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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是当真地巧,夏悠出了病房没多久,就在走廊拐角,撞上了霍岐南。
实则,夏悠在墓园离开之后,霍岐南因为担心她的安全,就径直跟上了她。同时,也是在跟随她的途中,他意外得知了周氏被收购,周老先生不堪打击亡故的消息。
现如今遇上夏悠,他第一时间就想跟她解释。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记响亮的巴掌,以及夏悠泪眼朦胧的眸子。
“霍岐南,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她质问他,声音里带着些声嘶力竭的怒吼,在不大的走廊平台里回荡:“不是说好只要我嫁给你,你就不动周氏吗?”
“小鹤,你听我解释。”
“怎么,你还想骗我一回?”夏悠呵出一口冷笑:“这次的借口是什么,无心之过,还是障眼法?”
霍岐南制住她不安定的双腕,目光灼灼:“收购周氏是陈桓北做的,他故意教唆我父亲,才会出了这样的事。给我一点时间,我保证,我保证原封不动地把周氏还给你。”
“那我爷爷呢?”
突如其来地,只此一个问句,就让霍岐南一时语塞。
周遭的空气一瞬间像是凝住了,气氛僵持下来。
又是一滴泪落下来,夏悠说:“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要你把我的爷爷还给我。”
“抱歉。”霍岐南无力。
“一句抱歉有什么用,因为你的这句抱歉,我可是没了爷爷啊。”哭着哭着,夏悠却又笑了,那笑容里,满目的尽是苍凉:“你可以把周氏的事情推脱在陈桓北身上,那郁欢呢,难道郁欢的死也是因为陈桓北?”
“是郁欢在骗你。”
“郁欢在骗我?”泪水顺着脸颊轮廓连绵滑下,夏悠也不去擦,只任由湿意淌下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辈子郁欢对我那么好,她怎么可能害我。霍岐南,你何必冤枉一个死人。”
原本,霍岐南打算将郁欢的故事埋在心里,但眼见事到如今,已故的郁欢却在逼着他,把所有的一切说出来。霍岐南终究不是个心恶之人,夏悠消失的那六年,郁欢虽是怀着阴谋接近地她,但好歹她也照顾了夏悠那么多年。而且,得益于她,郁默才能安然健康地成长。霍岐南尊重她,不想将她私心里的那些事说出来,却不想,现如今居然被已死的郁欢反咬一口。
事情到了如今的境地,霍岐南只好将事情和盘托出:“郁欢是你养父白宏海的女儿,从白宏海死后的第一天,郁欢就使计接近你,为得就是从你手里,得到那百分之十五的周氏股份转让合同。而之前我所给你的保险柜号牌,就是郁欢给我的。”
说完,霍岐南将眸子低下,幽幽打量着夏悠,试图从她的眼里看到丁点信任。只可惜,那黑色的眸子,暗得像是夜,里头只有质疑,毫无信任。
她从鼻腔里吁一口气,轻蔑至极:“死无对证。霍岐南你所谓的证据,难道就是一个不能开口说话的私人。”夏悠昂着头,骄傲又顽固:“我和她一起六年,在这期间,她有的是方法可以从我身上套取线索,得到合同,可是她并没有。如此说来,我是不是可以以为,你刚刚说的这些话,都是对死去郁欢的一种污蔑?”
她跨前一步,直到与他间隔方寸,才终于停下来。她伸手死命地攥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霍岐南,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狠毒的人?你可别忘了,你的儿子郁默,可是她亲自带大的。到底该有多狠心,能让你连自己的恩人都不放过?”
霍岐南终于忍不住爆发:“郁欢之所以在那六年里都没有对你实施任何动作,是因为……”
“因为什么?”
话到唇边,却欲言又止。霍岐南到底惦念着郁欢对夏悠母子的情分,不愿意将郁欢那些隐匿的感情说出来,他更不愿意看见……看夏悠曾经信任的某些感情轰然崩塌。此刻,夏悠已失去至今,他不想让她连曾经的信仰都失去。
最后的最后,他所有解释的理由,只变成虚妄的一句:“无论你信不信,我只想告诉你,我说得一切都是真的。”
“是吗?”握着他衣领的手,紧了又松下:“只可惜,从六年前起,被你欺骗到今日,我早已经没有相信你的力气。”
她慢慢收回手,转身不再看他。走廊壁上被擦拭地一尘不染的瓷砖,好似一面面通透的镜子,即便是她背对着他,都能从四面八方看清他的表情。她绝望地说:“霍岐南,我很想问问你,你所谓地让我嫁给你就会放过周氏,是不是也是你为了麻痹敌人的一项计谋?”
“绝不是。”霍岐南笃定道,这三字说得太过用力,连他的短发都微微颤抖。静悄悄地,他走前了一步,从背后抱住了她:“小鹤,从遇见你的第一天起,我就是真心待你的。”
他听见她笑了,不带讥讽的笑声,来源于一种彻心彻骨地无奈。
她落下一滴泪来,很巧合地,就那么突如其来地落到了他的手背上,滚烫地烧灼着他的皮肤。
他听见她说:“霍岐南,我真的好想好想相信你。可是我突然发觉,我真的是个很胆小的人,不止胆小,气量还小。自六年前起,你骗过我之后,我不敢相信你了,真的再也不敢了……”
他读懂了她语气里的绝望,登时有些慌了神,匆忙地将她的脸扳正到自己面前。
他蹙着眉,耐心地同她解释:“小鹤,再相信我一回好吗?等这一切都过去,我可以跟你坦白,坦白白宏海的死,坦白郁欢的事……”
“不用了。”她抿唇笑了笑,神情悲切:“我不想听任何的解释了,我累了,很累,累到都快爱不起你了。”
她伸手端起他的脸,细细地描摹着他的轮廓,眼里没有一丝恨意。空荡荡地漆黑瞳孔里,没有一丝波澜,她仿佛整个人都死了,像是个没有灵魂的尸体,“跟你在一起的每一秒,回忆起来都是痛的。霍岐南,未来,我不想再痛了,也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小鹤……”他还想解释,但话到最后却只变成一声轻唤。除了她的小名,他连一句话都吐不出。
她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唇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就像两人初识时那般灿烂。
她说:“就当是我求你,放过我吧。”
说罢,她不给霍岐南任何拒绝的机会。猛地踮起脚尖,精准地对准了他的唇,不分青红皂白地吻了下去。唇舌交缠,她吻得热烈,甚至一度咬破了他的唇。在一片腥甜的血味里,两人如同闻见了回忆的味道。
就像这个吻一般,热烈,却又莽撞得鲜血淋漓。
在这一场相爱里,没有任何一方获胜,两人都是输家,输给了现实,输给了信任。
这场吻持续了许久,漫长之后,夏悠才松开了霍岐南。
此时,她脸上尚带着吻后的潮红,美得不可方物,她在笑,像是在蛊惑。
“霍岐南,我们就此散了吧。”
话音余落,她未给霍岐南任何寰转的余地,径直离开了。
霍岐南怔在原地,尚未从她突兀的吻里回过神来,她却已经走远。不远处,她的背影在阶梯中消失,沉沉浅浅地落尽黑暗里,再也寻不见。
望着她的背影,霍岐南才恍然发觉,她的离开决绝,早已经代表着,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他想去追,只是他深知,即便再追上去,两人之间的隔阂也早已竖立成了高墙。
过往,终究归不得。
这一生的长度,怕是再也寻不见她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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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之后,从黑暗里走来个男人定在霍岐南身侧。
“先生,我查清楚了,周老先生的死,确定是陈桓北做的好事。他教唆了老头子,才弄出了这样的事。”男人的声音沉稳淡然,是方致晟。
霍岐南眯了眯眼,神色危险:“不惜一切代价撤回对周氏的收购,并想尽办法,让周氏恢复当初。老头子若是有所阻拦,必要时,就把他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至于陈桓北,那条命,你看着办。”
方致晟迟疑了:“先生,这样值得吗?说到底,霍启山到底还是您的父亲。”
“他未曾对我念过情分,我又何必善待他。”
望着夏悠离开的那一层阶梯,霍岐南略微出神:“况且,阿晟你也明白。从六年前到现在,我做的那件事情,不都是为了她。”
方致晟未再说话,只留下一声叹息。
霍岐南迈步走向夏悠离开的方向,黑暗的楼道,拾级而下,终于一层层地见到光明。
霍岐南想,即便他不能再拥有她,即便他不能再与她回到过去,他也要给她一个完美的依托。她既然不愿意接受他的保护,未来,他就用周氏,替她竖立起一个稳固的堡垒,让她有所依靠,让她和郁默一生安乐无忧。
远离狭窄幽暗的楼梯间,迎来的是一片广阔无垠的草坪。
望着湛蓝的天空,他这才恍然发觉……
夏悠就像是他心上的一只鹤,他对她的要求并不贪婪,他只希望她飞得高,飞得自由幸福。
而非,束缚的捆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