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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森挨着洞穴旁高高隆起的石块坐下,他用麻木疲惫的目光扫视眼前这片小小的战场,虽然战况激烈,但参战的人数有限,这场战斗最终还是发展成了类似于塔外部落战争的形式。但是现在其中的一方已经完全倒下了,在林间的空旷平地上,一具具遍体鳞伤的尸体胡乱堆叠着,空气中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道。
很多人死去了,聚居点也毁了,但他觉得一切有意义,战斗证明了流浪者并非低留辉城一等,他们有力量捍卫自己的家园和自己珍视的一切,即使这必须付出代价。
但眼下还不能休息,即使感觉到万分的疲惫,莱森还是叫来了正忙得不可开交的祈叶。他有一种预感,麻烦还没有结束。
“留辉城的增援可能还会来,我希望你能去把消息传给其它聚居点的人,带上小梨,他受伤了需要治疗……我们会躲进洞里直到你们带着援兵回来……”
祈叶环顾四周,流浪者当中还能长距离赶路的大概只有她一个人了,不过带上小梨的话他们也许并不能跑得多远,还是说,莱森这么做只是为了让他们能逃出这里?
“我……”祈叶支吾着,不知道是否应该推脱。
莱森摆摆手,“我不是在征询你的意见,祈叶,我这是在下达命令!”
祈叶点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光线正在褪去,天顶之上露出属于晚霞的一抹红光,一旦夜晚正式到来,森林的路就会变得更加崎岖难行。所以祈叶必须要抓紧时间,她将之前躲在洞里的所有人都带了出来,有了他们的帮助,受伤的流浪者们可以更快退入聚居点内部。
但小梨的伤比她想象的要严重得多,男孩的胸口有一道自肩膀直达腹部的巨大伤口,可能是被剑尖擦到,伤口并不是很深,但流出的血已经浸透了他的上衣。蹲跪在地上的中年女人紧紧地帮他捂住伤口,不断呜噎哭泣,她是莱布拉的妻子,一个勤恳少言的消瘦妇人。
祈叶咬着嘴唇勉强处理了一下他的伤口,直觉告诉她小梨撑不了多久了,而且哪怕她始终不愿意承认,这也已经变成了事实。
她抱起小梨开始拼了命地奔跑,天空转暗,祈叶觉得自己仿佛就是在追逐那一道转瞬即逝的天光。林间的小道完全隐没在黑暗的潮湿雾气中,女孩努力保持平稳,防止伤口在路上进一步扩大,但却总是因为脚步慌乱而跌跌撞撞。
在恍如无尽的幽暗森林里奔跑的,除了祈叶,还有沙音。他找不见青夭,也没有遇见银山,更加糟糕的是,那些野兽凶恶疯狂的嘶吼声始终萦绕在他的耳边。
他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整个脸扑在杂乱的落叶堆里,像是躺在自己风泽的那张床上一样,在忙完了一天的家务之后浑身酸痛。邻家的孩子们还在街道上玩闹奔跑,他听见清亮的脚步声在他的耳边响起,是玩得满头汗水的孩子?是难得归家的父亲?是满脸憔悴的母亲?
他逐渐沉入梦境,好像所有人都张开了双臂在欢迎他,一个又一个怀抱,承接他的所有疲惫。
沙音猛然抬起头,一个人影站在他的前方不远处。
一个怀抱着孩子的女孩,发丝凌乱,满头满脸都是已经发暗的血迹,而更多的血液正从她怀中抱着的孩子身上淌出来。她的眼中透出了深深的绝望,怀中的孩子也许正在死去,或许已经死去。祈叶仿佛没有看见沙音一般踉跄着走了过去,她也已经快到极限了。
沙音咬咬牙爬起来,将目光的焦点由女孩转到前方的道路上,他要继续前行。
前进,前进,不要绝望!沙音在心里冲着自己喊道,他不能在这里停下,无论如何都要继续走下去。
沙音想起了很久以前风泽发生的一场灾荒,那时候整个城里都没有粮食,很多人要一连两三天才能吃上一口饭,而更多的人因此而饿死。那时候商人没有生意,大概是因为整个南方都受到了灾荒的影响,他们宁愿呆在家里陪伴家人,把马匹宰杀了吃肉也不愿意再出门。
才五六岁的沙音整日整日坐在门口望着外面空旷的街道,他发觉父亲正坐在自己的身旁,就问道:“大家都去哪了?”
“死掉了,又或是躲在家里、逃难……”
“什么是死?”
“死了就是不会动了,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
沙音的双眼有些失神,他转头接着问同样面色苍白的父亲:“不动了就会死吗?”
“对啊”,男人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脑袋,“那些人不想继续动了,神就带着他们离开这个世界了。所以,即使没力气,我们也要很努力、很努力地动下去!”
模糊的记忆不知为何就这样突然闯进沙音的脑海,他凭借着意志支撑疲惫的身体不停地走着。一股奇异的血腥味散布在空气中,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发现了驯兽留在地上的脚印。原来不知不觉间,沙音已经到达了聚居点外的空地上。一团小小的火光在前方地面上跃动摇曳,那不是银火,只是单纯的由货车木架燃起的火焰,地面堆满尸体,不见活人。
忧虑萦绕着沙音,他看见了跪倒在地、早已没有了气息的辅司,尸体无人打理,战斗的结果自然不言而喻。沙音从火堆中抽出一支火把,开始一个接着一个地翻找起来。
他埋怨自己到得太晚,埋怨自己没有能力改变结局,埋怨自己那么的无能为力……银山就躺在空地边缘,满嘴满脸的血迹,但一息尚存,沙音能够听见他微弱的喘息声。
带他去找乌泽,也许还有救。沙音扔掉火把,双手从银山的腋下伸过去,大个子太沉也太重,沙音只能一点点拖着他往回走。沙音突然想起了之前半路见到的那个女孩的神情,突然开始明白,什么是绝望,绝望就是觉得了无希望,却还要不断安慰自己继续拼尽全力去挣扎。
“你在那里干什么!?”一个流浪者拖着一把黑铁长剑从几步外的洞穴里钻出来,他的身上还有刚刚包扎好的伤口,表明着他也是之前那场战斗的一部分。
“我要带他走”,沙音一脸默然地看着对方举起武器,片刻之后,他放下银山,反手抽出背在背上的长剑。
在森林某处鲜有人至的地方,野兽正在陆续集结,不一的外观大小,不一的习性嗜好,它们正以前所未有的团结聚集在娇小的女孩身旁。
死了那么多人,却始终不见被鲜血吸引前来觅食的野兽。就像海啸来临之前海水会先退却一样,巨兽之灾……兽潮将再次袭来!
在森林边缘等待军队到来的侍从突然感受到了食名的召唤,它被指定为这次兽潮的领路人,至于目标,自然是矗立于底世界中央的留辉城池。
当然,这一切都还无人知晓,因为所有的死亡都将被第一次留辉城与流浪者之间的战争所掩盖。即使食名已经竭尽全力,但以她目前的实力,也就只能暂时控制天汤树海范围的野兽。不过现在狩寻队已经损失了近一半,要拿下留辉城,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底世界,将要迎来一场酝酿已久的暴风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