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缸中之脑

素光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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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百慧一只手搭住窗户, 下巴往上抬了抬。她再次强调道:“你根本不努力。”

    初三(十七)班不少同学都听见了金百慧的话。教室内逐渐安静下来, 江逾白忽然站起身, 开口说:“每个周末, 林知夏会去图书馆,从早学到晚。”

    江逾白原本想讲出几本吓人的理论书籍,但他知道的实在不多,也不敢乱讲, 就很严谨地说:“林知夏经常阅读数学专业的专著,非常刻苦。去年寒暑假,她每天来学校参加集训。”

    初三(十七)班鸦雀无声。

    林知夏在国际编程比赛中输得很惨。如果同学们真的以为林知夏全靠天赋,又在比赛时马马虎虎, 那对林知夏而言,未免太不公平。

    江逾白想大声告诉所有人, 林知夏从小热爱学习, 她对所有学科都有旺盛的求知欲。她很早就开始思考人生的奥义, 努力提升自我价值。她不是生来就能理解数学概念, 她广泛地阅读一些基础导论书籍, 一步一步地摸索到了今天。

    江逾白正在心里称赞林知夏,林知夏忽然出声:“我会继续学习编程, 锻炼自己的思维能力。这一次排名二十四, 我吸取到教训了。我的人生又不是只有一场比赛。金百慧, 你比我还紧张吗?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关注我?”

    走廊上刮来一阵冷冽的冬风,金百慧的鼻尖和耳尖被冻得通红。但她一动不动,如雕塑般傲然挺立在窗边。她严厉地责备林知夏:“你是初三的年级第一。你去游乐场, 策划校庆,春游秋游……浪费时间,迟早要失败。你还不紧张?不付出怎么会有回报?”

    金百慧年仅十四,可她说话的语气,就像是教导主任。

    林知夏双手扒住窗户:“我和同学一起玩,就会觉得开心,为什么我不能出去玩?”

    金百慧找不到理由反驳她。金百慧干脆关上窗户,转身要走回十八班的教室。这节课是十七班和十八班的自习课,两个班级的班主任暂未现身。

    林知夏眼疾手快,拽住了金百慧的袖子。

    林知夏试图给金百慧洗脑:“美国有个科学家,叫做希拉里·普特南,他是哲学、数学和计算机三个领域的专家,你一定很想成为这样的人吧?他的名字被写进了教科书。”

    金百慧果然被林知夏说动。她回过头,对上林知夏的目光。

    林知夏接着说:“普特南提出了一个概念,叫做‘缸中之脑’,你知道的,一个人的感受来源于大脑里的神经信号。如果有人把你的脑子挖出来,放进水缸里养着,再用计算机给你的脑子传递神经信号,你怎么知道自己是活在现实中,还是活在水缸里?”

    林知夏的洗脑没有成功。

    金百慧拽开她的手,快步走向十八班。

    林知夏朝着走廊喊道:“金百慧,你不要跑,你主动来找我,我愿意和你说话,你为什么要跑得那么快!”

    林知夏的声音飘得很远。

    十八班的同学们也听到了。

    金百慧站在十八班的门口,进退不得。她干脆重新走到十七班的教室之外,面对着林知夏:“你刚才是不是在骂我?”

    “我才没有骂你呢。”林知夏争辩道。

    金百慧复述她的原话:“你要把我的脑子挖出来,放进水缸里养着。”

    “哇,你记得好清楚。”林知夏随口附和。

    金百慧对她虎视眈眈:“你拐着弯儿骂我。”

    十八班的几个胆大的同学已经偷偷溜出了教室。他们站在靠近十七班的位置,旁观金百慧和林知夏吵架。

    十七班的同学们也不甘落后。以沈负暄为首的一批人早就离开了座位。他们成团聚拢在林知夏的背后,班级里洋溢着过节般的热闹气氛,大家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两位优等生。

    段启言双手抱臂,插话道:“这个金百慧,许她骂别人,不许别人骂她?笑死我了,好大的脸。”

    江逾白作为林知夏的同桌,占据了最佳的观战位置。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制止段启言发话:“你安静点。”

    江逾白常年担任代理班长,在班级内部很有威望。段启言不知不觉地臣服了。他没再开口说一个字。

    而窗外的金百慧抬起手,伸出食指,指着林知夏说:“我可没骂你。”

    “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林知夏侧身坐在椅子上,双手搭着窗台,“我刚才讲的‘缸中之脑’,不是要挖掉你的脑子,而是在给你假设一种情景。如果你的人生感受,全部由计算机的模拟信号决定,你希望获得什么样的信号?”

    “我要做年级第一,全年级第一。”金百慧毫无迟疑地回答。

    林知夏握住她的手指,反过来指向她自己:“你是年级第一。然后呢?”

    金百慧和林知夏四目相对。林知夏的目光仿佛具有某种穿透力,金百慧鬼使神差地回答:“然后,我要上最好的大学。”

    金百慧陷入了幻想中的人生。不过,那种幻想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钟,金百慧就挣脱了飘渺不定的假设。

    她直勾勾地看着林知夏,拔高嗓音说:“你知道我最讨厌你哪一点吗?你学习学得太容易,你搞不清你的能力有多珍贵。我要是有你的能力,我早就进大学了。我会跟着老师研究千禧年数学未解之谜,研究霍奇猜想和黎曼猜想,证明杨米尔斯存在性与质量间隙,我要把金百慧三个字放进数学教科书……”

    为了达成愿望,金百慧甘愿吃苦。

    整个初三年级,没有一个人能理解金百慧,就连林知夏都不能理解她。金百慧曾经认为,林知夏会成为她的知己。事实证明,林知夏与她毫无交集。

    林知夏若有所思:“印度有个数学家,叫做,拉马努金,你听说过他吗?”

    金百慧说:“我学过拉马努金恒等式。”

    林知夏点头:“据说,拉马努金是二十世纪最伟大的数学家。我觉得他比我聪明多了。他在二十世纪初就提出了可以与黑洞关联的数学公式,那个时候,还没有宇宙黑洞的概念。拉马努金是个印度人,大学辍学了,没受过系统的数学训练。他自称,他创造的数学公式都是梦里的印度女神告诉他的。他的手稿和笔迹上的公式,到了今天,还有很多没被破解。”

    “你想说什么?”金百慧质问道。

    林知夏小声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只盯着我,肯定会很累的。如果我每天盯着拉马努金,我能达到他的成就吗?不能。”

    金百慧受到了林知夏的影响,讲出一段话:“拉马努金、爱因斯坦、特斯拉都是天才。你是天才吗?你是个有点聪明、不去努力的普通人。”

    “真的吗?”林知夏气定神闲地反问,“我每次考试的分数都比你高,你又算是什么人?”

    十七班的同学发出一阵哄笑,就连十八班的看客们都唏嘘不已。金百慧的脸部弧线绷紧,胸膛微微起伏。她说:“我……”

    金百慧一句话没说完,林知夏给她找了个台阶:“竞赛一定会分出名次,排名靠后并不可耻,每一个参赛选手都值得尊重。你特别努力,我不仅尊重你,还挺佩服你的。”

    最后一句话,林知夏说得尤其真诚。

    金百慧却是一副难以接受的样子。她稍稍低头,手指僵硬。过了好半晌,她转身说道:“自习课,都回班去学习,不然我告老师。”

    金百慧是十八班的学习委员。她一声令下,十八班的那几位同学逃得比兔子还快。

    林知夏目送金百慧返回她的教室。

    凉风骀荡,走廊上空无一人。

    林知夏关紧玻璃窗,重新在位置上坐好。

    前排的汤婷婷感慨道:“林班长,你真温柔啊。”

    “不,我不温柔,”林知夏解释道,“我和金百慧讲的那些话,也是讲给我自己听的。”

    十七班里看热闹的同学还没散开。段启言呵呵一乐:“林班长,你下次和金百慧吵架,大胆地骂她。”

    周围有同学赞同道:“金百慧整天来十七班找茬。”

    “行了,”林知夏坐得笔直,展现出班长的风范,“你们都快点回去自习吧。”

    段启言不由得反问:“我们不回去,你要学金百慧告老师吗?”

    林知夏听得一愣。

    前些日子,林知夏在高中部忙于信息学的集训,后来,她去俄罗斯莫斯科参加比赛,确实有好长一段时间不在初三(十七)班,难怪段启言也开始挑衅她。

    林知夏正要找回班长的感觉,江逾白帮她接话道:“十八班的那些同学都愿意听金百慧的话,回到座位上去学习。段启言,你是比不上那些同学,还是比不上金百慧?”

    这个问题,简直戳中了段启言的死穴。

    段启言麻溜地滚回了座位,片刻不敢耽误地掏出习题册,认认真真地开始刷题。段启言的前后反差之明显,让林知夏忍不住为江逾白击掌赞叹:“江江江江逾白,你好厉害。”

    江逾白谦虚道:“比不上林林林林知夏。”

    他照例打开课本,放在桌上,充当摆设。他称赞林知夏:“你和金百慧说的话,挺有意义。‘缸中之脑’的概念,我记住了。”

    “你看过电影《黑客帝国》吗?”林知夏兴致勃勃地说,“《黑客帝国》的核心思想,和‘缸中之脑’有异曲同工之妙。”

    江逾白更关心另一个问题:“你刚进教室的时候……”

    林知夏默契地接话道:“那时候,我有点难过。不过现在,我觉得好多了。”

    林知夏的自我调节能力,似乎比从前要强了许多。这两年多的竞赛经历磨练了她的心志。她的胆子变得更大,甚至打算在近两年去上大学。

    自从林知夏获得了两个重量级的数学竞赛金牌,国内最著名的几所大学都曾经联系过她。她没给出确定的回复,心中却早有规划和安排。

    除了沈昭华教授以外,江逾白是第一个得知林知夏未来计划的人。林知夏告诉江逾白,她打算在省立一中高中部再读一年,等她年满十四岁,就去北京上大学。

    江逾白问她,为什么还要读一年高中?

    林知夏回答,她和沈教授组里的两个学姐正在合写一篇论文,涉及到计算机集群的高性能运算,她要在省城多待半年,每周监视计算机集群和物理海洋实验室。而且,她有点舍不得爸爸妈妈和哥哥,很想和家人多相处一年。另外,还有个微不足道的原因——林知夏想在上大学之前,稍微体验一下高中生活。基本上,大学生都念过高中,林知夏很好奇,也想试试。

    “在上大学之前,稍微体验一下高中生活”——就是这句话,让江逾白无语凝噎。

    江逾白好心提醒林知夏:“你在高中竞赛班待了一年多。”

    林知夏却说:“我在高中竞赛班,只是顺便听课,没有享受到多姿多彩的高中生活。”

    江逾白非常理解林知夏的想法。他直接问道:“你要读一年的高中竞赛班吗?”

    “是的。”林知夏大大方方地承认。

    江逾白点头:“我申请了北京的国际高中。”

    北京的国际高中。

    听起来就很不一般。

    林知夏恍然大悟:“你在北京上高中,我在北京读本科,我们生活在同一座城市。”

    “这一年怎么办,”江逾白握着保温杯,陷入一阵思索,“我以为你明年就会上大学……”

    虽然,林知夏不想和她的好朋友分开,但是,她不能阻碍江逾白的求学之路。

    想当初,林知夏要去高中部参加集训,江逾白总是鼓励她前进。她从他的身上学到了许多优良品质,现在,她做出回馈:“没关系的,只是短短一年。这一年里,我会给你写信,给你打电话,交流学习与生活中的感悟。江逾白,你要勇敢往前走,你会越来越优秀的。当然你本来就是很优秀的人。”

    林知夏这一番夸赞十分真诚,江逾白不由自主地提出一个办法:“我在省立一中高中竞赛班读一年,再转学去北京的国际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