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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雪琼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看柳芽儿。因怕柳芽儿难堪,便在院外站了一会儿,等陈二娘走了才进去。
“难为你特地跑来看我笑话。”本以为来的是图兰,柳芽儿失望之余,干脆把对着图兰的恶气撒在萧雪琼身上。
萧雪琼本已经弯下身子欲帮柳芽儿,闻言心中有些不舒服,但想着柳芽儿今天受了气心情糟糕,也不多计较,只起了身说道:“我只是过来看能不能帮上忙而已。”
“谢谢你的好心,只是我不曾当过公主,不比你娇贵,也没有个公主姐姐照顾着,你请回吧。”
今日柳芽儿对图兰的态度,萧雪琼本就有些看不过去了,只是念着柳芽儿平日里与自己的情谊,还是过来了,谁知接连受到奚落。
萧雪琼舀了勺井水,柳芽儿不耐烦地说:“没看见我都洗完了么?舀水干嘛!给我递晾竿!”
萧雪琼也不理她,冲了冲手,干干脆脆地走了。
“唉哟,雪琼啊,你跑到哪儿去了!叫我好找。”萧雪琼还没走到院门口,就见陈二娘满脸堆笑地迎了过来,一手搭着萧雪琼的背,一手拉着她往院内走。
因今天见过陈二娘的泼辣狠劲儿,虽遭殃的不是自己,萧雪琼也是心有戚戚,颇为小心恭敬地问:“陈娘找我何事呢?”
“还有什么事儿,自然是公主殿下来看你了!”
“真的!?”小心恭敬什么的,立刻被抛在脑后。
“还能有假?现下正和图兰说话呢,你快进去吧。”想到刚刚公主又赏了两贯钱,陈二娘面色愈发慈爱了。
萧雪琼微提裙裾,快步近乎小跑,生怕月容姐姐等得不耐烦先回去了。直到李月容纤长颀秀的身影落入视线之内,她才安下心来放满脚步。
图兰是胡人,生得比一般汉人女子都高,加之鼻挺目深,肤色雪白,无论在哪个女子身旁都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可如今站在李月容面前,无论身高容貌、风姿气度都被硬生生地比了下去,萧雪琼看着看着,心中不知怎的竟生出一股自豪来。
李月容朝图兰说了好一会,图兰红着眼睛,抿着唇,最后郑重地点了点头,只是这一点把鼻涕都点出来了。
李月容不禁莞尔,从怀中掏出一方软帕为她擦了擦,图兰尴尬又慌乱,忙接过来自己擦了。
“好了,你去忙吧。”李月容对图兰说,她已经看到立在不远处侯着的萧雪琼了。
见图兰行礼退下后,萧雪琼才迈步上前,恭恭敬敬地朝李月容行了礼问了安。
李月容打量了她一番,才笑道:“天朗气清,妹妹随我四处走走可好?”
“却之不恭。”见左右无人,萧雪琼歪着脑袋,俏皮一笑。
“你若是回“求之不得”,我会更高兴。”李月容拉着萧雪琼的手,像牵着一只温顺的小羊羔。
李月容领着萧雪琼走了一条已被草木掩盖住的小径,走着走着便不见宫人身影了。
“这是去哪儿?”萧雪琼自然不是担心,只是有些好奇。
“乖乖跟着,要不就把你丢下。”李月容故作凶狠地说。
萧雪琼抿着嘴,怕笑出声来,月容姐姐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一起爬山的事呢!
“到了。”李月容松开了手,转身问萧雪琼:“怎么样?”
原来李月容抄了小路,带着萧雪琼来了沉碧湖畔,而且这处与建有亭台楼榭的一边遥遥相对,罕有人至,清幽旷雅。
念着李月容刚刚那句时隔多年的“乖乖跟着,要不就把你丢下”,萧雪琼也回句当年不知说了多少遍的:“月容姐姐最厉害了!”
两人目光交汇,继而开怀大笑起来,经年久别的岁月如风中烟云一般飘散无踪。
这一笑让李月容胸中积聚多时的憋闷一扫而光,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顺手从地上捡起一枚小石头,李月容问道:““你还记得这个么?”
“当然,”萧雪琼也弯身挑了一个大小适中的石子,“月容姐姐要和我比一比么?”
“诶?你口气不小嘛,竟敢挑衅了!好吧,比就比,我且让你一让,你先来吧。”李月容掂着石子回道。
萧雪琼也不推脱让,先转了转胳膊,又弯了弯手腕,活动开筋骨后走到湖前两小步处停下,然后弯下双膝,上身后仰。
在右臂前后晃动了几个来回后,萧雪琼渐渐找到了合适的角度与力道,“咻”的一声,石子脱手而出,在水面上撞击后复又弹起,如此这般越飞越远,直至七八次后方沉入湖底不可寻迹。
李月容着实有点吃惊,这“打水漂”的游戏在民间中童子中常玩,她也是偶然学得,入宫后教与了萧雪琼。记得那时她也不过能打个七八下,而萧雪琼若是能打个四五下便要高兴好久了。如今多年再未玩过,萧雪琼技艺竟不退反进,她倒是真没把握赢萧雪琼了。
“该姐姐了。”对于自己的发挥,萧雪琼显然也很满意,笑吟吟地朝李月容了个“请”的手势。
李月容自不会在意输赢,为了逗萧雪琼开心还特意夸下海口装出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只出手的一瞬李月容就知道自己要输了:用力过了。果然,那石子不过在水面蹦跶了四五下就沉了。不过因李月容手劲儿大,虽石子的弹跳次数不及萧雪琼,但就距离来看倒是不分伯仲。
“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啊。”李月容叹道。
“那是因为姐姐多年没玩,手生罢了。自你走后,我还时常自己玩呢。”
原来如此。
离了宫的李月容可谓“天高云阔任尔飞”,吟诗赏月游园斗鸡,骑马打猎攻营守城,哪里还会把时间浪费在“打水漂”这样无趣的事儿上。有时想起宫中的萧雪琼虽也思念惆怅,但花花世界的新奇刺激很快就能让她忘却这些烦忧。
萧雪琼则不同,可以说李月容走后她便再没什么朋友了,能说说话撒撒娇的人不过是自己的母亲,只是没多久母亲也离世了,从此她便更沉郁寡言了。闷得不行时,便自己玩李月容教她的戏耍,爬李月容带她爬过的假山。想念李月容时,就摸摸那把小胡刀,用它在画屏的木托上刻“月”字,好像哪天刻满了月容姐姐就回来接她出宫一样。
两人又玩了几回,萧雪琼微微出了些汗,映着明晃晃的日光,脸儿亮晶晶的。两人离得近,李月容甚至能看清对方白嫩皮肤上稀细的绒毛。这样的珍宝她也曾经拥有,不过在成婚后依习俗“开了脸”,无论是脸上细嫩的毛发,还是它们象征者的率性自在的少女年华都被一并绞下了。
暖洋洋的日光伴着徐徐吹来的清风,身心皆松弛下来的李月容感到了久违的疲惫。
见萧雪琼也出了汗,她便指了指不远处两棵古木间架着的秋千:“过去歇歇吧。”
萧雪琼的汗纯粹是被晒出来的,并没觉着累。不得不说,在女役所劳累了数月,身板虽依旧看着单薄,但实则比往日结实多了。
不过见李月容已经走了过去,便也跟了上来,心想不若帮姐姐推秋千吧。
这秋千做得简陋,不过是一块不宽且短的厚木板两端打了孔,穿绳系在了两边粗壮的树上,日晒雨淋的痕迹很是明显。
李月容运力拉了拉以确定绳板牢固,因手帕予了图兰,只用广袖掸了掸,就叉开裙下两条长腿,大马金刀地坐了上去。
“来吧,我抱着你。”因木板颇短,容不下两人并排而坐,李月容才有此说。
“不,我不累,我推你吧。”萧雪琼有点不好意思。
“快过来,我又不是没抱过你,几年不见,这会儿就害起羞来了。”李月容表示不满。
萧雪琼乖乖过去坐了。
李月容平日里看萧雪琼,只觉得她小小一只着实惹人怜爱。如今往怀里一搂,才觉得太过削瘦了。
李月容捏了捏萧雪琼的肚子,虽对方弯着上身没有挺直,还是没有捏到多少肉,萧雪琼耳根都红了。
“你也多吃些,怎么瘦成这样?是女役所的饭菜太难下咽了么?”李月容蹙着眉问。
“没有,我吃得不少,饭量比以前大多了。”只是比别人小罢了。
“吃的不少,才长这点肉?”李月容可不信她的话,这丫头自小就不爱吃饭。
为了刺激这位妹妹多吃些,李月容抬起本环在萧雪琼腰间的手,朝上摸了摸,然后很是严肃正经地说:“平成这样,怕是玉瑶都得认输。我还以为自己搂着个男童呢。”
萧雪琼简直不敢相信,继自己的肚子惨遭蹂.躏后,连女子的身份都遭到了质疑。不禁又羞又怒,火云从耳根直烧到脖颈。
“我,我才十三,还未张开呢!”她强振气势回道。
“得了吧,我十三时也没像你这样啊。”李月容哂道,末了还加上一句:“别说不信,那时我们可是一块儿游过水沐过浴的。”
萧雪琼无言以对,干脆扭着头不说话了。
李月容也不担心她恼,把下巴抵在对方肩上,闭目养神了。
萧雪琼虽想趁着难得的相聚和李月容姐姐多说会儿话,但又不想打搅她休息,因此只乖巧地在李月容怀里静坐。良久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有林间鸟雀并丛中虫儿不时鸣叫几声。
直到李月容抬起轻压在萧雪琼肩上的下巴,又为她揉捏肩骨时,萧雪琼才说:“姐姐最近忙些什么呢,不要太过操劳了......”
“谈不上操劳,不过是心烦罢了。满篓子破事儿,这边完了那边又来了。”
萧雪琼自知没能耐为月容姐姐排忧解难,只认真耐心地听着她发牢骚,略略尽自己一番心意。
“对了,你阿恪哥哥还有我另两个弟弟正选亲呢,陛下想来年将三人的婚事一并办了。这算是举国同庆的大喜事,到时候大赦天下是免不了的,你再忍些时日,我定会想办法接你出去。”
“嗯,我相信月容姐姐,只是女役所的日子算不上苦,也不难熬,姐姐万勿为了我走险......”怕李月容受了自己拖累,萧雪琼难免心生忧虑。
“我是没分寸的人么?你乖乖等着就好,别胡思乱想徒增烦忧。”
“姐姐说的是。”萧雪琼笑了笑,换了个话头,“姐姐是在为秦王殿下的婚事忧心吗”
“有一些吧。娶妻嫁人,相伴一生,不得不慎重啊。”
李月容说的是李恪的婚事,萧雪琼却想到了别处。
“姐姐.......驸马是什么样的人呢?”
“诶?”萧雪琼之前从未提过赵叙,李月容因而有些惊讶。
仔细想了想,还是回道:“是很好很好的人啊。”
只可惜我不喜欢。
正欲问萧雪琼为何突然说起这个,又听萧雪琼道:“什么样的人在姐姐眼里才算“很好很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