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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外传来一阵纷乱杂沓的脚步声,还有人压低了声音的说话声。
秦军主帅朱穆在黑暗里猛地睁开了眼睛,披衣而起,大步朝帐外走去。才一撩开帐帘,就见一队士兵举着火把,手持长矛刀械往山谷跑去。
“怎么回事?”他沉声问道。
守在帐前的副帅韩迟已经一个箭步迈了过来,有意无意地挡在了他身前,躬身一偮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见主帅您已经歇下了,就擅自做了安排,还请主帅莫怪。”
莫怪?朱穆的眼里闪过一道阴鹜的冷芒,余光扫过四周,原本守在他帐前的亲随此时都不在了。
“既不是什么大事,你做主就好。”他微微颔首,语气平静,就像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妥似的转身就要回帐。
“是。”韩迟在他背后恭敬地再一偮礼,手指却暗暗探入袖中,取出一件物什来。他的眼神陡然变得狠戾,手一扬,狠狠地冲朱穆的背心而去。
月光下,他手中的匕首闪过一丝妖异的蓝。
场面瞬息万变。
韩迟口中逸出一声闷哼,行凶的手此时诡异地垂着,那柄淬了毒的匕首却在另一个人的手里。
“你……”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瞪大的眼里写满了难以置信,身体因为恐惧而颤抖不止。他竟然失败了!朱穆、朱穆居然躲过了!他甚至还没看到朱穆的动作,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手就被朱穆生生折断了!朱穆!朱穆实在是太可怕了!
朱穆却只饶有兴致地把玩着手里的匕首,连个余光也没有给他,“你要杀我?”
他的语气轻松地就像是在谈论天气,韩迟的额前却冒出了冷汗,“不,不是,误会,误会。”
“误会?”朱穆挑了挑眉,衣角一动,出手如同闪电一般迅疾。
韩迟眼前一花,下一秒喉头就是一紧。
朱穆的手已经扣上了他的脖子,手指渐渐收紧。
韩迟的脸憋得通红,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意识也开始有些模糊了。
“把话给我说清楚!否则我若是一个失手……”朱穆轻轻扬了扬下巴,言尽于此。
韩迟顿时打了一个激灵,“我说,我说!”
他急忙道,生怕朱穆一个用力真的掐死了他。
朱穆不屑地轻哼一声,手上的力道微微松了松。
韩迟喉头一松,新鲜的空气瞬间充斥着他的鼻腔,他忙深吸了口气,勉强定了定心神,才想要缓一缓。对面人强大的气场却压迫着他一口气不停地说下去,“是靖和军!山谷失火,靖和军在谷中大喊救命!”
山谷失火?怎么会突然起火了?朱穆眉头一皱,追问道:“你说你做了安排,安排了什么?”
“我……”韩迟的语气顿了顿,显然是在犹豫要不要据实以报。
朱穆却没了耐心,手指猛地收紧,“说!”
“咳!”韩迟被他掐的有些喘不过气来,牙齿打颤,勉强挤出了几个破碎的字眼,“主帅、你、你先、先放开我!”
贪生怕死又不老实。朱穆眯着眼看他瑟瑟发抖地对自己求饶,真想就这样掐死他算了。
“说!”他到底还是松了松手指。
韩迟只觉得自己又在阎罗殿门口走了一遭,哪里还敢有什么隐瞒?忙一股脑的将该说不该说的全说了。
“现在山谷失火,靖和军乱作一团,真是我们出兵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好时机啊!我方才下令出兵攻谷,想来这时候已经大获全胜了!”他说着,又急急忙忙地讨好道:“到时我们回到雍城,皇上一定记主帅您大功一件的!”
大功一件?只怕这是他自己打的好算盘!如果今夜自己真的被他暗杀了,那么他大可以将自己的死栽赃给靖和军,再将歼灭靖和军的功劳揽下,从此加官进爵平步青云!朱穆的眼里闪过一道杀机。
“蠢人。”他冷冷道。
“啊?什、什么?”韩迟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你以为我这些日子围谷不攻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因为我动不了他们么?”朱穆说着,手指渐渐用力,“不,我是要看他们做困兽之斗,我要慢慢地将他们折磨死!”
韩迟被他掐的直翻白眼,尚且完好的一只手用力地扒着朱穆的手,喉咙里发出一串含糊的声音,“松……松……开……”
“谁要你自作聪明?谁要你下令攻谷?失火?你当真以为这场火是意外吗?你以为周易是什么人?就凭你也想和他相斗?”朱穆周身的戾气愈发浓重。
松开,松开啊!韩迟心里大声呼喊着,嘴里却只能发出嘶嘶的声音。
看着眼前这张肿胀发紫的脸,朱穆轻轻勾了勾嘴角,眼里闪动着愉悦且恶劣的光。
“你也配?”
他说完,手腕一转,骨头断裂的声音在夜色里尤为清晰。
韩迟就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一样,瞪着眼,垂着头,耷拉着肩膀。
他死了。
朱穆厌恶地甩开他的尸体,抬脚就往主帐旁的一顶小帐篷走去。
那里养着他的马。只要他骑马去,就一定能赶上阻止那些送死的士兵!
来得及!还来得及!
只是他才迈出几步,就听到一声尖锐的破空声。
“嗖——”
朱穆向上提了口气,身体一纵,已跳离了两步,待他站定,就见他方才站着的地方上插着一枝羽箭。
朱穆的身体一僵,缓缓转身,借着火把晃动的光芒看清了四周对准他的箭矢。
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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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身穿锁子甲的秦军步兵高举着兵器冲下山谷。
谷中却空无一人。
领头的士兵愣了愣,扬手让身后的士兵停下。
“人呢?”他皱着眉,目光扫过四周,入目的除了一片火光再无其他。
“刚刚明明看见靖和军里的人大喊救命的,怎么这会儿连个人影都没有了?”他喃喃道,却正是方才第一个发现山谷起火的那个士兵,“难道都被烧死了?不会吧?就算烧死,也不会被烧的这么干净吧?连块骨头也没留下?”
他忍不住又向火焰最盛的地方走了两步,耐着高温睁大眼睛仔细瞧着,想从中找到一两块靖和军的尸骨。
“嘶——”空寂的山谷里突然传来了一声马嘶,领头的士兵吓了一跳,不自觉得向后退了一步,就听得马蹄声踏踏,有什么东西破开火焰,迎面而来!
啊!那是!那是一个人骑着一匹马!那是……
“靖和军!”领头的士兵惊呼。
众人在他身后看不真切,一开始见那火焰破开还以为是火势蔓延开了,此时闻言,皆是一惊,下一秒,就见一道火光闪过,那领头士兵的头颅已离了脖子高高飞起,脸上甚至还保持着惊讶的表情,可见那砍下他头的人速度是有多快了!
他们又看向那下了杀手的手。
一匹燃烧的马,马上坐着个燃烧的人。
我的乖乖,都这样了,还能活着呢?秦军士兵目瞪口呆。
谢珏才斩了一人首级,心里自觉十分畅快,见那秦兵呆若木鸡的样子,忍不住装模作样地唬道:“我乃阎罗殿中使者,奉阎王之令,来索你们的狗命了!”
果然!果然!这个不是活的了!秦兵看见他浑身着火却还神色自若的样子哪里还会怀疑他是阴间使者的话?当下皆是脸上发白,双腿打颤,更有人双腿间湿了一片。
“跑……跑啊!”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秦兵们猛地回过神,转身就往山谷口跑去。大家都想先逃离这个鬼地方,都唯恐自己自己慢了一步就被那阴间使者砍了头,因此跑着跑着就推搡起来,将跑在自己身前的人扯了下来,竟是内乱了。
“嗤。”谢珏见此情景不屑地撇了撇嘴,伸手将自己外披的那件着火的斗篷解下丢进火里,又解了内穿的浸了冰水的长衫,在马身上几处着火的地方拍了拍,待灭了火,他动作利落的翻身下马,在马屁股上用力拍了拍。
“去!”他轻喝道。
那马长嘶一声,撒开蹄子跑开了。
谢珏就赤膊提刀架在肩上,手指相扣放在口中打了一个呼哨。
“杀啊!”
呐喊声自山石后传来,气势十足,将慌忙逃跑的秦军震地都是一愣。
有人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一眼,那火焰前哪里还有什么骑着火马浑身着火的阴间使者?只有一个赤着上身的瘦弱少年!
“呸!”这士兵冲地上狠啐了口口水,转头对着自己的同伴大喊道:“都别跑了!爷爷们被骗了!”
他话音刚落,脑袋也一起落了地。
砍下他脑袋的靖和军士兵也狠狠啐了他一口,“呸!你这孙子,还敢在你爷爷面前自称爷爷?爷爷就让你这孙子见识见识爷爷的厉害!”
什么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秦兵们还愣着,有些摸不清状况,这边的靖和军已找准机会又斩了几个脑袋。
秦兵们终于反应过来了,什么阴间使者?是靖和军的人假扮的!靖和军的人没有死!都在这里设了埋伏等着他们呢!呸!该死!
秦军们举起了手里的兵器,又用力挥下。
靖和军的士兵忍冻挨饿了这许多日,体力到底比不上这些三餐温饱的秦军,渐渐的,越来越多的靖和军士兵倒下了。
“兄弟们,杀啊!”林远奋力斩下了一个秦军的脑袋,却没提防斜刺出的一杆长矛,那长矛正刺中他的肋下,他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身形一晃却没倒下,反而伸手紧紧抓住了那长矛,大刀一挥,那秦兵就身首分离了。
周易看了林远一眼,眉头一皱,不动声色地变换身形,将想要趁机偷袭林远的秦兵砍杀了,只是他一面要应对自己面前的敌人,一面又要顾着林远,实在有些应接不暇,没多长时间,他身上也挂了彩。
“杀啊!”靖和军的士兵吼着,他们用力挥着刀,像是要把这些日子的隐忍借着挥刀的力气一起发泄出来似的。
“杀!”周易竖眉喝道,手上的动作丝毫不慢,“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我们赚一个!”
“赚一个!”有个粗哑的男声闻言立刻大声应和。
周易闻声看去,就见谢珏赤着上身在几个秦兵的包围下舞着大刀,劈砍横刺。他的身材瘦削,胳膊上还没有几两肌肉,挥刀的动作却很干脆绝决。
这小子!周易大笑,“好小子!你和你三哥一样!是个爱做生意的!”
谢珏也笑,却已回答不了他的话了,一把刀刺进了他的肚子里,在他身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血流不止。
“杀!”他说着,最后一次举起了手里的刀,对着面前的秦兵狠狠砍了下去,他的口中吐着血,牙齿殷红一片,看上去格外渗人。
“我死!你也死!”他咧嘴,嘴里吐出一朵血泡,终于倒了下去。
姐姐,三哥……
“好小子!”周易还在笑,眼睛却湿了。“好孩子。”
起风了,山谷里的火势愈发猛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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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清晨,山谷里烟雾缭缭。
“皇上。秦军主帅朱穆已被当场射杀!”
穿着明光铠,头戴兜罄的中年将军看着山崖上站着的人,一撩战袍,单膝跪下。
“嗯。”站在崖边的晋宣帝头也不回地低应了声,目光沉沉地看着山谷里那一片焦黑的土地,“靖和军士兵的尸体都收敛了吗?”
中年将军闻言,想起方才去收敛尸体看到的惨状,不禁叹了口气,唏嘘道:“昨夜火势太大,很多士兵的尸体被烧的连骨头都没有了,残存的尸体也不完整,我尽量将残肢断臂都捡了回来,却实在辨认不清是哪具尸体的了。”
“是么?”晋宣帝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既如此,那就不用辨认了,把他们一起葬在这里吧!”
葬在这里?中年将军讶然,皇上的意思,是要在这里给靖和军建个衣冠冢么?
他尚在揣摩圣意,就听晋宣帝又道:“填谷。”
填谷?中年将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填谷做坟,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啊!
可不管怎么样,皇上高兴就好。
他正了正神色,原本支起的一边膝盖此时也跪在了地上,慢慢拜倒,以头点地。
“皇上厚待!靖和军将士九泉之下定也感皇恩浩荡。”他恭敬道,语气里还有一丝刻意的激动。
身为一国之君,这样感念皇恩的话晋宣帝每天都能听个五六遍,早就听得腻了。
“行了行了。”他扬了扬手,笑骂道:“你就知道说好话。这是靖和军应得的,回京之后,朕还要给他们追封。”
他说完,再不看那山谷一眼,转过身,甩袖大步离去。
“回宫!”
宫里,还有一个该死的。
死了,才算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