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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来得很快,不知不觉,一年已经过去。
大年三十的晚上,大人们都在厨房里忙碌年夜饭,梁桔坐在奶奶家大客厅电视机前陪着堂弟看动画片。
梁桔的奶奶今年八十多岁,老太太眼不花耳不聋,除了有点驼背,就连头发都没有完全花白。奶奶年轻的时候是一名会计,到现在算起账都比年轻人还要清楚。
不到七点,外面大街上的爆竹声就此起彼伏,电视声又不能开得太大,梁桔跟弟弟基本上就是光在看荧光屏幕上的动画,听不到任何声音。
奶奶拿着苹果坐在梁桔跟堂弟身边,笑眯眯把两个最大的苹果给了自己的孙子孙女。
“谢谢奶奶!”堂弟拿着苹果乐呵呵就跑去找奶奶家的大花猫玩去了,留下梁桔陪奶奶坐着。
梁桔是奶奶一手拉扯长大的,几个孩子里面,奶奶最喜欢的也是梁桔。
梁桔举着苹果对奶奶说:“奶奶我给你削皮。”
“好!”奶奶一笑,满脸褶皱,眼睛弯弯,很是慈祥。
梁桔削手里的苹果皮,奶奶笑着看孙女。
“桔子啊,跟奶奶说,处对象没?”奶奶温和的问梁桔,梁桔手一抖,拿着苹果抿着唇只是笑。
奶奶看自己孙女的模样早就看出来了,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祥和。“奶奶知道,我们桔子不愁找不到好人家。”
她伸出苍老的手摸摸梁桔的头,慢慢道:“桔子啊,记住奶奶的话,找个好对象比什么都重要。”
梁桔把手里削好皮的苹果递到奶奶面前,“奶奶,等过完年,我带他来见您,到时候您帮我参谋参谋!”
“哎!好!”奶奶满口牙所剩无几,笑起来两眼眯起,很是和蔼。
晚上八点,随着春节晚会开幕曲响起,全家老老少少十几口人准时围在奶奶家大客厅的圆桌子前,气氛热闹的开始了迎新年的年夜饭。
大伯作为长子,举着酒杯向在座的家人说了几句开场话,还说今晚看谁能吃到夹着硬币的饺子。
“我能,我一定能!”堂弟举着手一脸童真,惹得大人们哈哈笑。
几个孩子各有各自的家庭,平时很难能聚到一起,看着饭桌融洽的气氛,奶奶也难得的笑眯眯小抿一口啤酒。
“妈,您血压高,还是别喝了。”何梅起身给婆婆倒了一杯果汁,把她面前的酒杯换了下来。
奶奶的样子真的很高兴。
奶奶说:“我啊,可一定要看着咱们桔子的孩子出生才行。”
梁桔被点名,脸立马红扑扑的。
她抿着嘴笑,却听到大伯母低声问:“桔子有对象了?”
“有也拉倒了,我跟她爸不同意!”何梅赶在梁桔前面开口。
梁桔看一眼梁志富,她爸虽然不看她,不过意思也明显,就像她妈说的一样,肯定不同意。
梁桔心里想,‘我可不会跟毛东分手。’面上,她却没有反驳母亲。
梁桔对奶奶说:“奶奶,您身体这么好,都能看着我孩子的孩子出生了!”
“哟,那不成了千年祸害喽!”老太太捂着嘴笑,模样很是老顽童的样子。
梁桔婶婶给婆婆夹了一大块鱼肉放进婆婆的碗里,“妈,现在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对啊奶奶,您可是我们大家的宝贝!”
“哈哈,好,宝,宝!”老太太开怀大笑,假牙都差点掉了出来。
年夜饭吃的是气氛,一般都是边吃边聊,时间自然拉长。梁桔吃得差不多,借口要带堂弟堂妹出去放烟花,带着几个小崽子们拿着烟花就溜出家门了。
在楼底下梁桔趁着放烟花的空档给毛东发了短信——‘在干吗呀?吃饺子了吗?’
没一会儿,毛东的短信就回了过来。——‘饺子要等到十二点再吃。正在吃饭呢,你呢?’
毛东今年过年没有回老家,他姑姑一家子正在今年在祈海市过年,就叫毛东过去一起过年。
‘我在楼下放烟花呢。你放了吗?’梁桔又发了一条。
‘不放,貌似没有这个爱好。’毛东回。
梁桔拿着手机正在思考应该回他一句什么,远处升空绽放的烟花绚烂夺目,让整个黑夜一瞬间都沉浸在彩花之中。
站在烟花下,被绚烂的颜色照耀,梁桔回了短信——‘等我,跟你一起放烟花。'
———
何梅正跟几个妯娌一起在厨房里包饺子,梁桔的婶婶忽然问梁母,“咱桔子处对象了吗?”
何梅回答:“之前处了一个,不合适,让我跟她爸给搅黄了。”
婶婶说:“我邻居她儿子今年刚从国外回来,小伙子长得不错,我看跟咱们桔子挺配。”
“干什么的?”何梅一听,放下手里的活就问。
“好像是在银行工作。”
“属相呢?”
婶婶想了一会儿,答:“好像是属狗的。他爸妈都是干部,家里你就不用操心了,有钱。”
“属狗的...”梁母数着指头算了算,一拍面板,“梁桔属兔,他属狗,挺配!”
“行,你要是觉得好,等过完年,我就去给桔子撮合撮合。”
“要不等会儿你自己问问她,我现在这个当妈的说话她都不听了。”
梁桔婶婶问:“桔子跟之前那个拉倒没?”
“拉到了!”何梅斩钉截铁地说。
“那就行!那等会儿我就问问桔子。”
大伯母揉着面,缓缓道:“我觉得,这孩子虽然年纪小,可这事咱们大人还是别跟着掺和了,万一找的不中意,她又得埋怨咱们。”
梁母听这话立马不乐意了,“她现在什么都不懂,我要是再不帮她挑,由着她瞎找,那以后她就更得来怪我了!”
———
放完烟花梁桔就带着弟弟妹妹回到家。
离新年倒计时还早,梁桔就想回屋里待着,可刚从厨房经过,就看见从里面端着菜走出来的婶婶。
“桔子,来,婶婶有事跟你说。”看见梁桔,婶婶招手把她叫了过去。
饭桌上除了奶奶半靠在沙发上正跟堂弟堂妹玩,其余大人都还坐在桌子旁,梁桔也跟着婶婶回到桌边,喝了口饮料,就听婶婶问她,“桔子,跟婶婶说说,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对象,婶婶帮你参谋参谋。”
梁桔看向母亲,何梅移开视线装作若无其事的跟大伯母聊天,梁桔一看便知,这是她娘亲自策划出来的事。
“婶儿,我有对象了。”梁桔大声地说。
那头婶婶一愣,梁桔就听到何梅忽然一声,“别听她的,那个早吹了!”
“没吹,还在一起呢!”
“梁桔!”何梅低喝一声,让先前一直在聊天的其他大人都安静了下来。
奶奶坐在沙发上也朝这边看过来,满是惊讶的样子。
何梅指着梁桔,“你婶婶身边有个条件不错的,过完年,你就看看去。”
梁桔放下手里的饮料,声音平淡,“我都有对象了,还怎么看?”
何梅被梁桔气急,狠拍桌子站起来,“我告诉你梁桔,我说不行就不行,你别逼着我把你干的那些不要脸的事当着大人面都说出来!”
梁桔听母亲说出这话,也生气,“我干什么不要脸的事了,有你这么说自己亲闺女的吗?”
眼看着母女俩就要打起来了,在做其他长辈都开始劝起来。
“好了,大过年的,干什么啊。”
大伯让大伯去拉何梅,婶婶也劝梁桔,“你妈都是为你好,怕你看错了人。”
梁桔一听这话更生气,“她都不了解他,凭什么张口就说人家不好。”
那头刚坐下来的何梅又来气了,“我还没听说过靠女人养的男人会是个好男人!”
“桔子,那男人还靠你养着他?”大伯母诧异地问。
梁桔皱眉,“根本没有的事!”
“那你拿钱给他租房子是怎么回事?”何梅高声斥责。
“行了!”一直不说话的梁志富放下筷子,“说少说一句吧,大过年的,让人笑话。”
“你闺女干的那些事还怕人笑话?”何梅越说越来气,指着梁桔,“她妈都不见她那么孝顺,她居然去外面孝顺野男人!”
梁桔觉得自己要疯了,她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讲理。
梁桔腾地起身就朝外走,坐在沙发上的奶奶一看最喜欢的孙女被气走,立马急了。
“桔子!桔子!”奶奶站起来朝梁志富招手,“快追你闺女去啊,这大过年的,往哪走啊!”
“梁桔你跟我回来!”何梅甩开大伯母的手,跑过去抓梁桔,“你行啊,翅膀硬了,说你几句就敢往外跑了!”
“你不讲理,我走还不行吗!”梁桔反驳。
“你说谁不讲理!有你这么说自己妈的吗!”
奶奶看好好的一顿年夜饭忽然变成这样,觉得一股气立马憋在胸口里堵得慌。
梁母拽住梁桔,梁桔使劲挣脱,这母女俩居然就在门口开始纠缠起来。梁志富一见这情景脑袋都嗡嗡响,婶婶跟大伯母赶紧上前去拉架,叔叔跟大伯也过去劝,梁桔趁着混乱甩掉母亲的手就逃也似的逃出家门,只留下母亲的喊叫声。
“梁桔,有本事你再也别回来!”
而此时,却没人注意到踉跄着跌倒在沙发旁的奶奶。
“奶奶!奶奶你怎么了!”
“奶奶,奶奶你醒醒!”
还是堂弟堂妹的哭喊声惊动了所有人,梁志富在混乱中回头,看见的就是老母亲脑袋耷拉在沙发座椅上,身子躺在地板上,整个人没有丝毫知觉。
“妈!”他喊叫着跑过去。
***
毛东接到梁桔的电话就知道她那边肯定是出了事,她在电话里只是问他,可不可以出来,虽然没有多说,但毛东就是凭感觉,觉得梁桔是有事。他跟姑姑简单说了事,打着车急急忙忙就往市里赶。
本想让沙皮先去找梁桔照看一下,可沙皮跟阿元一起去南方过年了,毛东有种不好的预感,一路上不停地在催促出租司机。
梁桔学校附近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毛东让她先去那里等他。
出租车到达目的地,毛东都没等司机找钱,就跳下车跑去马路对面。
隔着便利店的窗户,他看见她的女孩坐在便利店的角落里垂眼看着掌心里的手套,愣愣出神。
她穿着一件白色棉袄坐在那,神情落寞。周围欢乐的热闹似乎与她绝缘,她成了一个孤独者委屈的待在那。
便利店的门被推开,‘欢迎光临’四个字,清脆的从门边传来。
毛东置若罔闻,直接朝那个姑娘走去。
她买了一杯奶茶捧在掌心里,热气让她面前的窗户蒙上了一层雾气。
他走到她面前顿住,她这才回过神,缓缓抬起头。
掌心轻轻覆在她冰凉的脸颊上,冰凉的触感通过掌心直达心底,轻轻触及到他的心间。
梁桔乌黑的眼睛里写满了委屈,她抬着头坐在坐椅子上直直看着他,两个人沉默的彼此对望着,心有灵犀的像是读懂了彼此心里面的心事。
“我饿了,想吃饺子。”梁桔吸了吸鼻子,说。
毛东深深望着她,嘴角轻轻勾起,“好,我带你去吃饺子。”
他牵住她的手,就像拥有全世界,紧紧握住,带着她走出便利店。
能在大年三十晚上开的饭店很少,饺子馆就更少。幸亏今天是大年三十,每家开业的饭店都能应景的做上一盘饺子,无论什么馅的,总归象征着团圆。
毛东带着梁桔坐在离学校大概有三四站地的一家火锅店里,两个人找了二十多分钟,才终于找到一家在今天还开业的餐馆。
店里没有多少客人,服务员大多都回家过年去了,老板娘亲自上菜,还免费给他们送上了一盘小菜。
“谢谢老板娘,新年快乐!”梁桔笑眯眯地说。
“新年快乐!”老板娘也热情回答。
梁桔看着热腾腾的饺子,一个一个饱满白嫩,耳边还有接连不断的炮竹声。
毛东拿起筷子递给她,“快趁热吃。”
“你不吃?”她问他。
“我吃过了。”
“那再陪我吃点呗?”
听她带了点求求的语气,毛东也拿起自己眼前的筷子。
先夹了一个大的饺子放到梁桔的盘子里,笑着对她说:“点了这么多,看谁吃得多。”
“好啊,谁吃的多,就算赢了,然后输的人就要背赢的人回家!”
“好,一言为定。”梁桔就是个孩子,毛东就像一直这样宠着她。
餐馆的电视机里正直播春节联欢晚会,梁桔盘子里的饺子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她衣服里的手机就开始不停的震动。
铃声响起的刹那间,筷子夹的饺子应声落地,白白的饺子皮上立刻沾了地上的灰尘。
电话那头是父亲的声音,声音沙哑,无力。
毛东只看到梁桔低着头,有东西不停的在一滴一滴往下落。
放在她眼前的那盘饺子始终没有再动一下。
终于,她抬起头,早已是满脸泪痕。
她对他说:“奶奶,我奶奶...要走了。”
‘啪嗒’一声,是毛东手里的筷子应声落地。
***
毛东打车送梁桔往医院赶,在车上,她一言不发只知道一个劲在哭,眼泪自始至终没有停下。
到了医院,毛东看她踉跄的往里跑,进了医院门口顿时就迷失了方向,站在那只知道四处张望。
“我带你去。”毛东拉住梁桔的手,只觉一片冰凉。
他送她去了抢救室,站在抢救室的大门口,他停下脚步看着她进去。
即将踏进去的那一刻,她还是回了头。
他站在大理石的医院长廊尽头注视着她,朝她轻轻颔首。
她需要他给她最后的力量。
***
大伯,大伯母,叔叔,婶婶,父亲,母亲还有堂弟堂妹站了好多人,都站在抢救室里。
梁桔听到一声高过一声伤心欲绝的哭泣声从帘子内传来,护士从里面拉开隔帘,有医生走出,摘下口罩,满脸的遗憾。
梁桔,终究是没有见到奶奶最后一眼。
躺在抢救室的奶奶早已被蒙上了白单,旁边的心跳监视器上的线也成了一条可怕的直线。大伯母、母亲还有婶婶趴在床边失声痛哭,一声一声不停在呼喊,“妈!妈,你醒醒啊...”
大伯和叔叔站在一旁都流下了眼泪,只有父亲,背过身子面朝墙壁无声站在那。
喉咙像是被针刺刀一样的疼,泪水模糊了眼睛,一滴一滴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奶奶,梁桔最爱的奶奶就这样毫无预兆地突然离世。奶奶,从小照顾梁桔,拿着饭碗追在身后喂自己吃饭的奶奶,就这样来不及见上最后一面。
身上的力气在那一瞬间被抽光,梁桔控制不住地瘫坐到地上。
她捂住脸,失声痛哭。
———
“桔子啊,跟奶奶说,处对象没?”
“奶奶知道,我们桔子不愁找不到好人家。”
“桔子啊,记住奶奶的话,找个好对象比什么都重要。”
“我啊,可一定要看着咱们桔子的孩子出生才行。”
———
“奶奶...奶奶...”
一声一声曾经最亲的呼唤,再也不会从梁桔的口中喊出,那个叫做奶奶的人,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奶奶...”
哽咽的声音从掌心中破碎发出,梁桔第一次感受到了亲人的离世,竟是这般痛苦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