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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之后,伊迪丝打包了并没有多少的轻便行李,看似十分‘遗憾’地告别了范妮小姐,在曼斯菲尔德伯爵的陪同下,带着欧德太太和她的女儿苏西,以及伊迪丝新上任的另一个女仆莉达,坐上了前往伦敦的马车。
曼斯菲尔德伯爵在伦敦的府邸位于北部的汉普斯特德,名为肯伍德庄园,毗邻马里波恩花园,再往南走就是国王乔治三世的官邸肯辛顿宫和风景优美的海德花园,再远一些就是仍然持续扩建中的白金汉宫以及恢弘壮丽的圣彼得联合教堂,到了这里就可以漫步于泰晤士河畔,参观美术馆或者博物馆,或到泰晤士河南岸欣赏一出精彩的戏剧演出,都是极为美妙的享受。
曼斯菲尔德伯爵在回到肯伍德庄园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来了律师,从法律层面上将收养伊迪丝这件事正式确立下来,并在律师的公证下,将伊迪丝的外祖父所托管的财产转移至伊迪丝名下,连同一直以来那笔债券的年息以及小庄园的出息,共计三千英镑存入伊迪丝在英格兰银行新开的户头。而这笔对于现在的伊迪丝而言可以称得上是‘巨款’的现金,其中应当掺杂了伯爵本人不少的补贴。
他又吩咐常年坐镇肯伍德的心腹管家老兰德敲打庄园内的其他仆从,务必不能再出现类似范妮小姐那样不怎么令人愉快的个案了。
做完了这些,曼斯菲尔德伯爵又亲自为伊迪丝引见了三个人。
其中一位是一个五十岁左右、面容慈和、体态丰腴的妇人,被称为泰瑞莎嬷嬷。她是已故伯爵夫人的贴身女佣,早些年丈夫死了,唯一的女儿嫁给了伦敦附近的乡下富户,在曼斯菲尔德伯爵的照拂下生活得十分美满。
只是泰瑞莎嬷嬷是个怎么也闲不住的勤快人,听闻伯爵新收养的女儿正在寻找合适的保姆,连忙往剑桥去了封信毛遂自荐,伯爵当即欣然应允。
泰瑞莎嬷嬷将会总领伊迪丝身边的日常事务,并为她调.教合用的仆从,身兼伊迪丝的看护与管家之职。
另一位则是管家老兰德的小儿子,奥斯顿.兰德,他今年二十出头,身材高大,容貌生得十分不俗,碧眸明亮而坚定,看上去比绝大多数碌碌无为的贵族子弟要出息得多。因为出身所限,兰德很难在政坛有所作为,所幸他对于经商很有兴趣,于是伯爵将他介绍给了伊迪丝。
这是因为,伊迪丝早在纳瑟斯花园时,就已经打算好了自由将来想要发展的产业——开一家伦敦最好的甜品店。
未来的伦敦将有至少七百多家甜品店争奇斗艳,整个英国似乎都被那来自凡尔赛的精巧之物征服了,尽管英国人总是与法国人相看两厌,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任何巴黎制造趋之若骛。
伊迪丝于美食一途上,当然无论如何也比不过那些经年累月钻研技术的大厨们,但她有着十分灵敏的味觉,再加上上辈子超前多年的积累,以及脑海中记忆犹新的各种甜品方子,所以伊迪丝十分有信心将这个甜品店在大部分人还未嗅到商机之前,成功站稳脚跟。
早在返回伦敦的途中,伊迪丝就将自己这个对于小姐们而言堪称宏伟并且有些出格的计划对曼斯菲尔德伯爵和盘托出,所幸伯爵十分开明,不仅乐呵呵地表示将会入股,而且还十分具有前瞻性地帮她解决了最重要的管理人员问题。
更重要的是,伯爵完全不觉得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制定出这样的计划有什么问题,因为他本人早在十二岁之前就已经参与了部分家族产业的管理。
然而伯爵不知道的是,有继承权的儿子和需要嫁人的女儿,所需要的教育方式,实际上是截然不同的。
不得不说,这是没有养育过女儿的独身男人,所犯的一个不大不小的错误了。
伊迪丝请兰德在这几天把泰晤士河沿岸挂牌出租的合适铺面尽快打听清楚,又把苏西、莉达这两个今后可能跟随自己许久的贴身女仆交给了泰瑞莎嬷嬷,最后才亲自进了肯伍德庄园那巨大的厨房,叫来战战兢兢的欧德太太以及为曼斯菲尔德伯爵服务多年的厨子,这才口授了他们几道闻所未闻的甜品方子,准备在明天的晚餐上,招待伯爵将为她引见的最后那一位也是最重要的一位客人。
这位尊贵的客人说起来也是伊迪丝的亲戚,按照伯爵这边的亲缘关系计算,伊迪丝应该称之为贝特姑姑,一般人则称她为称沃恩夫人。
她的父亲是第七代的斯托蒙特子爵大卫.默里,是第一代曼斯菲尔德伯爵的侄子,但她本人又与斯托蒙特子爵关系疏远,小时候就被老伯爵收养,所以又与菲利普.曼斯菲尔德兄妹相称。拜英国复杂繁琐并且古怪严苛的遗产继承法所赐,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人们都以为他将会成为第二代的曼斯菲尔德伯爵,继承肯伍德的一切。
可惜这位贵族老爷自从娶了年轻又美貌的继妻之后,他的身体就越来越差,最后甚至比老伯爵早一步去见了上帝,于是爵位又回到了老伯爵的老来子,菲利普.曼斯菲尔德身上。
沃恩夫人在第二天的傍晚时分乘坐马车来到了肯伍德庄园。
这位应该是出身正统并且十分显赫的贵妇人出人意料地平和而温文,尽管她看起来实在是既优雅又端庄,叫人单从仪态上挑不出任何毛病来,可她乘坐的那辆稀松平常、只能算干净整洁的马车,以及她身上虽然得体却有些过时的装扮,都昭示着这位夫人的经济状况可能相对而言过于拮据这一事实。
按理来说,这位夫人所拥有的嫁妆应该十分丰厚才对,一辆符合她身份的体面马车包括部件的维护换新、天鹅绒的内饰及附属的马夫、马厩等,一年也不过花费一千英镑。这令伊迪丝不免在心中产生了略微的好奇,不过她很快把这一丁点的好奇压在了心底,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带着自认为满分的微笑,迎向了这位年过四十依然气质美得如诗如画的夫人。
伊迪丝在观察沃恩夫人的时候,沃恩夫人也同样在观察她。
十多岁的小姑娘,五官轮廓十分精致,但长得有些瘦小了,像是十岁不到的孩子,凭空为她增添了一分可怜,眉目之间氤氲着几丝似有若无的忧郁,又像是超乎年龄的沉稳所造成的假象。
她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唇边似乎带笑,目光真挚,姿态从容,仿佛天生就该属于这样的房子、这样的庄园、甚至是这样的圈子。
真是和她的母亲,那位‘特立独行’的小姐完全不同。
沃恩夫人这样想着,又觉得这样的伊迪丝真正回到肯伍德也不知道是福是祸了。
“尽管我必须纠正你对于一位淑女的培育方法错得离谱——看在上帝的份上,她根本不需要你所谓的继承人教育!”在听完曼斯菲尔德伯爵对于伊迪丝近况的叙述,沃恩夫人轻蹙着眉头,“要不是你还知道把伊迪丝送去圣约翰女校,我真会马上晕倒在餐桌上。”
曼斯菲尔德伯爵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朝伊迪丝眨了眨眼睛,也没有多做反驳。
只听沃恩夫人继续念叨着:“而伊迪丝下个月马上就要开学了,就算今晚请裁缝也赶不及秋季第一学期需要的所有服装了。常服、睡裙、外服、骑马服、舞裙、正式或半正式的礼服,交际或举办舞会都会用到——噢,上帝的,我记得范妮.苏瑟兰是纳瑟斯的女管家,难道她连这些都没有提醒吗?”
这一次伊迪丝倒没有专程为范妮小姐上眼药,她只是诚实地摇了摇头,沃恩夫人就已经连继续维持晚餐礼仪都做不到了,放下了刀叉直找女仆要嗅盐。
她缓了缓,过了一小会儿才恢复之前温柔和气的神态,继续说:“那么我也完全不必指望她会指导你一些会客的交际礼仪了,虽然我原本就不该指望她。离你正式开学还有半个多月,我想我们是不可能按照伯爵大人之前在信里所说的计划,弹弹琴或者唱唱歌就糊弄过去了。当务之急是准备好你需要的服装、帽子及配饰,定做是肯定来不及了,那么明天一早我带你去购置一批成衣,再让裁缝尽快改一改,也就够用了。”
伊迪丝微红了脸,她身上还是来到肯伍德之后,管家老兰德准备的日常裙装,一条勿忘草色滚白边的高腰裙,深棕色的头发缠成了几股盘在一起,没有佩戴任何首饰。
最近这段时间她倒是把那些恍如梦中的华服美饰完全忘在了脑后,一心一意钻研她的财产大计,幸好这时女装正流行简洁舒适的帝政风格,这样简单的打扮也不算失礼,只是有些细微处的不合身而已。
沃恩夫人了然,柔声说道:“你的想法没有错,只是太急躁了些。我很惊讶像你这样年纪就已经明白了金钱对于女人而言的重要性,还能有那样令人赞叹不已的构想,但你才十二岁,谈这些是不是太着急了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