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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耶律楚材的身旁的是一位年长的汉人,他一袭汉服,坐在那里却是虎虎生威,看上去武将身份要比文官身份多一些。
此人站在席前,冲着铁木真一抱拳,然后冲着乌马儿道:“在下郭宝玉,马能骑得,弓也拉过,也带过兵,打过仗,但在下也曾读过几年书,自认为还算个文人。阁下所说天文历法,乃是根据你们畏兀儿之法所测算,而我汉人的历法比你们畏兀人的好了不知多少倍。”
他又一指耶律楚材道:“耶律大人也曾熟读汉书,对汉人历法也略知一二,不过耶律大人测算,有月食不假,但不是明年五月十五日,而是后年的十月十五日。”
郭宝玉如此肯定的话让大帐之内纷纷议论着。
铁木真向耶律楚材求证:“吾图撒合里,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耶律楚材挺身而出,自信地答道:“回大汗,正是如此。”
“你敢肯定?”那乌马儿跳出来置疑,“可敢跟我打赌。”
耶律楚材是谦谦君子,对自己也足够自信,却不愿跟这个畏兀儿人一般见识,甚至内心当中还有些瞧不起。他还未答话,郭宝玉却道:“我跟你打赌,就怕你输不起!”
“我如何输不起?”乌马儿也不服。
这两人一时间在大帐内争执不下,赵诚和拔都等人看着有趣,那拔都却在众人之后小声地问道:
“不儿罕,你是否愿意赌上一把?”
“赌?我又不是贪便宜之人,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赵诚瞪了他一眼,“难道我在你心目中就这个印象。”
“不是这样的,不儿罕,上次你跟贵由赌那么大,最后不是也赢了不少钱?如果你今天也想赌一把,那你会押谁?”拔都问道,他的目光掠过赵诚,投向隔着两三人的贵由,那贵由好像也在侧耳听两人说话。
“我要赌,我当然会押这位郭宝玉。”赵诚道。
“你就敢这么确定?就因为他是汉人?”拔都问道。
“这不是因为他是不是汉人的问题,也不是因为吾图撒合里大人熟读汉书精通汉人天文,就是因为那个畏兀儿人太嚣张了,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哪个国家的天文历法能超过汉人的。”赵诚想了想道,“后年十月一定会出现天狗食月的,而且是月食八分!”
“你就那么肯定?他们都只是说有月食,却没说月食几分的!”拔都张大了嘴巴,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难道你也懂天象?”
赵诚笑了笑:“天象我不懂,我瞎猜的,信不信由你!”
他不至于跟拔都说,那是历史书说的。那一直伸着脖子偷听两人说话的贵由,也是满脸不信和不屑。
只见帐内的畏兀儿人跟汉人文臣相互争吵起来,一时闹得不可开交,而武将们却是看着热闹。
“要赌就赌大点,我跟你赌这项上人头!”郭宝玉一句狠话,让畏兀儿人大惊失色,皆不敢应承。旁观的众人轰然震动,噪音立刻又上了三个台阶,那刘仲禄叫声最响。
“够了!”铁木真看不下去,他发火了,如雷霆万钧,帐内立刻安静下来,变得哑雀无声,人人内心惊惧万分,缩首缩尾的,怕引火烧身。
“你们既然在本汗的帐下,那都是有用之才,不存在谁优谁劣的问题,若是你们一味地争强好胜,那倒让本汗小瞧了。我们蒙古有名俗语,一辆勒勒车,有两根辕子,少了一根牛拉不动。领兵打仗,需要勇猛之人,吾图撒合里说的对,治理国家也需要治天下匠。只要是有才学的人,本汗定当重用,若是你们以后再如此争强好胜,本汗将严惩不贷。”铁木真道。
“谨尊圣喻!”众人全都起身表示服从。就是最大大咧咧的蒙古将军们,也俱都恭恭敬敬的,不敢说一个“不”字。
赵诚对这位郭宝玉也是极佩服的,他虽不懂天文历法,仅凭对耶律楚材才学的信任,却敢跟畏兀儿人赌项上人头,单这份勇气也是让人尊敬的。此人他早就听王敬诚等人聊过,也是名门之后,称得上是文武双全,只可惜当年迎战蒙军不利,就想都不想地降了蒙古。
铁木真又跟自己的部下谈着将来的战事。只听那耶律楚材又起身奏道:“大汗,如今看来,我蒙古对外之策要有一个全盘之策,如今唐兀惕(西夏)已是一头待宰的羊羔,已经不足为虑,而金国自野狐岭之役以降,如今精锐之师耗尽,国内又政出多头,君臣俱都贪生怕死,木华黎太师仅凭一万蒙古军及数万汉军,就可以经略中原,让金国动弹不得,我等再无后顾之忧。如今大汗图谋西域,臣建议大汗当结好宋国、经营西域、徐图中原。宋人与女真人有世仇,若是我蒙古结好宋人,宋人必心动不已,待西域事了,我们即可三面夹击金国,一统山河,指日可待。”
郭宝玉又不甘示弱,他奏道:“中原略平,然而却不可忽视,木华黎太师之军乃偏师,虽勇悍,可以一当十,然兵力太少,金国朝廷仍顽抗到底,不如招集豪杰,安集百姓,巩固胜果,以为经久之计。西域诸蕃勇悍可用,宜先取之,获取钱财、战马、人口和军队,藉以图金,他日必得天下焉。”
“好、好、好!”铁木真闻听两人的奏言,心中大喜,口中连声称好,“来人,给吾图撒合里和郭将军各一杯美酒!明年西征,二位先生定要伴我左右,以备我询问争战之道,还望二位先生不要有所保留。”
“谢大汗!”耶律楚材和郭宝玉两人称谢,虽然心中有些得意,但脸上都是平静沉稳之色。
赵诚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十分悲凉,他的眉头不禁弯成了“川”字。宴会拖延到了很晚,人人都喝得醉熏熏的,那窝阔台尤其如此,今晚就他跟赵诚所交谈的有限的几句话之间,就连喝了数杯,现在早就醉得不醒人事,几个人将他架了回去。
赵诚在这个夜晚当然很有收获,他第一次和孛儿只斤氏家庭最重要的几个人结识,到现在为止,他才感觉自己暂时不用为性命担忧,但还得小心谨慎一些。他还通过拔都认识了这个金帐之内的一些大人物,比如中军万户纳牙阿,这位纳牙阿将军不知为何,总是心不在焉,时不时地瞅了赵诚一眼,赵诚最后忍无可忍地斗胆瞪了他几眼,纳牙阿这才转移自己的目光。
当然他也见识了耶律楚材和郭宝玉等儒臣的风采,只不过他没法为这两人叫好,却在心中暗骂两人,他们越是有才,那危险就越大。
宴会一宣布结束,赵诚就急着赶回去,那耶律楚材在身后叫他,他只当没听见。因为他不仅感觉自己实在太困了,而且在别人高谈阔论争战天下掠夺财富之时,他也感到十分郁闷,出于礼貌他只好跟着拔都等人在帐边一角猜拳,还是赵诚新“发明”的一种玩法——剪刀石头布,当然十分吸引拔都这样的少年人,顺便赢了不少酒钱。玩剪刀石头布,也是有规律可循的,只是一旦被识破就不灵光了,只可一不可二也。
对于今晚赵诚第一次在蒙古最有权势的一群人当中的表现,人们的印象还不太深刻,在大多数人的眼里,这个长着一付汉人面孔的少年,只不过是一个比较聪明比较会说话的少年而已,而且还比较贪财,肆意妄为,连成吉思汗的孙子们的钱也照挣不误。总之,赵诚是一个无足轻重之人,何况是一个还未成年之人,跟一头小羊羔没什么两样。
只不过,只有少数人并不完全这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