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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花剌城的蒙古驻军千户蒙可,终于追踪到了赵诚的临时营地。
他看到眼前的沙地上排列着一溜小山,用人头垒起的小山,目瞪口呆。
“千户那颜来的真不巧,刚刚有大事情结束,强盗都已经被我的巡捕队就地正法了。”赵诚笑着道。
“不儿罕那颜,这都是你们所杀的吗?巡捕队何时也有这样的战力?”蒙可有些不敢相信。容不得他不信,至少这数百颗头颅是货真价实的。
赵诚神秘地将蒙可拉到一边道,小声地说道:“请千户那颜小点声,借一步说话。”
“为何?”蒙可一脸疑问。
“这些强盗纠结在一起,竟敢直趋不花剌,袭击我蒙古的军营,其罪可诛。他们虽然都十分强悍,让贵军遭受损失,然而正是因为将军的全力追剿,让他们不得安生,不仅损兵折将,还人困马乏,连刀都举不起来了。正好被我的巡捕队遇到个正着,他们见无处可去,只好向我投降,千户那颜,您是知道的,对于这些沙漠中的强盗,我们是不会饶恕他们的,所以他们一投降我就砍了他们的脑袋。”赵诚道。
“哦……”蒙可十分郁闷。
“不过,蒙可那颜要体谅在下,在下杀了他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们毕竟都是沙漠中的悍匪,而剿匪本就是我这个河中府大达鲁花赤的职责,大汗东返前曾命我务必要清剿匪他们。只是我的巡捕队实在是无能,以致于他们总是能逃脱掉。”赵诚又道,“所以在下准备上表我汗,将这一场大胜禀报给大汗,这全赖贵军的殊死搏斗,才有此战果。因此这功劳应该让蒙可那颜居首功、大功,在下居末。蒙可那颜,您看如何……”
蒙可立刻就明白赵诚的意思,因为这些悍匪本来就是因为赵诚的“剿匪不力”,而发展壮大,结果让自己的人马受到重大损失,赵诚让自己居首功,就是变相地贿赂自己,让自己替赵诚掩盖“失职行为”。其实,蒙可是自家短处自家知,至少让这群悍匪得手,最大的原因是自己御下不严,根本就是掉以轻心,自己本来应该居住在军营里的,如果赵诚要是反咬一口,自己只有吃不了兜着走。
蒙可甚至在事件发生的时候,就曾想过将责任推到赵诚的身上,不过他还不太有那个胆,他不过是一位普通的千户而已,而赵诚虽不是蒙古人,却是个贵人,人家在成吉思汗的金帐之内是有座位的。
赵诚这付“欲盖弥彰”之态,正中了蒙可的下怀,不仅让他没有任何责任,相反地却得到了一个大功劳,他如何反对?他高兴还来不及。
“不儿罕那颜辛苦、辛苦!”蒙可的表情如同一朵盛开的鲜花一般生动,“这群沙漠中的悍匪竟然胆大包天,敢触犯我们蒙古人的尊严,我军儿郎齐心协力,勇猛作战,终于击溃这群悍匪,会同不儿罕帐下巡捕队,将所有悍匪全部消灭,让我汗的天威不受玷污!可喜可贺!”
“可喜可贺!”蒙可的亲信附和着。
“同喜同贺!”赵诚也附和着。
一派歌舞升平的和谐之景。沙地里那堆成小山似的头颅,仍在烈日之下暴晒着,发出恶臭的令人作呕的气味,两支“胜利之军”就在这些头颅之山的上风口,大吃大喝庆贺着自己的“大胜”。赵诚在觥筹交错之中,用眼睛地余光一扫死者的头颅,那一双双或紧闭或怒目圆睁的双眼,似乎在控诉着这残酷的世界,他的内心一阵剧痛,这种剧痛在酒的刺激之下,立刻消失地无影无踪,他感到自己的心已经变得坚硬如铁。
人本来的面目是什么?人之初,性本善还是性本恶,这是一个难以说清的问题。赵诚以前从不认为自己是冷血之人,他本感觉自己在道德之上比他所看到的大多数人高人一等,现在他知道自己错了,错得相当厉害。人是极容易变的,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人,变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年轻人,只不过用了短短的几年时间,中间的过程既让他恍如隔世,又让他觉得时光如梭稍纵即逝,他早已经不是原本的自己了。
一个人有了欲望,就会努力地去争取实现它。或是这种欲望超过了世俗道德的界限,总会有人会不择手段地突破这种界限。古往今来,这种人总是源源不断地争先恐后地向前,他们一边打破旧的秩序,一边创造新的秩序,他们一边拯救了世界,一边将自己推上了历史的污点沼泽。
蒙可心满意足地带着自己的部下准备离开了,还带走了赵诚的战利品,一把据说是匪徒头子所用的兵器——战斧。
“不儿罕那颜,承您的情,下次您若是用得上我,尽管派一个人通知我一声,在下随叫所到!”蒙可骑在马上招呼道。
“蒙可千户客气了。”赵诚笑着道。
“那我就告辞了!”蒙可在马上一欠身,就率着本部人马扬长而去。
赵诚见蒙可的身影在沙漠的边缘消失不见的时候,转头对着徐不放道:“你们将这些死者就地掩埋,坑挖得深一些!”
“是,主人!”徐不放道。
徐不放指挥着自己的百人队挖了一个巨大的沙坑,然后将一颗颗头颅整整齐齐地码在坑底,然后填上沙土,从外表上看上去,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天下本无事!
“你们觉得很恶心是不是?”赵诚问徐不放等人道。
“不,不恶心!”有一个兵回答道。
“不恶心你个头!”赵诚用马鞭柄轻敲了一下这个兵的脑袋,让众人大笑,“我就感到很恶心,不是我害怕,而是他们当中有许多罪不致死,甚至有人根本无罪。四百多人,活生生地被我们砍下脑袋,只有你还是一个正常的人,就会觉得恶心。”
“他们是失败者,失败者只有这个下场,不是成为牺牲品,就是成为奴隶。他们的今天也许就是我们的未来,要想让自己不会成为失败者,那就努力让自己成为胜利的那一方。”赵诚又道。
“请主人放心,我等若迎强敌,将竭力死战,直至最后一人!”徐不放抱拳道。
“陈不弃,你若是遇到强敌,你将如何做?”赵诚又问陈不弃。
“主人,是要听我说实话吗?”陈不弃想了想道。
“废话,当然是心里话了!”赵诚瞪了他一眼。
“若是非迎面死拼不可,退无可退,我自然不会比任何一人差,直至战死。”陈不弃道,“但若是暂时的退却,再暗中寻找强敌的破绽,或者不停地给强敌制造麻烦,也可以达到迟滞敌军的目的,那为何不去试一试呢?因为这样可以尽可能地保全自己,却可以消灭更多的敌人,甚至全歼!”
“哦?”赵诚不得不仔细打量了一番陈不弃,这让陈不弃很不自在,“那如果你是帖木儿-灭里,你将会怎么办?”
“属下觉得,虽然帖木儿这次输得很惨,这也是因为我们的缘故,要不是我们早就盯上了他们,坐收渔人之利,他早就逃之夭夭了,打了一个很漂亮的偷袭战。”陈不弃道,“据我们所知的情况,他进入沙漠以来,也从不去主动攻击大城,那是因为他很有自知之明,他顶多就一千多号人,所以他就学沙漠中强盗,飘忽不定,专找小股蒙古军下手,他这次夜袭也是第一次大偷袭,趁人不备,所以才得手。我若是帖木儿,那就继续这么办,不打正面硬仗,专门在这大沙漠中飘忽不定,在暗中下手,并且只找小股敌人下手,这样下去,也够瞧让蒙古人受的。”
“积小胜为大胜,这是游击战法。”赵诚道。
“何为游击战法?”萧不离很配合地问道。
“所谓游击战,就是游动作战。”赵诚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十六个字,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敌驻我扰,敌疲我打。”
“大人所言,实在是精辟,这又是哪本兵书上的?”何进问道。
“什么游击?哪有那么多高深的学问,这不就是打不过就跑的道理嘛?”徐不放愣愣地说道,“我小时候,跟人打架,遇到比我强壮的或是有帮手的,我掉头就跑,下次人家落单了,再打回来。不就是这个理?”
众人齐瞪眼,哭笑不得,只得自责与这人谈兵法,如同对牛谈琴,却也无法反驳他这个不是道理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