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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有片刻的静默,只余下两人呼吸缭绕。直到床榻上的小泽从头到尾走到了第六遍,终于率先忍耐不住,轻轻“嗷呜”了声,打破了沉寂。
元央自思绪里回过神来,回头朝小泽开玩笑,试图打破房间内的压抑气氛:“你看,让你再乱踩,这下被撞破了罢。”
话落,小泽还来不及表示自己的反驳意见,一只手已经如闪电般地探出来,轻轻拎住了它后颈的柔软皮毛。小泽呜咽一声,身子一轻就被提了起来,又被水天零面无表情地随手往后丢去。
小泽连忙稳住自己身形,随即轻盈地落在衣橱上。它委屈地望一眼水天零,顺势在衣橱上趴了下来。只是此处可不比床榻舒服,小泽的目光难免有些可怜兮兮。只是水天零的视线已经收了回去,并不看它。
“阿零,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可有什么收获?”元央趁这档口收敛了情绪,出声问道。
水天零摇了摇头:“湖底凶兽我没有找到,怕是因我们上次的惊扰已经被转移了。月老庙也恢复如常,上面的结界跟着撤了,现在就只是一座普通的庙。”顿了顿,“先不说这个,我耽搁了些时间回来,是帮你去弄了些药。”
“朱雀家族不是有很多灵药了吗?阿零怎么跑去自己弄了?”元央有些疑惑。这几日炎初芷送来的药,都是些珍稀药材,民间并不多见,对她的伤势也算大有好处。若不是近来的事情折腾,怕是早就痊愈了。
“莫要多问,随我来便是。”水天零说着,便伸手来拉元央。
元央只觉手腕一凉,便被对方握在手心。她心中一跳,还没来得及多想,水天零已经迈开步子转身往门口走去。她能清晰感觉到对方手心肌肤细腻,指尖却有些薄茧。元央自出王殿后就带了古剑,知晓这是多年武器练习之下的结果,忍不住问道:“阿零也使过武器么?”
“嗯。”身前声音淡淡。
“是哪一种?”
“剑。”
元央心里想象了下阿零使剑的模样,下意识配上了自己那柄漆黑古剑,只觉简直与一身黑袍的阿零融洽到不行。她起了好奇,追问道:“也是剑吗?不过好像还没见过阿零使过呢。”
“很久没用了。”水天零垂下眸去,声音如低语,“何况也没什么出剑的理由。”
元央在水天零身后,并未注意到她的神色,只单纯沉吟道:“也是。阿零既然已能将灵力实化,寻常武器的确也不需要了。”
言罢,元央见水天零脚步一转,抬头间发现她竟拉着自己往一旁沐浴的房间走去,心中一惊,猛地伸手拽住了对方的衣袖,将水天零的脚步也拽的停了下来。
只见水天零回过头来,微微抬了抬眉梢,等待着元央解释。
元央这才发现自己的反应太过,压了压心底激荡,将唇角往上扯了扯,皮笑肉不笑道:“阿零是要带我去哪里?”
“沐浴。”水天零示意了不远处的房间,“本打算等会将东西拿去你那里。正巧你既然在我这里,也不必再折腾那一趟。”
“沐浴……?”元央心尖一颤,强忍着才没有舌头打结。她咽了咽口水,努力保持神色平静,才继续道,“我伤口未愈,不是不宜碰水么?”
“这个你不用担心,那药有利于你伤势。”
“可是……”元央搜肠刮肚地想找出些理由,却发现没有一个站得住脚跟。踟蹰间,水天零却已经开了口:“怎么,有难处?”
“……没有。”元央硬着头皮道。
不过几步的距离,元央还是被带到了沐浴的地方。
门甫一推开,房间里冷香比之前的卧室更甚,白色屏风上绣着一幅美人图,模模糊糊地倒映出后面的大木桶。元央有些不好意思地挪开了眼,鼻子却忍不住耸了耸,只觉那些香味顺着鼻子灌入身体,熏得自己像是喝了酒般微醉。
“你先在这等着,我去取药。”
话落,水天零已经转身关上了门,留了元央一个人在浴室。
水天零一走,元央紧提的心才往下落了几许。她目光扫过房间,往前走了几步,到了屏风后。那里置放着一只崭新的褐色木桶,边缘还有些未干的水渍。旁边则放着摆放换洗衣物的案架。弥漫冷香里,元央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水天零沐浴的模样,那被黑袍遮掩住的曲线也不知是如何模样?念及此,元央的心跳忽然有些加快。她连忙摇了摇头,忍不住暗啐了自己一口,耳根也跟着红了红。
可是……为何自己独独在阿零面前这般觉得窘迫?明明以她的性子,这些琐事根本不会放在心里,哪里会这般扭捏?这些年受伤于她本都是家常便饭,也不乏让人帮她涂药包扎,心里从来都磊落得很。如今在阿零面前的异常一次又一次,连她都骗不了自己。
胡思乱想间,元央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小文的那封信来。信中字句清晰放大,直直地击在她的心里。
“不知姑娘可信女子之间也能如男女般生了情愫?有时候想起来,连我都觉得不可思议。然与小婕日渐的亲近,这个念头便如疯魔般滋长起来。”
元央的脸色微变,有些刻意被她掩藏的东西,突然就像被雨冲刷而过,尘埃落尽,在眼前展露出头角来。阿零的眉目在心底渐渐拂开烟雾,黑眸深邃,一点点将人吸进去,再难挣扎。那些一举一动,无不牵扯着自己的心,甚至那个旖旎梦境,也隐约浮现出她一直不愿承认的答案。
其实她早就该想到这个答案,却因太过荒唐,被她一直故意忽视。
女子之间,当真也能如男女般生了情愫么?如果不是,那小文跌撞着闯进自己房间一头磕出血来的倔强,不管不顾恍若不觉伤痛往藤桔冲去的疯狂,与最后那个抱着尸体在远处消失背影的寂寥,不是情意又是什么?而自己……这一切的心跳与惶恐,羞赧与慌乱,又是什么?
难道她竟然喜欢上了阿零……么?
“吱呀。”
开门声惊得心虚的元央猛地转过了头,见水天零手里拿着一个玉盅进了门,身后则跟着四个拎着热水的丫鬟。
元央只觉心头思绪烦乱一片,不愿让对方看出破绽,张了张口,寻了话题道:“阿零手里拿的是?”
“药,待会要倒进去。”水天零说着,回头示意丫鬟们将热水倒入桶中。
四桶水倒入,渐渐有热气在空气里蒸腾开来。丫鬟们见木桶里的水已有了大半,鱼贯着退了下去,顺手又将门阖了上。
元央瞥见房门闭合,眼底神色一晃,暗道自己的担忧怕是要成了真。她方想明白自己的心意,却又逼得要在这么尴尬的情景下面对阿零,那火简直都要从头烧到脚。这些情爱纠葛,元央哪里有什么经验,平日里的机灵几乎都去了个干净,连手脚都不知道该要往哪里放。
“进去罢。”
正纠结间,耳边已经落了水天零平静话语。元央的一颗心都要跳到喉咙处。只见她的目光一阵乱晃,踟蹰了半天,才在对方阒静无波的视线里开了口:“那个……阿零可否先到屏风外去?”
话落,水天零一时却没有什么反应,也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她,望得元央一张脸又红起来,半刻都觉难捱。所幸没有熬多久,对方还是转过身去往外走去,丢下话来:“我知道了,好了叫我。”
望着屏风外隐约透出的身形轮廓背对着自己,元央才红着脸伸手去解衣带,速度极快地将衣服脱了去,踏入了水桶之中。望着身上澄清的水下一览无余的自己,元央想到等会水天零进来的场景,懊恼地恨不得捂上自己的脸。只是脸自然是捂不得的,否则只能体现出自己的不寻常罢了,到时也不知要如何同对方解释。
“好了。”
话出口,元央的身子又往下缩了缩,只露出一个头在外面。也不知是温水的热气还是心底的羞意,元央的额头与鼻尖很快沁出了汗滴。她盯着屏风处的身影动了动,就转身往里走来。水天零的面容出现在身前,渐渐离自己近了。
水天零的目光在元央身上转了圈,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提起了手里的玉盅,轻轻掀开了盖子,望了一眼盅里的物事,才对上了元央的视线,嘱咐道:“可能有些难熬,你忍一忍。”
“嗯。”
水天零这才走到木桶前,将玉盅一个翻身,尽自倒了个底朝天。
元央只见一片血色在眼前晃过,随即滴落在清水之中,很快晕染开来。与此同时,那些血触及肌肤,竟如火般滚烫。元央神色一惊,已经顾不得方才那些小心思,出声问道:“这是什么?”
“血。”水天零的话语简短,并不多加解释,直接道,“别多说。闭上眼,没我的吩咐,不准睁开。”
元央极快地蹙了蹙眉,然而出于对水天零的信任,还是顺从地闭上了眼。
这血,是一种名叫焚鸟的凶兽之血。
白日,水天零在月老庙扑了个空,探听到庙中许多和尚也都是新来的,便知怕是有关联的都被撤了走。院中原先的阴冷气息也褪了干净,连湖壁上的藤蔓都没了。离开月老庙后,水天零想了想,还是决定赶去渊麓一趟。她知道那里住着焚鸟,它的血对灵者的灵力恢复十分有效,只是药性也烈得很,处理起来十分棘手。她轻易不愿用这个法子。是小文的死,让水天零下了这个决定。如今朱雀山庄情势复杂,元央又有伤在身,终归难免危险。尤其是那个炎席……水天零心里存了个警。她其实并没有将情况全部告诉元央。小文的尸体的确没了,但事实上她了解到的是小文刺杀藤桔失败后被交由到炎席手里,对方冷眼看着藤桔打了个半死后就被他吩咐丢去喂了他的凶兽鬼火狸。
像炎席这样冷血到没有丝毫顾忌的人,最是难对付。
这些,她心里不愿让元央知晓。有时候真相残忍,隐瞒才是唯一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