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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阳江边,一轮明月挂在当空,尽管已经入冬,但周围景致依旧。半个月亮挂在头稍,浅淡的云层不时流连而过,这般迷幻的景象将下首的江边照得如此旖旎,岸边停靠着不少花船,歌舞升平中夹杂着男女的嬉笑怒骂声。
虽是纸醉金迷的奢靡生活,但却屡屡有人深陷其中。
洛阳城最大的歌舞坊——鸣仙居恰好落座在阳江边,高大四层的建筑乃是整个城中除却皇宫外最为壮观的。门外客人络绎不绝,门内歌姬、舞姬正在台上有序表演,叫好声跟口哨声此起彼伏,更有不少人一掷千金,只为博红颜一笑。
不同于下面三层的吵闹喧嚣,鸣仙居的第四层看起来布置雅致,所用材料皆是珍品,而内里的摆设更是出自大家收藏之手。每个房间中焚烧着上好的香料,袅袅飘香,迷煞人心。
往日里四层倒也有不少身份尊贵的客人在此,但今夜却仅有位于正中的包房内灯火通明。渺渺歌声传出,屏风后表演的正是鸣仙居的头牌——梓画。而另一头的大理石桌上正坐着两个男人,周围的随从已被他们遣散,仅余三两名侍女从旁伺候。
“齐太子尝尝,这可是上好的花雕。”赵汉明满目含笑,替齐澜云斟满一杯。
凤眼上挑,齐澜云看都不看面前的酒杯,只似笑非笑:“赵大人好大的手笔,听闻鸣仙居的四层包房一间就要十两黄金,你一下子包了整层,当真阔气。偿”
赵汉明面露得色,笑道:“既是招待齐太子,下官自当要做出称得上您的排场。”
齐澜云这才满意地抬手饮下一杯,落手时白瓷酒杯与大理石桌面碰撞出清脆的响声。他若有所思地盯着看了会儿,缓缓道:“本宫来应召十几天了,你们陛下却一直不说正事。整日里不是拉着本宫陪他看鱼看画,就是要本宫陪他参加什么宴会。”
说着,他单手托腮,神情不善:“所谓昏君,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赵汉明一听心里“咯噔”一声,他被齐澜云一双凤目看得后背直发凉,不得已垂首却故作镇定笑道:“太子殿下真会开玩笑,陛下之举也是想让齐太子多多了解我应召的风土人情嘛!”
见他有些尴尬地拿出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齐澜云眼微眯:“本宫一个齐宣太子了解你应召的风情有何意义,难不成应帝是想拱手把应召让给本太子?”
“这……”赵汉明惊得汗毛倒立,不得不赔笑道,“太子殿下还请谨言慎行……”
冷冷哼了声,齐澜云自顾添了一杯酒。
再度仰头吞下,他道:“赵大人不愧是应帝的左膀右臂,说吧,你今日请本宫前来,所为何事?”
早知应帝将割地赔款的事宜交给赵汉明去做,可来了这些日子除了第一晚的宴会上见过面外,其余时间竟是再不见这老狐狸。齐澜云原想着是否还要应炎煦亲自出面,谁料对方竟意外邀他赴宴。
听齐澜云提起正事,赵汉明这才松了口气。他一边笑着一边屏退了梓画等人,颇有些不好意思道:“正是为了齐太子心中所想之事。之前齐宣大获全胜,于情于理,应召都该做出点表示才是。”
不知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齐澜云微微挑眉,没有说话。
眼见有戏,赵汉明复又道:“原本陛下的意思是把应召周边的十座城池划出去,并附黄金、白银各五十箱,还有百名仆从跟美女。可老臣觉得这些东西齐宣都有,对太子殿下来说,怕并不是最想要的。”
眸中晶亮一闪而过,齐澜云似笑非笑:“哦?那不知赵大人觉得本宫最想要的是什么?”
“再添十座城池,齐宣国的财政压力会更大。而百箱黄金、白银解得了一时之需,却救不了一世之愁,所以下官觉得,钱生钱,这才是太子殿下最想要的。”
闻言顿时“哈哈”笑了起来,齐澜云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的老狐狸,少倾才道:“那赵大人觉得,如何才能钱生钱?”
赵汉明眸底一丝精光滑过,凑近齐澜云跟前低声说了起来。应召国最出名的有三样,丝绸、药品跟铜矿。前两种四国皆有,应召有的虽然品质上乘,但却赚不到大钱。独独铜矿因为应召的地势独一无二而闻名整个大陆,是以应召国便是凭借这一点才多年屹立不倒,财政优渥。
恰巧应炎煦早在几年前就将全国铜矿的二分之一交于赵汉明打理,这才使得他们赵家一跃而起,成了能与白家抗衡的唯一世家。之前他多少打过铜矿的主意,却因赵铭清明令禁止而没有施行。可眼下赵家屡次受挫,若是他再不想想办法,只怕要被那个多疑的应帝给满门抄斩了!
齐澜云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在起变化,内心却是震惊的。他万万没想到赵汉明竟然抬出这样的筹码,不禁有些狐疑道:“赵大人说得条件很好,可你们陛下会答应吗?”
“太子殿下,今日只有你我,那就只说咱们之间的事。”赵汉明慢慢靠回椅背,手指叩在桌面发出“笃笃”的响声。他看着齐澜云,精明一笑,“只要您觉得可以,老臣自然会办好这件事。但,还有一个条件。”
果然……
齐澜云早就猜到赵汉明不会简单给自己好处,眸色不由深了几分。放下酒盏,他也靠回椅背,双臂环胸:“赵大人,你觉得自己有资格跟本宫谈条件吗?”
笑应僵住,赵汉明心中恼怒。可深谙为臣之道几十年,他又怎会在这里放弃,于是抬手重新替二人斟满酒盏,道:“若是齐太子瞧得上这条件,老臣自然有资格。可若是瞧不上……”
心里暗骂对方真是只老狐狸,齐澜云面不改色,却没有继续开口。见状,赵汉明深知一切已经水到渠成,他端起面前酒盏,笑道:“殿下放心,老臣只求一件事。”
“从您这儿,为我赵家的以后,求一个平安!”
月色高挂,满屋清平却含着无人可知的交易。觥筹交错间齐澜云与赵汉明相视一笑,其中含义不言而喻,明显已经达成了不可告人的协议。听得他二人错落交叠的笑声,位于屏风下一角移开的地板处,下方的三层包厢内传来一道怒音。
“卖房鰂!真不知应帝听到,会是个什么反应!”
流若一脸讥讽,恨不能即刻冲进宫告诉应炎煦这天大的“好”消息。而相比他的反应,古颜夕与应墨隐倒显得很是平静,毕竟以赵汉明的为人,没说把玉玺偷出来给齐澜云已经算是很客气了。
“不过我不太明白,赵汉明这么堂而皇之地请齐澜云出来,就不怕应帝派人查出他们的交易?”少倾,古颜夕皱眉问道。
应墨隐轻呷一口香茗,唇角上翘,眼神带着鄙夷。放下茶盏,他才冷声道:“当年应帝为防白家一家独大,这才扶持了赵家,将铜矿的二分之一交于赵汉明。这事本就有风险,那时应帝也是病急乱投医。索性这些年赵汉明还算老实,这才没出什么纰漏。”
“正因如此,应帝需要赵家来牵制白家,所以即便他知道了这个交易,在没找到新的人选之前,也只会按兵不动。”
古颜夕长舒了口气,没想到朝堂上的局势已经变得这么紧张。她敛眸沉思片刻,忽然心念一动:“那么一旦这种牵制的关系瓦解,最为头疼的怕是只有应帝一人吧?”
听古颜夕这样说,应墨隐眸底深色划过。并未深究却已经猜到了古颜夕心里在谋划些什么,知道一旦应炎煦有了更重要的事情做,就会对她放松警戒,到时她就能畅通无阻,继续去打听那些深埋在地底下的秘闻。
她还在惦记着之前那场战争,想要查明真相,想要找到肖洛凡。
可这一切,偏偏是自己最不想她知道的。
然而不好太过直接打消古颜夕的热情,应墨隐表面故作平静,心底也有着自己的打算。
对古颜夕只能多加关注让她打消了念头,而至于应炎煦……眼下他倒是很乐意搅乱这潭静水给对方一点惊喜。否则那家伙整日里就盯着自己,简直烦人透顶。
趁上方仍旧在闲话的时候,古颜夕他们小心离开了鸣仙居。正想着要从哪里下手瓦解眼下这看似平和的关系时,回到府中后,却接到太监从宫中带来的口谕。
“狩猎大会?”应墨隐似笑非笑看向古颜夕,神情带着几分嘲色。
怎么会不懂他的意思,正如齐澜云今天在鸣仙居所说,应炎煦最近时间的所作所为还真是像极了昏君。可圣意已下他们不得不去,更何况原本还没考虑好如何下手,这下子倒是天赐良机。
一夜过去,古颜夕与应墨隐简单安排了府里的事,带着流若乘马车前往城西的皇家狩猎林。原想着到场的应该只有少数几个在洛阳城有名望的家族,可当他们下了马车放眼望去,竟差不多见到满朝官员领着家眷。
更让人意外的是古流轩与范家三兄弟也在其中,在看到古颜夕他们出现后纷纷走过来打招呼,可从他们的脸色看,显然都意识到今天的狩猎绝对不寻常。
古颜夕放眼环顾一圈四周,这样人多拥挤的场面,再加上等下入林后的不可控性……的确是一个天然的杀人场所。心中不免多了几分警惕,她目光穿梭在人群中快速寻找着齐澜云和赵汉明的身影,很快就见到几米开外相隔不远的二人。瞧着他们一身骑装的打扮,她心念一动,附在应墨隐耳朵边低语几句。
见他二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范御熙眉宇轻蹙,觉得不妙。
“颜夕,你们这时候动手可不是明智之举。”眼见应墨隐点头离开,范御熙走上前,皱眉担忧道。
没想到对方会错了意,古颜夕不由哭笑不得。拉过他小声将昨晚赵汉明跟齐澜云的交易说出,并说出了自己跟应墨隐的计划。
尽管知道应墨隐可能会不太高兴,可在古颜夕看来如果有范御熙的帮忙,可谓如虎添翼。
范御熙在听完后稍一沉吟,便扯过范御凡吩咐他去做一些准备。古颜夕在侧瞧着不明所以,见范御凡走远了才问道:“表哥你要怎样?”
只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范御熙动作温柔正要回答,就见应墨隐已经原路返回,在看到他的动作后,明显脸色一沉。
并不愿在这个时候多生事端,范御熙不再说话转身就走。然而应墨隐快一步挡住他的去路,他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范御熙许久,忽而道:“范大公子,男女授受不亲这话,你可听过?”
范御熙沉默,没有说话。
就是瞧不惯他这什么时候都淡定自若的样子,应墨隐表情渐冷,逼近一步道:“颜夕已嫁本王为妻,照理说你应该跟她保持距离。可她既然认你这个表哥,本王也不会计较,但你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更忘了自己的本份吧?”
古颜夕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急忙上前准备拉架。然而没等她张口范御熙已然出声,他轻笑一声,折扇轻摇:“可颜夕就是愿意亲近我这表哥,王爷你,又能如何?”
说完,不顾应墨隐脸色有多难看,就这般扬长而去。
古颜夕登时愣在原地,完全想不到一向温和儒雅的范御熙竟然说出刚才那番话?明明知道应墨隐这家伙会多想啊,怎么还专门挖个坑给她跳呢!这真是亲表哥啊!
正觉得发愁时,古颜夕感觉一抹利光投到自己身上。无奈叹了声抬头就见应墨隐神色复杂地凝视着自己,那样子怎么瞧怎么可怜,她心里顿时觉得有些内疚,可关键是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她内疚啊喂!
两两相望无果时,忽听太监一声高呼,竟是应炎煦姗姗来迟。脱去了平日厚重的朝服,此刻他一身骑装英姿飒爽,一贯温顿的表情在这时看起来倒真是平和无疑,只可惜眸底那沉沉的阴色,却出卖了他伪装的平和。
依旧是老规矩,按照猎物的数量来定夺名次。一番虚话后,狩猎正式开始,男子们纷纷跃上马匹,各个英气十足地冲进树林。而在场女眷并没几个参加,是以当古颜夕动作娴熟利落上马后,便见不少人指指点点,不用听也知道没好话。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有事要办,她一点儿也不想进去那个树林。从前世身为特工的经验来看,里面的危险完完全全是未知,如果真有人想做什么,绝对轻而易举就能做到。但她又不能让应墨隐一个人去筹备这些,所以只好装聋作哑,马鞭一挥,“驾”一声奔入林中。
冷风阵阵,熟悉的草木味弥漫在四周,这样的组合很应易掩盖掉其他一些味道。跑了约有几十米的距离后古颜夕才缓缓停下,周围不断响起男子们打猎的欢呼声,忽近忽远,更是让人心里没底。
应墨隐因为刚才范御熙一句话还是对她不理不睬,古颜夕也不好热脸去贴他冷屁股,只得自己一个人驭马在前,仔细寻找齐澜云可能去的位置。深冬的树林因为草木稀疏,对方位的辨别很是有利,而之前应墨隐在她的提醒下也已经派人把一枚五角铁印在了齐澜云的马蹄铁中,只要找到类似的标记,就可以找对方位。
可惜她还是忽略了参加狩猎的人数,眼前脚下一片印记,几乎快要辨别不出五角的形状。就这般无头苍蝇似的找了一盏茶的功夫,古颜夕长出口气,却忽然察觉身后有异声传出。
警惕转身,映入眼帘的一幕,却让她瞳孔猛地收缩。
应墨隐一身藏蓝骑装端坐于马上,身姿挺拔,气势非凡。绢白的发带将他长发束起,此刻在山风的拂动下,缓缓飘扬。他手执长弓,箭在弦上,完全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而古颜夕怎么也没想到,那支箭正对着的,竟是自己。
一颗心提在嗓子口不知该怎么放下,古颜夕警惕地盯着,不明白怎么一眨眼的功夫,这家伙完全像变了个人?
面对应墨隐面无表情的样子,古颜夕拿不定主意不知该说什么。
而眼见他周身冷凝越发扩散,她终于皱眉,不悦道:“你要杀我?”
不过为了范御熙一席话,他竟对她动了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