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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颠颠簸簸地晃悠着,即使底下坐着的垫子已经加厚了三倍,还是硌得我腰酸背痛,晃得我头晕脑胀,好似五脏六腑都要移了位一般——这辆马车据说是整个白云谷里面所能找到的最好的一辆了,可是与王府里的马车比起来,还是逊色许多,教我这个已经被万恶的特权阶级腐蚀得一塌糊涂的娇贵身子难以忍受。
然而,马车行出不多时,我的心思却已不在坐得是否舒服上了——邝希晴派来的传令官和皇城军的兵士们将我的马车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教我撩开车帘子也只能看到乌压压的一片甲胄和灰尘。
作为我的贴身护卫,姜灼却自顾自骑着马,孤零零地随在最远处一个我几乎看不到的角落,颇有几分与我置气的冷淡,我纵使有心与她解释,隔着那么远,又当着那么些人的面,也无从开口。
想着等彼此都冷静下来之后再商讨这桩从天而降的亲事……不妨这一拖,便拖到了返回观澜城中,凌王府内,正式接过圣旨的那一刻。
送走了传旨的女官和宫侍,颜珂迫不及待地拉着我进了书房——我只能看着姜灼毫不留恋转身的背影黯然伤神。
“殿下,此事颇有蹊跷啊!”关上门,颜珂便负着手,在房里踱来踱去,眉头紧皱着,教人也不由跟着焦虑起来。
“依珂姨所见,皇姐为本王赐婚帝师之子,意欲何为?”我想着那次在文都泽昌见到的清雅公子,怎么都无法将他与未来的伴侣联系在一起。
——我此生认定的伴侣,只有姜灼一人罢了。
别个,不论是男是女,是美是丑,都与我无关。
“殿下,她们这是要削弱您的势力,甚至明目张胆地安插探子进王府内宅啊!”颜珂忿忿不平地一掌拍在桌子上,转而又愁眉苦脸起来,“傅筠崇这老狐狸也是狠心,不惜将嫡长子作为筹码,难怪是那人最倚重的心腹。”
“这亲事……本王若是不同意呢?难道她们还能逼婚不成!”我也被她的忧虑所沾染,变得忐忑不安起来。
“这……既是御旨赐婚,又过了宗正寺的明路,只怕不好推脱,若是她以抗旨的罪名追究下来,对殿下更为不利啊!”没想到连对我百依百顺的颜珂都这样说,可见这桩亲事,是势在必行了。
“本王知道了。”我想对她安抚地微笑,只是心中苦涩,怎么都笑不出来,索性也不再勉强自己,只是镇定地点头,“珂姨放心,本王会顾全大局。”
“殿下受委屈了。”颜珂欣慰地拍了拍我的手背,一脸“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之色。
目送着她离开,我疲惫地闭上眼,将自己重重地摔进椅子里——呵,到头来,我还是逃不脱这样的宿命么?
一个身负婚约的我,又有什么资格再去追求心爱的人呢?
“来人,本王要喝酒。”打开门,招来一个守候的侍从,我低声吩咐道,想了想,又嘱咐他小心行事,不要惊动了其他人,这才放他前去。
听说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小蝉因为犯了事情,已经被发卖出去了,我隐约猜到了他是安插在我身边的细作,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可是毕竟是我在这个世界见到的头一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伤感……这事儿若是发生在我眼前,也不知道我是否又会心慈手软,忍不住替他求情。
我不知道颜珂是怎么察觉到小蝉的破绽,更不知道他被发卖以后究竟沦落到了什么地方,即使追问了颜珂,她也只是教我不要为了这种小事担忧,并不肯与我细说,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下场。
邝希晗以前身子弱,脾气也古怪,身边的侍从大多待不长久,自小蝉以后,便没有了贴身的奴婢,颜珂有心为我重新指派,却被我拒绝了——我不敢保证这些人是否会受我的牵连,但我真的不愿意再经历这种无能为力的茫然。
没一会儿,那眼生的侍从便端着一壶酒,小心翼翼地潜到我房里。
随手从妆奁匣子里抓了一颗小金裸子赏给他,打发人都不准进来打扰,我斟了满满一杯酒,仰脖子一饮而尽。
咂吧咂吧嘴,没尝出什么辛辣的滋味,倒是别有一股馥郁清甜在舌尖萦绕,看来那小滑头还是没有照我的吩咐取来最烈的烧刀子,而是敷衍地选了种度数不高的果酒……也罢,借酒浇愁不过是方才一时兴起,冷静下来,也就没那么冲动了。
这身子本就虚弱,虽说那魏舒已经将我体内的毒素尽除,可是还需要细细调理,尚且经不起酗酒的折腾;我便是再意冷心灰,也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健康开玩笑。
不过,这酒度数再低,也是能醉人的陈酿,大半壶下了肚,我的脸颊已经发烫,眼前也不复清明——要不然,怎么会见到一脸担忧的姜灼正立在我身前呢?
她不是讨厌了我,恨不得离得越远越好么?
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呵,一定是我喝醉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才产生的幻觉吧。
借着酒劲入梦,若是能与她温存片刻,也是好的。
“姜灼、姜灼……”你可知,我有多么喜欢你。
这一定是在做梦。
在梦里,我可以肆无忌惮地将她搂在怀里,我可以摸到她凛直俊俏的眉眼,甚至,我可以亲吻到她软和香韵的薄唇——那种不可思议的触感,教人如坠云端,流连忘返,不知今夕何夕。
也只有在梦里,她会轻柔地朝我微笑,抚着我的脸颊无奈地叹息,柔声劝哄:“我在这儿。”
我不禁要奢望:这如果是真的该有多好?
“姜灼,我不想娶什么夫郎,我想娶的人,只有你一个。”我抱着她的腰,喃喃地说道。
“我不会嫁人。”她轻轻推开我,好看的眉头蹙了起来,臻首微摇,虽是神色宛然,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来。
我忍不住泄了气,埋首在她腹间沉默不语。
片刻,我又想起这是在梦中,既是做梦,那是否意味着……我可以为所欲为,做一些平日里想做,却一直不敢做的事呢?
也许是酒壮人胆,又或者只是这渴望被压抑的太久了,只要这么稍稍一撩拨,便如星火燎原似的,烧却了我所有的理智。
我就着埋首的地方,隔着衣料,不轻不重地啃了一口;感觉齿间叼着的肌肉猛地一僵,大约是吃痛了。
即便认定这是在梦中,我还是舍不得教她有一点痛苦,因此没再下狠劲儿,而是以脸颊蹭了蹭那个位置;那一处却不曾放松下来,反而越发紧绷了——这样看来,还真是一个格外逼真的梦境呢。
可是,为何在梦中,依旧不能教我如愿?
为何在梦中,她也不能回应我的感情呢?
我不甘心地搂过她的腰,攀上她的肩膀,凑近她的脸,轻轻摩挲着,近乎哀求地问道:“那我嫁给你,好不好?”
金钱,地位,名声,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能和姜灼在一起。
所以……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就算只是个梦,我也知足了。
大概是我的执念真的起到了作用,改变了梦境的走向,姜灼她没有推开我,也没有摇头拒绝。
她将我抱了起来,放进柔软的床铺中,倾身替我褪去鞋袜和外衫,又拉了拉被子,掖好四周的被角,温柔得教人不敢置信。
顺着她的力道躺好,乖巧地被包裹在被子里,我愣愣地盯着她姣好的侧脸,生怕一眨眼睛,这梦便要醒了,而眼前这个对我温柔体贴的姜灼也就如泡沫幻影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好。”打理好一切,她随手放下了帐幔,转身以前,低声说道。
我一激动,忙不迭拉住她的衣摆,不依不挠地追问:“你说好,又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她轻轻拂开我的手,在酸涩失落的情绪汹涌而至以前,拈起了我的下巴,在我唇上落下一个羽毛般的吻,神情虔诚得仿佛完成某件庄重的仪式,教我心中一动,像是被那片羽毛搔在了心间。
“我说,我会娶你,”她微微勾起了嘴角,笑得又轻柔又漂亮,“卿若愿嫁,我必愿娶。”
“拉钩?”我伸出小手指——虽然有些幼稚,但就是想这么做。
“拉钩。”她摇了摇头,却也陪着我幼稚,眼中的宠溺教我不由深陷其中……
翌日晌午,在宿醉的头疼中幽幽转醒,抹了一把脸,看了看空寂清冷的房间,我将脸埋进枕头,不禁自嘲,果然只是个梦啊。
——她若肯娶我,我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舍得拒绝呢?
只怕是……她不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