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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被人盯上的西门巨巨。
乍喜乍悲之下,君瑄骤然昏倒在叶孤城怀里。
看着周身湿透的两个徒儿,冲夷道长松了一口气。狠瞪了叶孤城一眼,他说道:“还不快点带你觉慧师妹去房中歇着!觉非,你怎么也是如此莽撞的性子。”
听着师父的训斥,叶孤城低下了头。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和君瑄是不同的。
易地而处,若是今日“断情绝爱”的是他,那他的小姑娘大概会乖巧的离开他吧?那种离开并非是软弱,也不是爱得不够深切,而是君瑄太过敬仰叶孤城,所以,叶孤城的道对于她来说,比她自己的还要更加神圣。
而叶孤城,他是剑客,却也更是一城之主。甚至,他为了叶家的夙愿,是曾经被作为天下之主而培养起来的。狠心与手段,叶孤城一样不缺。这一次,他对自己下了狠手,只为赌自己在君瑄心中的地位。
叶孤城并不需要君瑄在心中将他捧上神坛,却也无法忍受她将他视作可以放弃之人。无论,那个放弃的理由有多么苦大仇深。
因为叶孤城和君瑄已经许下过一齐白头的誓言,所以任何形式的离开都是背叛。
当那个小姑娘一脸惶急却又毫不犹豫的随他跳下论剑峰的那一刻,叶孤城知道,这一次自己赌赢了。
叶孤城在安定白云城的时候不屑使手段,在图谋天下的时候不屑使手段,却在想要印证一个自己从小养大的小女孩的心的时候使了手段——不仅使了,还如此的拙劣,也无怪西门吹雪看向他的时候目光复杂了。
叶孤城抱着君瑄去了自己年幼时候在纯阳住着的房间,亲自为人换洗一番,他这才走出门去。
西门吹雪在院外站着,见到叶孤城出来,他微抿薄唇,道:“你败了。”
这句话若是旁人说出来,或许只会含着奚落嘲讽。然而西门吹雪容色坦荡,他说的,只不过是事实而已。
叶孤城同样从容,他颔首,轻声重复:“是,我败了。”
“这便是真正的纯阳天眷的实力?”西门吹雪眼神晶亮,比纯阳雪后的夜空之上的星辰还要炫目。
叶孤城默然半晌,却摇了摇头:“我已尽全力,而瑄儿尚且游刃有余。”
没有人比真正和君瑄对战的叶孤城更清楚,而今君瑄的剑招,纵然是他,亦不能敌。
以一人遮蔽一世之光,使同辈用剑之人永无问鼎第一之日。
这句话,叶孤城听了二十余年,也等了整整十五年。很多时候叶孤城并不清楚自己在等什么,直到他真正被君瑄打败的那一刻,他才恍然发现——他在等这一败。
两世重来,因缘际遇,叶孤城确实已经抵达剑道巅峰。习剑悠悠四十余载,唯有一败,才能让他看清更高的追求。那一败,是混沌之中的亮光,对于叶孤城来说,那并非是遮蔽自己的光辉,而是让他看清了更远的路。
西门吹雪忍不住握紧了手中长剑,然后,他又慢慢的松开了手。两个白衣执剑的男子相互对立,白衣如雪,白云孤月。
只有他们两个自己才明白天眷者的意义,有这样的一人珠玉在前,他们又怎敢妄称寂寥?唯有奋起直追,求无上剑道。哪怕日后不敌,他们此后的人生也会有许多趣味。
而叶孤城和西门吹雪都没有发现,他们低声交谈的时候,床上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姑娘忽然睁开了眼睛。
君瑄只觉得周身酸软,有一种伤寒过后的脱力感。一只冰凉的手搭在她有些滚烫的额头上,君瑄微微一愣,旋即认出了站在她床头的那人。
“师父。”君瑄呛咳了一声,想要起身。
“莫动,你还有些发烧。”冲夷道长轻轻的按住了想要起身的君瑄,拉过了一张椅子坐下,他并没有移开搭在君瑄肩膀上的手。
有些怜惜的看着面色苍白的小姑娘,冲夷道长道:“觉慧你看,你的肩膀那么瘦弱,你觉得,你真的可以扛起这天下苍生么?”
君瑄咬了咬唇,却很是坚定的说道:“虽艰难,但觉慧自当承担!”
“那什么都让你担了,你那侄子是要做用来做什么的呢?”冲夷道长却是一派不赞同,丝毫不觉自己的话是对皇帝的何等不敬。
“可是我……可我……”
冲夷道长摇了摇头,望着君瑄的眼眸,打断了她的话:“觉慧,你看,于纯阳来说,你上有吾等师长,下有众位师侄。你是纯阳天眷不假,然而我们一众男儿,又怎能让一派兴亡落在你一个小姑娘头上?”
略微顿了顿,冲夷道长继续说道:“同理,这天下兴亡,边疆有万千男儿,各地有千万能人志士,朝堂之中亦有九五之尊坐镇。天下之人各司其职,固然有困苦黎民,难道又能让你一个一个去救么?”
面对师长的问题,君瑄忽然就失了言语。她当然想要四海升平,想要天下河清海晏。可是,只要阳光能照到的地方,就难免要有苦难。而那些苦难,道祖的本意真的是让她这个天眷者一个一个去拯救么?
冲夷道长抬手揉了揉小姑娘柔软的发,声音里带着慈爱:“觉慧,在你之前,纯阳已经有整整三百年没有出现过天眷者了,可是纯阳却未曾至此断绝。你知道那是为什么么?”
君瑄不解的望向冲夷道长,后者继续说道:“那是因为对于纯阳子弟来说,天眷更像是一种信仰。哪怕是那三百年中,我们却始终相信,天眷者是存在的,而道祖也从未离开过我们。既然如此,只要道祖一日未曾离开,我们纯阳的传承就没有理由断绝。”
冲夷道长望着这个有些瘦弱的小姑娘,眼中有着一些期许,又像是在无声的询问——觉慧,你愿意活成纯阳的信仰,活成天下的信仰么?你愿意成为只要提起名字,就会让人心安,让人充满希望的存在么?你愿意么?
这些话,冲夷道长并没有说出来,可是君瑄已经明白了。
她郑重的对着冲夷道长点了点头,却忽然觉得一阵从未有过的轻松。或许,之前是她太过执着了。有的时候,她真的应当学学陆小凤,让自己放轻松一点。
冲夷道长很快就从君瑄和叶孤城的房间离开了。君瑄一夜好梦,清早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又在了熟悉的怀抱之中。
一切都已经变了,然而,却又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君瑄一行人本想要在纯阳宫中多住几日,冲夷道长却让他们自去,显然是不愿在多留他们。并非冲夷道长为人冷漠,而是纯阳隐世而居,留几个“俗世中人”太久反倒不美。
年关将近,西门吹雪本欲邀请君瑄和叶孤城一道去万梅山庄过年,然而叶孤城不仅是白云城主,更是叶氏族长,年关祭祖等诸多事宜还需他操持。更何况这一年发生如此多的事端,白云城不仅多了一个城主夫人,叶氏更是终结了多年旧事,万般重重,叶孤城总需要敬告祖先。
既然如此,西门吹雪也不好多留,三人在华山之下分道扬镳,各踏归程。
君瑄和叶孤城一路无阻,很快就抵达南海,西门吹雪却并没有那样顺利了。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他与华山七剑在华山山门一战,竟只是一个开端。
华山至万梅山庄约七日的路,这一路之中,向他寻衅挑战的不下十人,而这十人都并非全部用剑,亦有偷袭之举。
西门吹雪敏锐的发现,有人在刻意透露他的行踪。“诛杀西门吹雪”是有人画出的一块巨大的饼,寻仇或者求名,江湖中人总是趋之若鹜。毕竟紫禁一战之后,西门吹雪被拉下神坛,所以便总有人想要冒险一试。
在宽敞的官道上,西门吹雪又一次被人拦住。若是这人正式挑战也好,西门吹雪总会给予他起码的尊重。可是这一次,拦住他的是暗处射出的冷箭。
西门吹雪抽剑一刺,将射出的冷箭破为两半,而后他纵身跃起,踏着还未落地的箭矢,一剑向官道旁的青松刺去。西门吹雪的剑尖直接没入那人咽喉,随着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西门吹雪还剑入鞘。
望着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西门吹雪暗自皱了皱眉头。
“出来。”
西门吹雪的声音冷然,比这隆冬的烈风更要冷上许多。
在华山之时他还并没有注意,可是归途中的多次被拦,他若是再无法察觉那在暗处窥视他的目光,他便也不是西门吹雪了。
半晌之后,在茂密的青松掩映之下,从中走出了一个一身宝蓝色长袍的青年。他的面色很白很白,仿佛被这寒风带走了脸上所有的血色。他的脚步也有些凌乱,目光却紧紧的盯着西门吹雪,唯有在两侧攥紧的手泄露了他的强自镇定。
西门吹雪扫了他一眼,冷声道:“你到底意欲何为?”他没有佩剑,而西门吹雪不杀手无寸铁之人。
这一声平淡的话语击碎了那个青年全部的镇定,他的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已经褪尽了。惨白着一张脸,他“噗通”一声跪倒在西门吹雪面前。
“救我!我什么都能给你,救我!”
西门吹雪看也未看他一眼,转身便走——在这个世界上,跪在西门吹雪面前求他不要杀了自己的人或许有,可是,跪着求他救人的……简直荒谬。
望着西门吹雪的背影,那个青年像是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他迅速的膝行了两步,伸手攥住西门吹雪的袍角。
西门吹雪又怎么会容他近身?他刚要拔剑,却因为那人的一句话而顿住了。
在冰凉的雪地上,一个男人哭得涕泗横流,却含糊不清的对西门吹雪说道:“庄主救我一命,以后……以后半个西方魔教都是你的!庄主救我!”
西方魔教。
这四个字一出,西门吹雪已经覆在剑上的手放下了。他想,他知道这个人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