叫韩小米如何?”
“不要。”
她从未见过小米糕眼中兜着泪花,神情委屈地拒绝她。
“为何?难道韩小米不好听?若是不好听的话,娘亲再帮你另外想一个……”
她的话被小米糕所打断,小米糕耷拉着脑袋,声音低低地说:“娘亲,别的小孩皆随父姓,为何我不是?”
在欺骗和事实之前,她选择了后者。她道:“因为娘亲也不知道,你爹爹是谁。”
那一刻,小米糕张大可以吞下乌龟蛋的嘴,抬头看向她:“所以小米糕也是有爹爹的?”
看到小米糕眼中闪过的欣喜,韩梓衣抱起小米糕,将额头轻轻抵在小米糕的额头上,语气无奈地说道:“小米糕,可是娘亲并不知道你爹爹是谁。这辈子也不想知道。”
小米糕闻言,眼中的欣喜一怔,转而变成诧然,最后变成黯然。
半晌之后,小米糕揉了揉眼睛,哽咽着说:“娘亲,有沙子迷了小米糕的眼睛。小米糕以后再不提爹爹便是。没有就没有,小米糕不在意。”
自那之后,小米糕便再没在她面前提过“爹爹”二字。
但她的女儿越是这般故作不在意,心里便越是在意。方才在大厅内,小米糕盯着苏凌,问其姓名。不过是想知道苏凌是不是她的哥哥,如果是的话,她不但多了一个哥哥,指不定还能知道自己的爹爹是谁。
“小米糕。”韩梓衣看向自己女儿倔强的小脸,伸手小拇指道:“娘亲答应你,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直到你这小丫头长大嫁人为止。”
不想看向韩梓衣伸出小拇指,小米糕默了默,冷哼一声道:“幼稚!”
她这个做娘的还幼稚……
韩梓衣抽了抽眼角。
小米糕随即转身脱去小衣钻入薄被中,用自己的后脑勺对着韩梓衣。
半晌之后。
娘亲她为何不像平日那般抱着她给她讲故事?
见身后没有动静,小米糕抿了抿唇,又再次转过头来看向站在铜镜前的韩梓衣眨巴着水灵的大眼睛:“娘亲……小米糕想听叶公好龙的故事。娘亲,讲给小米糕听好不好?”
韩梓衣早就料到自己的女儿板着脸不理她的时间绝不会超过两个时辰。
一抹浅笑自她唇边扬起,韩梓衣随即脱去外衣钻入薄被抱着软软的小米糕道:“从前有一名姓叶的公子,极是喜欢雕刻在石壁山的龙,有一日……”
于此同时,奇峰山山腰南面林家。
“二少爷,林成收到飞鸽传书,二少爷的住处已经准备妥当。”看向眼前一袭白衣胜雪,容貌清俊非凡的男子,林成恭敬地说道。
“恩。”
白衣男子淡淡应了一声,随即转身离去。
望向白衣男子朝栖雪池而去的身影,林成不由微微皱眉。
以往二少爷皆是深秋来此小住一月,不想这次竟提前来此。林成虽心有疑惑,但二少爷的事情,岂是他能随便问的。
月光如练,夜风微凉,栖雪池畔翠绿的冰草随风摇曳。
此时站于栖雪池旁的白衣男子脱去身上的衣衫,宛如白玉般精壮结实的身体随即暴露在月色下,没有一丝赘肉的肌理弧度犹如刀刻般完美。摘去玉冠,三千如瀑青丝披散在身后,自男子身上所散发出的清冷比月光更甚。
退去衣衫后,男子修长的手不由落在他白皙的脖颈处,却见男子揭开脖颈处与肌肤同色的薄膜,下一瞬一道尚未彻底消退的牙印暴露视线中。
站在倒影着漫天星辰的栖雪池旁,男子摩挲着自己脖颈,双眸幽深如墨,任谁也看不出其心所想。
栖雪池池水极寒无比,男子将自己的身体缓缓没入池水中,不过须臾,暴露在空气中的发丝以及脸庞便覆上一层冰凌。
朦胧月光下,此时被冰凌包裹住的男子就如同一尊完美的冰雕。
这栖雪池所撒发的寒气令其周围三丈开外,除了冰草之外,再无其他。
只见月光下男子清俊的脸庞渐渐变得苍白,就连殷红的薄唇也变得乌青。霸道凛冽的寒气渗入男子体内,随着时间的推移,男子的气息随之变弱。
翌日,柔和的晨曦笼罩在男子覆盖着冰凌的脸上,原本气若游丝的男子在听到脚步声时不由蓦地睁开眼,深邃的黑眸中闪过一丝溢满杀气的凛冽。
这栖雪池的寒气极胜,即便是内力高深的习武之人靠近此地也定会因此承受寒气噬骨之苦。
男子眼中的凛冽转而被一抹诧然所取代。
怎会是……
从脚步声判断,男子发现来者并非习武之人,而且……还是小孩……
阳光倾洒在随风摇曳的冰草上,此时本该在院中看书的粉红小人却挎着竹篮急急朝栖雪池的方向跑去,只因今早她醒来的时候,师祖告诉她,她娘亲的手伤了需要靠冰草来治。
冰草长在栖雪池旁边,那地方只有她能轻松靠近,虽然师祖也能去,但师祖爷爷每次去栖雪池后便会染上风寒。
听到自己的娘亲受了伤,小米糕哪里还坐得住,立即迈着小短腿跑来栖雪池旁为娘亲采冰草。
然而就在小米糕跑到栖雪池旁时,她的脚步不由一顿。
这栖雪池平日里只有她能够靠近,为何此处有人?
清风袭来,小米糕瞪大乌黑的眼睛望向站在栖雪池旁白衣翩翩的清俊男子张了张嘴:“大哥哥……你是神仙吗?”
男子闻言转头看向站在草地上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上下打量他的粉红小人。
是女人,不对……更确切说是个女孩。
若是有人如此不禁的打量他,男人恐怕早已向对方掷出飞鱼镖。然而看向眼前抱着竹篮,头上的冲天辫如冰草般随风摇晃的小女孩,男人心中竟生出一股莫名的亲切感。
这样的感觉他不曾有过。
男子淡然问道:“小丫头,你叫什么?”
清冷的声音如掠过湖面的秋风,煞是好听。
小米糕从未听过这般好听的声音,见过像大哥哥这般不食人间烟火之人。
这大哥哥一定是神仙!
小米糕不由心中琢磨,林哥哥说不能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别人,但大哥哥是神仙,不是别人。
思及至此,小米糕道:“大哥哥,我叫小米糕,如今住在山腰北面的竹屋中。”
小米糕说完,紧攥着竹篮,担忧的目光紧锁在男子清冷的脸上。要知道每回她报出自己名字时,对方都会投来异样的眼光。以前林哥哥在听到她名字时,还以为她是在故意逗他。昨日苏哥哥在听到她名字后,虽然苏哥哥什么也没说,但眼中隐隐闪过的笑意却说明一切。
所以现在眼前的神仙哥哥会不会也像林哥哥和苏哥哥一样取笑她没有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