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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云能拒绝苏衍,却不能阻止沈家夫妇来探望自己的女儿。
沈放鹤夫妇对苏衍十分信服,当天晚些时候便由沈放鹤的夫人拿着平安符,夫妻二人一块去了上官府探望自己的女儿。
芸娘听说沈家夫妇要来,本来一张如玉般的脸登时煞白,紧张地抓住上官云的袖子不放:“云郎,这、这沈家夫妇不是好久都没来了么,怎么突然来得这么急?是不是、是不是发现我了?”
上官云揽住芸娘,安慰道:“你放心,他们应该是挂念女儿,前些日子你有滑胎的征兆,那时候他们就想来了,结果让我给拦住了。你到时候就在这屋子里呆着,不用多说什么,万一他们瞧出不对来,你就说自己乏了,应付过去便好。”
芸娘点点头,实则还未放心:“要是当初那丫鬟肯答应便好了,如今我也不会因为这事而担惊受怕。”
上官云冷笑一声:“她不识时务,不说也罢。芸娘,沈氏夫妇就要来了,你且在这休息,我去前头应付。”
芸娘不安地点点头,目送着上官云离开。
沈家夫妇既然忧心女儿,上官云的虚与委蛇自然就没了用武之地。茶还没来得及喝上两口,已经一个月没见到女儿的沈夫人便提出要去后头见女儿。
周朝没有后代那么看中男女大防,沈夫人既然说了,上官云也就只能领着二老去后头的主院。
芸娘已经提前得了消息,此时就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只露出一张憔悴的面庞。
沈夫人见女儿短短一个多月就憔悴如此,芙蓉一般的脸蛋硬生生成了一朵叫人怜爱的小白花,还来不及说话,就转头偷偷抹眼泪了。
沈放鹤见不得自家妻子在女婿女儿面前失态,便有意问道:“苏道长给咱们的东西呢?”
沈夫人想起自己带着的平安符,赶紧拿出来,坐在床前,递给芸娘:“女儿啊,来,这是苏道长给你的平安符,保佑你和你肚子里的儿子平平安安的。”
一听到“肚子里的儿子”六个字,芸娘后背就沁出冷汗来。她看着沈夫人手中的护身符,求救似地看向上官云。
上官云忙笑着说道:“小婿在这替红儿谢过岳母大人了。不过小婿已经请了一位道长在府中坐镇,岳父岳母大可放心。”
沈放鹤眉头一皱:“你请了道士,我们就不能请了么?苏道长年轻有为,一出手就除去我家中作乱的邪祟,可见是有本事的。他给的平安符,红儿自然是要戴上。”
古往今来,就属七岁以下的小孩和四五十爬上的中老年人最难搞定,都是有理也说不通的主,执拗得很,越是和他们唱反调,那就越发适得其反。
上官云见沈放鹤已经不悦,为了尽早打发这两个人走,他只好劝说芸娘:“红儿,这是岳父岳母的一片心意,你就别再推辞了。”
芸娘无奈之下,只好伸手想接过平安符,结果沈夫人却是眉开眼笑地说:“红儿,阿娘给你戴上。”
芸娘只有将头发拢至一边,低头露出一节白嫩的脖子,任由沈夫人给自己戴上平安符。
平安符戴上之后,芸娘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这香气并不浓烈,香中带着一点甜,十分醉人。但芸娘闻到之后,脸色突变,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整个人都躲进被子里去了。
离芸娘最近的沈夫人吓了一跳,慌忙去扯被子,不住地问道:“红儿,你这是怎么了?”
上官云顾不得其他,一把就将沈夫人拉开,自己坐到床边,连同被子一块抱住,不停地安慰道:“别怕,别怕,有我在这呢。”
“云郎。”听见上官云的声音,芸娘的声音终于稍微平静了点,她悄悄拉下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地望过来。
她看见了两个上官云。
一个上官云正一脸关切地看着她,两只手抱着她,口中不停地安慰着她;而另一个上官云失去了一身的皮肉,只留下一个骨架子,抱着她的手骨上缠满了流着毒液的黑蛇,嘴巴张开时露出一截老鼠尾巴,发出老鼠一般的吱吱声。
芸娘尖叫一声,用力推开上官云,再去看沈家夫妇,见到两副空空眼洞里冒出莹莹绿火的骨架,更是吓得魂不守舍,重新钻进被子里。
“红儿啊,红儿你这是怎么了?”沈夫人心急女儿,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扑了上去,用力把被子掀开。
芸娘见那两团绿火近在咫尺,沈夫人这副骨架的嘴巴张合之间,一把红色小剑随之吞吐,这让芸娘更加惊恐,双手抱着头,闭着眼睛尖叫,就是不回答沈夫人的话。
“这、这、这……”沈夫人眼尖,见刚给芸娘戴上去的平安符冒出缕缕黑烟,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吓得说不出话来。
沈放鹤上前一看,惊道:“苏道长说的没错,红儿果然是有劫难!”他赶紧奔出屋子,吩咐守在屋子外头的仆人:“来福,快去太玄观请苏道长过来!”
“岳父不必麻烦了!”上官云担心芸娘的身份暴露,抱着芸娘大声阻拦,“我府上就有道长镇守,岳父何必舍近求远?来人,速速去请万道长来。”
沈放鹤看不上上官云口中所说的“万道长”,大怒道:“什么万道长,不过就是一个骗钱的道士!他来你府上多久了,连我女儿沾染了邪祟都没有看出来!苏道长不过是掐指一算,便算出我女儿有此劫难,可见苏道长才是我们能依仗的。来福,快去太玄观请苏道长!”
屋中乱成一团,上官云无心反驳,只是一个劲隔着被子安慰芸娘。
来福应了一声,趁机转身就跑去太玄观找苏衍。
上官云府上的仆人很快就回来了,他满头大汗地在屋子外头喊到:“老爷,万道长不在院子里。”
上官云一惊:“可有说去哪里不曾?”
仆人摇头道:“我问过了,说是今天一大早就不见人影,而且院子里万道长的东西都不见了。”
沈放鹤听了,冷笑道:“这就是你请来坐镇的道长?脚底抹油的本事倒是厉害。”
上官云无心去反驳沈放鹤,吼道:“派人去找,立刻把万道长给我找回来!”
仆人无法,只能应道:“是。”
时间随着滴漏里的水滴不停地流逝,而苏衍给的护身符,已经不光是冒黑烟那么简单了。
护身符的边缘逐渐陷进皮肉里,一开始上官云还试图把护身符拿下来,结果适得其反,护身符反而陷得更加里面了。
芸娘痛得已经没了力气,躺在床上不停地小声□□着,双腿不时痉挛,整个身体随之抽搐,全身上下都被汗水给浸湿了。她的双手死死抓住上官云的胳膊,硬是在上官云青筋暴起的胳膊上抓出八道爪印。
上官云吃痛,强忍着不喊出来,一边安慰芸娘,一边催促下人速速去找万道士。结果没等找到万道士,就把苏衍给等来了。
“老爷,您岳家的下人带着一个道士来了,还跟着裴街使。”
上官云听到裴景行的名字,心道不好:“去请那道士进来,再替我和裴街使告罪,就说家中现在不方便接待。”
那下人又说道:“老爷,裴街使说他是陪那道长一块来的,若是老爷不欢迎,他与那位道长就回去了。”
沈放鹤听了这话,焦急地对上官云说:“管他什么裴街使,先请进来再说,红儿的性命要紧。”
万道士找不到,而如今芸娘躺在床上生不如死,上官云既担心芸娘的魂魄受到伤害,又担心沈红英这肉身怀着的胎儿有异,且这护身符还是那姓苏的道士给的,利害关系一目了然。
上官云长叹一声,知道这事今日怕是没那么容易了了:“将道长和裴街使一并请进来。”
算上前几日夜探上官府,苏衍这是第二次来了。和上次一样,进了上官府,他胸前的琉璃子就开始隐隐发热。
当他踏进主院,胸口的琉璃子愈发烫了;而等他进了上官云与芸娘的屋子,胸口的琉璃子烫得几乎要沸腾起来。
裴景行察觉到苏衍的异样,在他耳边低声问道:“怎么了?”
苏衍摇摇头,对沈放鹤说道:“沈公,令千金被夺舍了。”
沈放鹤大惊失色:“苏道长何出此言?”
苏衍并没有回答,而是捏了一个诀,口中念念有词:“我是天目,与天相逐。晴如雷电,光耀八极。彻见表里,万物不伏。急急如律令。”
苏衍每念一句,床上的芸娘就不由自主地拱起身体,随后重重撞击梨花木雕就而成的床榻。而每撞一下,芸娘的魂魄就和沈红英的肉身分离一寸,等苏衍最后一句咒语念完,芸娘的魂魄已经完全和沈红英的肉身分开。
此时已经是傍晚了,屋外的残阳只照进来一丈有余,屋中其余的光线全靠通明的烛火。
虽然有残阳照在背上,可沈放鹤还是感到背后阵阵凉意:“苏道长,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夫人此时已经是看呆了,她跄踉着倒在地上,瞠目结舌地看着床上那个陌生女子的魂魄,以及此时已经没有任何生气的自家女儿的身体。
“上官云使了妖法,将上一任妻子的魂魄招来,占据了沈家小姐的身体。”裴景行知道苏衍不善言辞,便代替他回答,他握紧手中的龙首虎牙枪,重重砸在地上,“妖孽,还不伏诛!”
龙首虎牙枪由天火燃尽后的陨铁打造而成,又沾染过夜叉的血,对于这些鬼怪而言颇有威慑力。裴景行这一砸,床上芸娘的魂魄便一阵颤抖,依旧低着头不敢去看沈家夫妇。
苏衍抽出背后的长剑,正要捏诀念咒,突然感觉胸口一阵滚烫,手一抖,长剑竟然掉到了地上。
苏衍捂着胸口,死死咬住下唇。他的胸口实在是烫得厉害,耳边爆发出一阵阵鬼哭狼嚎,夹杂着尖锐的哭声。
苏衍不知道为何琉璃子会在此时发生异状,但琉璃子里凝聚了他这三个月来抓的大大小小各种鬼怪,一旦在这里放出来,后果不堪设想。因此,哪怕他口中满是自己的血腥味,苏衍还是拼命忍受着胸口灼热的剧痛。
就在苏衍快要忍受不住之时,他的胸前突然发出一声爆裂,几颗琉璃子从苏衍的指缝尖掉了出来。
那颗闪烁着黑色波纹的琉璃子滴溜溜地滚到了床边,嘭的一声,从琉璃子里冒出一个绿色的人影,正是当初苏衍在瓜田里收的鬼!
倒在床边的沈夫人恰好看清这绿衣鬼的脸,惊呼道:“宝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