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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敬诚站在台阶之上,高声说道:
“我贺兰国王天纵之资,抚育百姓,仁爱有加,三千里江山,无不沐浴其仁心厚德。然蒙古残虐,以天下百姓为食,烧杀抢掠,无所不做。国主不忍百姓为奴,数月前已经率精骑三千长驱蒙古。”
“啊?结果如何?”无数人惊呼道。
“国主不幸在沙漠中染病,薨!可恨出师未捷身先死。”王敬诚面露悲色,身旁的刘翼、梁诗若也是面有悲痛之意。
“啊……”众人惊呼。有人目瞪口呆,有人面色苍白,也有人交头结耳,议事堂中乱成一锅粥。
“国主虽薨,但却有一子名赵松,国主留有遗言,欲立赵松为王。今日召位回朝,即是商议此事,望诸位大人不吝赐教!”王敬诚环顾左右,沉声说道。
高智耀心知这是个圈套,正要站出来表示一下自己的忠诚之心,没想到却被人抢了先。夏州知州梁文站出来说道:
“国主爱民之心,日月可表。我夏州七千户百姓愿奉国主遗愿,以世子为王自立。”
“我西平府乃重镇,今有百姓两万余户,皆对先王感恩戴德,我等愿背蒙自立,与蒙古决裂!”高智耀连忙道,“我西平府钱粮充足,又有勇敢儿郎,皆可一战,实现吾主之宏愿!”
高智耀长衫如雪,怒发冲冠,看上去十分忠义。他心中却是气恼比梁知州慢了一步。
“国主虽薨,但国主之仁义永世长存。”吴礼道。“五年前我贺兰三千里沦陷,家家妻离子散,不是死于屠刀,就是被掳为奴隶。然国主仅用五年,就让我贺兰大治。近年来有不少中原百姓逃来我境,即是明证。然国主不幸蒙难,我等应揭竿而起,秉国主之遗命,与蒙古人势不两立。”
众人也大多附和。
然而却有人说道:“蒙古人势大,东西灭国无数。我贺兰人少地狭,怎可抵挡蒙古人的进攻。况我等无一兵一卒,仓促成军。无异于螳臂当车以卵击石也。”
说话者是宥州知州李清。
“李知州以为以如今之势,我等应如何应付?”王敬诚问道。
“卑职以为,此事当绥不当抗。”李清道。“前朝嵬名氏当政时,也曾有甲兵数十万,可也抵挡不住蒙古人的铁骑。蒙古人动辄屠城,极尽残虐之能事。我等若是背蒙,我恐百姓要遭祸了,为了天下苍生,我等应对蒙人示恭顺悔悟之心。况且国主在沙漠中不幸,蒙古人又并不知吾王有反叛之心。不如……”
“李大人,你以为这样就能平安无事了?”铁工院正卿陈有为喝道,“我贺兰岂能再一次屈膝投降,先王之高义,百姓归心,我等正应趁此机会,大干一场。林雷”
夏州知州梁文血往上涌。上前一步。给了李清一巴掌,痛骂道:“前朝就是亡在你这样的胆小之人手中!我地儿子皆惨死于蒙古人屠刀之下。白发人送黑发人,此仇不报,焉能瞑目?”
“是啊、是啊!”众人附和道,众人或大或小皆与蒙古人有血仇。只有少数人一言不发,静观其变。
高智耀心中冷笑,他在为李清默哀了。有道是大难临头各自飞,有人是坚决的抵抗派,有人虽然害怕但并不反对背蒙,而有些人却表现出胆怯退让之心,考虑自家性命。王敬诚这一番故弄玄虚,考验着所有人,官员们在不知不觉中挑选了立场。这对官员们并非十分公正,但却毫无商量的余地,一念之间,就是生或死。
众人议论纷纷。高智耀只听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一声惨叫声在左手处响起,紧接着一颗头颅滚落到他的脚下。
“啊!”众人惊呼。
高智耀转头望去,见一个剽悍地铠甲武士正若无其事地用一块布擦着手中的长刀,他的身前正躺着宥州知州李清的尸首,正汩汩地流血抽搐着。此人正是中兴府总提刑官卫慕。高智耀再回头往正座上往去,梁诗若母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开了。两边的屏风已经撤去,露出藏在后面的两百披甲的兵士,立如标枪,正冷冷地看着众位官员,他们大概是早就站在那里,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卫慕将手中沾满鲜血的布扔到尸首之上,一挥手,两位军士上前将那尸首拖走,在地上留下长长地一道血迹,令人触目惊
王敬诚冲刘翼点点头。刘翼站起身来,从袖中掏出一份文书,篇目曰:《贺兰讨敌檄文》。
赫赫神州,雄立东方。
巍巍贺兰,英雄辈出。
今有贺兰赵王诚者,华夏之俊秀,天降其材,聪明睿智,仁义厚德,果敢勇毅,光被遐荒,百姓莫不归心。
吾王曰: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然蒙古崛起于大漠,肆意征伐,天下豪强辅其为凶,百姓流血困苦,痛不堪言。吾王起于贺兰,治一方之太平盛世,欲有志于天下,抚育神州亿万子民,缔万世之伟业也。
故,吾王体天意,顺民心,招豪杰,亲率贺兰雄军三万余,出黑水,渡流沙,千里奔袭蒙古大漠。赖天之庇佑,横扫大漠数千里,封狼居胥。又得三军猛将义士襄助,斩蒙古可汗于居庸关外。
此不世之功,吾辈景仰。吾王自燕京诏曰:凡我贺兰,无论官、士、农、工、商、军,值此非常时期,各守其职,各务其业,积蓄实力,以备不时之需。
以总管府总管王敬诚为监国大臣,全权负责一切事宜,代行王命;
以卫慕为镇国将军。挑选乡勇弓箭手,巡逻乡里,缉盗捕贼,保境安民,维护治安。
以大司农吴礼为迎柩使。在中兴府选弓箭手两千人,配合贺兰军凌去非部,经草原奔赴居庸关,迎回我贺兰阵亡之儿郎骸骨,并负责抚恤亲属事宜;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那刚才义正词严者此时个个笑逐颜开,先前那些沉默不语的,悄悄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肠子都悔青了。他们唯一庆幸地是,他们没和宥州知州李清站在一边,否则早就成了那两百披甲军士地刀下之鬼了。人们为李清惋惜。如果王敬诚没有耍花招,李清也许就不会选错了立场,他付出的代价是自己的项上人头。
梁知州愣愣地看着刘翼与王敬诚,还不敢相信刚才所听到地。起初当他听到赵诚病逝的消息。心中十分惋惜,不料却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赵诚若是背蒙自立,甚至称帝,那他梁文就是名副其实地国丈了。他不敢确定自己那失散多年的女儿是否还会认自己,他心中有无尽的悔意。不禁泪流满面,既有喜从天降而泣,也有对过去惨淡岁月地悔恨之泪。
当刘翼宣布赵诚在北方大胜的消息后,众官员们立刻七嘴八舌地表明自己完全效忠完全服从完全支持的立场,刚才的犹豫不决都消逝得无影无踪,恨不得剖开自己的胸膛让王敬诚看看自己地赤胆忠心。
高智耀只在祖宅住了一晚,就急匆匆地回去了。
七天之内。西至玉门关。东至府谷,北至狼山。南至渭水河畔,百姓奔走呼告,纷纷响应。一时间,天地风云为之色变,百姓选其精壮弓马娴熟者,踊跃入伍,灵州张氏、西壁氏,夏州曹氏尤其令人瞩目,各地豪杰男儿纷纷跃上骏马,带着亲人的嘱托向中兴府赶来。要不是总管府考虑到秋收,连发命令制止,恐怕所有精壮男儿都悉数为之一空。贺兰书院投笔从戎者更是成了一时佳话。商贾之家纷纷捐钱捐粮,勤王助战。
秦州明珠族一千勇士在其首领耶亥地率领下,举族直奔中兴府而来。蕃人共有大小一百二十多族也积极响应。
各地地官仓将历年积存的粮食,腾出一半来就近送往中兴府、沙州、黑水城与夏州等战略要地存放,其它地用来备荒——以防大灾年份的到来。
贺兰山中地秘密军工场亦天下大白,夏州的铁器局开足马力日夜生产极需的箭矢、马蹄、马蹬,每天用来运输的马车络绎不绝。
镇国将军卫慕将汇聚中兴府的豪杰儿郎,编成三军,共三万人,日夜训练。
而此时中京洛阳北百十里,贺兰儿郎已经在悄悄地行动了起来。
洛阳方圆三百里无人烟,正是此时中原大地地真实写照,战争让中原的人口急剧减少,不是被屠,就是被掠为奴隶,活下来的百姓流离失所,纷纷逃难。
速不台的率领的三万蒙古军散屯河、洛间,暂时从汴梁撤离,金主也松了一口气。这一日,一匹轻骑往洛阳急驰而来,那骑手顶着烈日仍急驰不懈,官道上尘土飞扬,怕是有十万火急之事。
突然,那骑手腾空而起,惊骇地重重摔倒在地,胯下的战马也惨叫着摔了个跟头,竟是摔断了前腿。原来官道上凭空出现了一条绊马索。两边的树丛中冲出数人,飞快地将那骑手制服,绑到树林深处。
“丁老大,这蒙古人是干什么地?”有人问道,“怕是信使吧?”
被称为丁老大地人利索地从那骑手怀中掏出一张信函,却是用畏兀儿文写的。
“好消息!”丁老大看完后哈哈大笑,递给一名手下道,“快快送给都尉大人。”
那蒙古信使不知怎么回事,已经被敲晕了。
“丁老大,这人如何处置?”有人问道。
“当然是老规矩了。”丁老大瞪了那人一眼。众人将那信使结果了,绑上大石头,扔到河里,这已经是第十七个了。那日头太过毒辣,晒得人似乎能冒油,蝉虫在树上没完没了地叫着,让人烦燥无比,众人都躲在树丛荫凉处休息。丁老大爬到一棵大树上,用千里眼观察着远方。
这丁老大正是何进所率领地五千人马中的一位普通什长,他是个沙州回鹘人的后裔,信奉的却是回教。他其实并不姓丁,加入贺兰军时,文书们犯了难,他的本名读来太过拗口,也不好记。因为许多回教徒名字的尾音的谐音为“丁”字,文书们遂让他以“丁”为汉姓。时间长了,人们都管他叫丁老大、丁什长或者老丁,至于他本名,没几个人知道。
什里兄弟们对他唯一不满的就是丁老大太过虔诚,每日向真主祈祷,雷打不动,风雨无阻。幸好贺兰军中有肉吃的时候,只吃牛羊肉,要不然吃饭得分开做。
什中以年纪排最小的老幺,今年刚过十六,脸上还稚气未脱,抬着头道:“丁老大,将你的千里眼借我再瞧瞧,我替你轮值如何?”
丁老大低头看了看他期盼的表情,道:“那好吧,不过你可要小心点。咱们要不是潜伏在此,职责重大,都尉大人是不会将这千里眼交给我一个小小什长用的,你可别弄坏了。”
正说话间,远处又一轻骑驰来。
丁老大举目望去,面露遗憾地对老幺说道:“都尉大人的传令兵来了,咱们怕是都得走了。”
“那就让我再瞧一眼?”老幺还是不肯放弃。
丁老大气急,将千里眼往他怀中一塞,笑骂道:“看吧,看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