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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是有个办法,让周氏的儿子代替阿昀,反正他们也相差不了几个月。”
晏家村的下午,在族长承认此事,说明晏百户确实将晏昀的名字报上来,打算过几日赶在中秋节前报到酒泉官衙后,晏衡和卫嫤长舒一口气。
来之前他们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甚至想好了劳烦京城的沂山居士运作一番。没想到幸福来得如此突然,名额至今仍捏在族长手里。
当年族长能让晏衡顶自家名额,现在不过对调下,甚至补上来的另一方还是晏百户的儿子,那简直再容易不过。
“这……”
晏族长眼神在晏衡脸上划过,最终落到卫嫤脸上。
从进门到现在,晏衡娶的新妇一直让他看不透。虽然从外表上看她端庄秀美,一副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状,让他忍不住道一声晏衡好福气。
但他可没忽略,方才提起晏百户对新妇态度时,她自始至终的坦然,甚至在坦然中带着一丝轻蔑。一般贤良淑德之人,不说忐忑忧心,怎么都不该是这种反应。
除非,她背后的靠山很大。
晏族长决定先试探一二:“你们一大早就赶路,想必没怎么歇息。这事不急,先进屋喝口茶。”
晏衡和卫嫤走进正房,族长家正房里的装饰,与隔壁晏百户家几乎没有区别。桌椅板凳样式差不多,只不过族长家这些家具大概是用的时间长了,上面油漆有些掉色,边角也有些磨圆。
族长夫人奉上热茶,坐在离卫嫤最近的位置。
“衡哥儿可真是好福气,咱们酒泉郡还是第一次有人从京城娶的媳妇。”
卫嫤腼腆地笑笑:“阿衡人很好。”
“恩,衡哥儿可真是个好孩子,就是……”
族长夫人欲言又止,而后话锋一转:“不知衡哥儿媳妇家里做什么的,还有什么人?”
这问的也太明显,不过从第一天进凉州城住店见过的老板娘,到烤全羊宴上的柱子桩子他们,西北人好像一直这么直脾气,一根肠子通到底。
反正家世早晚都得说,卫嫤从善如流地抱起了家门:“我家就剩娘一个人,经营着一间米铺。”
孤儿寡母别有家产的商户,与衡哥儿也算是门当户对,这是族长夫人的第一印象。
而一直注意着这边动静的晏族长,心思却明显复杂很多。孤儿寡母能守得住家产?孤儿寡母能养出这么水灵的姑娘?衡哥儿媳妇绝对没说实话,最起码她没完全说出家底。
心中将隔壁晏百户与衡哥儿夫妇比对一番,再三权衡,族长决定赌一把。
“西北军没说明着要昀哥儿,按理说谁去都行。只是十三郎那……”
晏衡等的就是族长这句话,不然他可以一开始就亮出自己镇抚身份,强势命令族长改了名单。但那样,他就探不出族长本事。
周千户已然被抓,周家的没落是必然。待周家倒下,常年被他压制的酒泉其它势力必将抬头,鱼龙混杂乱成一锅粥。
他弄倒周家,可不是想为这些人做嫁衣,他需要自己的势力做支撑。不然单一个镇抚官职,去了凉州也会轻易被吴家所架空。而晏家人虽然说不上多好,但也算不上多坏。有利益做引导,不愁他们生二心。
关键就是,晏家得有一个能撑起来的人。
晏族长虽然年纪大了些,但这样做事更妥帖,撑个十年八年还没问题。
“族长放心,他不会有机会反对了。”晏衡声音悠远。
晏族长心里一紧:“前日听说你们回来,十三郎夫妇便去了城里。打算一直住到中秋节前后,等名单报到凉州府衙,木已成舟后再回来。现在衡哥儿回来,却没见他们踪影,莫非他们出了事?”
原来这就是晏百户和周氏进城的原因,想牵扯他们的精力,无暇去管这事。待他们回过神来发现事实真相后,早已是无力回天。
晏族长说出这话,已经有些交好的意思。晏衡收下他卖的这个好,顺着他说下去:
“恩,的确不幸出了事,也不知他们还能不能回来。”
晏族长被他似是而非的话误导了:“是被瓦剌人掳了去?”
晏衡沉重地叹息,卫嫤也低下头,帕子作势擦擦眼角,实际是在擦额头上的冷汗。她还在担心,如何跟晏家村解释晏百户与周氏的突然消失,阿衡这么两句话就轻易地抹了过去。
族长大惊,族长夫人倒吸一口凉气:“天呐,那天我就说时辰太晚,这会上路不安全。没想到他们竟然真被瓦剌人掳了去,这下他们一辈子怕是完了。”
卫嫤疑惑道:“一辈子?”
族长夫人心有余悸:“虽然咱们酒泉开有互市,跟瓦剌人有生意往来。但那些生意人,可比瓦剌强盗和军汉斯文多了。被瓦剌人掳了去,能放回来的只有奸细。先前咱们晏家村还收留过一个人,谁知差点招来大祸,其它村也经历过这种事。后来官府直接发了通告,但凡被瓦剌人抓去再放回来的人,一律以奸细看待,严加看管,必要的时候可以送进大牢。”
原来是这么回事?
阿衡真的好会找理由,卫嫤还担心,真就这么关晏百户和周氏一辈子么?每次下人的一点剩饭她倒是不缺,但他们的存在便昭示着一些不堪的过去。即便看到他们过得不好心里痛快,偶尔也会有点小心塞。
现在一切问题迎刃而解,等阿衡去了心里那口恶气。放他们出来,失去了周家这座大靠山,两人再无翻身之日。
显然晏衡也跟她想到一处去,他神情明显放松下来。
“一提瓦剌人,我这心里就不舒服。本来有周千户在,也能出面交涉一番,或许能将两人赎回来。偏偏他意图造反,已经被收押酒泉大牢,整个周家会不会被诛连还两说。”
族长大惊:“周家意图谋反?”
晏衡可惜道:“可不是,光天化日之下行刺皇上圣旨钦封的朝廷命官。还好西北军中忠心之人站大多数,不然整个酒泉怕是得乱起来。”
虽然他语气中十足的感叹,族长确是难掩喜色。
这些年他一直顾忌着十三郎,一直装孙子,不就是因为周家强横。如今单这一点,就足够让周家死无葬身之地。酒泉一霸日后别想再抬起头,他们晏家也能趁乱从中获取点好处。
族长夫人夫唱妇随:“这可真是个好消息,衡哥儿喝茶。这茶可是从京城运来的,平常人来族长都不舍得拿出来。衡哥儿媳妇也尝尝,跟你在京城喝的是不是一个味。”
卫嫤捧起茶杯,她不懂品茶。不过族长家这茶水,的确比隔壁晏百户家婆子,心不甘情不愿烧那点白开水味道要好。
“很好喝,多谢族长夫人。”
“族长夫人的称呼多见外,一个村的都是晏家亲戚,你跟阿衡跟着村里叫法,喊我们二爷爷、二奶奶就是。”
卫嫤早听晏衡说过,族长这一辈老大早夭,他虽排行第二,但却是名副其实的嫡长子。晏衡虽然没跟她明说,但有些事不用说她也明白。晏族长虽不是什么好人,但却是个有心计的人。以后难免要跟他狼狈为奸,将酒泉这一块发展成自家根据地。沾上点亲故,日后合作起来也更顺畅。
正想从善如流地改口,门“嘭”一下被撞开,小肉球骑在阿慈脖子上出现在门口。阿慈脸上已经蓄满泪水,小肉球身上的憎恶几乎要化为实质。
指着晏衡,他张狂道:“你胡说,爹和娘才没被瓦剌人掳了去,他们一定是被你害了。娘说过,如果他们有一天出事,那一定是你害的。”
阿慈显然也听过这种说法,眼中蓄满泪水,她看向卫嫤:“嫂子,真的是大哥害了爹娘?”
周氏还挺有自知之明,卫嫤虽然惊讶她会对一个孩子说这些,但她更明白,即便这事众人心照不宣,她也不能承认。
“我们怎么可能杀人。”
他们没杀人,不过是让人生不如死而已。
因为说得是真话,所以卫嫤脸上格外坦然。即便如晏族长这种老油条,也没察觉出一丝一毫的不对劲。
“就是你,你还我爹娘、还我舅舅。”
小肉球腿还在隐隐作痛,他怕了晏衡,借着阿慈离卫嫤近,他伸手便要往卫嫤头上抓。
还没等抓到,便被晏衡拎着衣领扔到地上。肉球在地上打了个滚后,滚到族长脚边。族长他认识,虽然别人怕族长,但他不怕。每次他来玩,族长对他都很客气。甚至连他抢最受宠的聪哥儿玩具,族长都会双手奉上。
“族长,他是坏人,抓住他。”
小肉球习惯了发号施令,以他的年纪却远远无法明白,别人对他好纯粹看他爹娘脸面。如今他靠山都倒了,若如阿昀那般乖巧听话或许还会引人怜惜照顾一二。但飞扬跋扈,只会让他死得更快。
族长挪下脚,让他抓了个空,然后对晏衡说道:“这孩子的确比昀哥儿要壮实,送去当童丁更合适。晏百户忠心为国,想必他在的话,也能舍得。”
房内众人纷纷持赞成态度,除去阿慈。
这可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虽然阿昀比较乖巧听话,但这几年爹娘一直对她耳提面命,谁都没有弟弟重要。
谎言重复一千遍也成了真理,更何况阿慈这么个没主见的孩子,很容易被人洗脑。
“阿宝还那么小,怎么能去当童丁。”
卫嫤终于知道了小肉球的名字,阿宝。不是可爱的宝宝的“宝”,看他那体型还有小小年纪油光满面,倒比较像一枚金元宝。
“嫂子,你对大哥求求情。”
卫嫤嫌恶地躲开她抓过来的手:“阿慈,你真的让我失望。阿宝很小,难道阿昀就很大?阿宝是你亲弟弟,所以你帮他。但做人不能双重标准,阿昀也是阿衡一母同胞嫡亲的弟弟,同样我也与阿昀比较亲,你不能指望我们弃阿昀于不顾,反而去帮阿宝。”
阿慈眼神黯淡下来,她知道嫂子说得对,但她心中还是难掩怒气。
褪下手腕上镯子,她朝卫嫤扔过去:“阿宝说得对,你们不是好人。我才不要你的破烂东西,你们走。”
卫嫤接过镯子,看着面黄肌瘦还被阿宝骑在脖子上的阿慈,这会却是义无反顾地护着亲弟弟。可以说这是血缘亲情,但透过血缘,她更多地看到一个不识好歹的姑娘。
前有立夏,后有阿慈,她总算明白柳夫人那句“姑娘家教养最重要”是何意。虽然说姑娘家要娇养,但比起锦衣玉食,让她明白做人的道理更重要。否则以大越环境,姑娘家出嫁后基本一辈子困在夫家,回娘家次数太多会被人说道。若是出嫁前不能让她足够明白事理,那往后就等着受苦受难吧。
收起镯子,卫嫤装到自己荷包里。钱是好东西,别人弃之如蔽履,她却喜欢得不得了。
而后面的事,不用她出手,晏族长已经喊来自家婆子,把情绪激动的兄妹二人“请”到另一间房,先去缓缓心情。
族长夫人笑道:“衡哥儿媳妇别介意,这么大的孩子不懂事。”
卫嫤无所谓道:“不过是两个孩子,我还不会跟他们一般计较。”
顿了顿她面色满是为难:“按理说长兄如父,晏百户出事,阿衡该照顾他们姐弟二人。但族长夫人看,如今他们拿我们当仇人,这……”
不仅族长夫人,族长也犯难。这年头人人家里都不富裕。晏百户与周氏有人出门,照顾他家孩子几天饭是一回事,长久地照顾却是另一回事。
不是亲生的,又是那种性子,谁愿意劳心劳力。
“而且阿衡不日还要去凉州为官。”
“凉州?”
卫嫤给晏衡打个眼色,告诉他这样就差不多了,再拿乔下去难免族长不会有别的想法。
晏衡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缓缓说道:“这次进京,蒙圣上隆恩,我已被圣旨封为五品凉州卫的镇抚。阿昀也得岳母照料,拜入大儒门下读书。这几日回酒泉带阿嫤拜祭下娘,不日我便启程前往凉州赴任。”
去了一趟京城,阿衡这是得了好大造化!
初听的不可置信过后,晏族长陷入了狂喜之中。他笃对了,能送阿昀拜大儒为师,衡哥儿娶的这媳妇绝不是一般人。不仅如此,更大的惊喜是,衡哥儿本人竟然做了大官。
他刚想着如何在周家倒台后,尽力借此让晏家更进一步。如今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衡哥儿可是镇抚,比酒泉郡最大的官还要大。以后有他在,晏家何愁不兴。
“那方才衡哥儿所说,周百户行刺之人可是你?”
见晏衡没否人,族长一下明白过来许多事。只怕跟阿宝所说那样,这次晏百户出事衡哥儿逃不了干系。但那又有什么关系,他向来分得清轻重缓急。
族长荣誉感上头,他义愤填膺:“周家这是欺我晏家无人!衡哥儿放心,这些以你身份不屑于管的小事,日后全包我晏家身上。阿宝要从军,家中就剩一个阿慈,族中定会替你照料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