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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少爷看了一眼罗扇,立在原地挡住了她的去路,罗扇心中一阵捉鸡,暗道这小子可千万别犯二,面上恭声道了声“表少爷”,连头也没敢抬。
表少爷没理罗扇,只管站在那儿看着那厢的表少奶奶,淡淡地道:“大晚上不睡觉你又折腾什么?堂屋没个人还点那么多灯烛,要知道这儿是白府的庄子,不是你们家大院儿,想怎么铺张就怎么铺张!”
表少奶奶从罗汉床上下来,语气里满是不以为然:“不过几根蜡烛罢了,我把钱补给二表弟就是。”
“白府缺你那几个钱么?”表少爷皱眉,“你知不知道我和沐昙到这庄上是干什么来的?每天有大把的事情要做,没功夫陪你聊天闲扯!明儿你就给我回家去,少在这儿添乱子!”
“夫君,为妻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你们到这庄子上来自然是看收成盘账目,这些事交给管事的去做就成了,何必亲力亲为?”表少奶奶倒是不动气,仍旧随随便便地说着,“我明儿倒要说说二表弟了,他怎么做我们管不着,为何要拉着夫君你跟着他一起费这种本就不该费的力气?他们家管事的都是干什么的?若是没有得力的人使,我写封信叫我爹拨几个人送给他们家使!”
噗……罗扇险些笑出来,这表少奶奶还真是娇生惯养出来的,本扇表示沉重同情表少爷。
表少爷一听这话也给气笑了,点头道:“好,明儿你就去跟沐昙说罢。你现在给我看看时辰——你倒是每日白天困了就睡饿了就吃,不分时不分晌的折腾,大半夜的你穿成这副样子要做什么?这厨娘也是人,也得睡觉,禁不起你什么时候想吃什么时候叫起来治摆!”
“夫君!”表少奶奶一听这话反而不高兴了,“厨娘本就是伺候主子吃食的,怎么能说是‘治摆’呢?!没主子给她工钱,她早就饿死了,还睡得什么觉?!奴才伺候主子这是天经地义,难道我身为主子就不能使唤一个小小的奴才了么?”
表少爷气得冷笑:“这儿不是你家!你也不是这里的主子!那日给你熬的粥你喝了一口就让人倒了,方才给你烤的饼,你也只吃了一口就不吃了,我还真怕我养不起你这媳妇!”
“夫君,那粥我不喜欢喝还不能倒么?这饼我吃一口就饱了,难道还非得让我都吃光了么?我虽不是这儿的主子,可也不是没身份的人,难道还使不动一个小小的厨娘么?”表少奶奶满腹委屈地反驳,“再说夫君怎么会养不起我,实在不行不是还有我爹么,夫君可以同我一起住回我家里去啊……”
罗扇觉得其实表少奶奶人不坏,就是、就是被惯坏了而已,嗯……就是少点内涵而已,以及……不把下人当人看也是因为家庭环境熏陶的……而已……麻的谁来把这女人抽丫挺了先?!别的都能忍,唯独浪费我罗阿扇辛苦半天做的饭菜的绝不能忍!阿阶,抽丫的!抽!
表少爷笑了,用手一抹脸,道:“你这次私自从家里跑出来找我,是谁的主意?”
“是为妻想夫君了……”表少奶奶难得带了丝羞意。
“少跟我来这套,”表少爷根本不领情,“你不是一直看不起我卫家死乞白赖地缠着你们家求财路么?你不是一直觉得你是不耻下嫁所以我卫天阶应该亲自伺候你洗脚才能表达感激之意么?你会主动跑来找我示好?那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说罢,是不是你那乳娘李嬷嬷的主意?告诉你这么做就能挽回夫君我的心?”
“……是又怎样?!我这么做已是放下所有自尊了!”表少奶奶终于被打回了原形,恼怒地冲着表少爷尖吼,“不就是我刚过门时让人打死了你养的狗么!不就是我赶走了你的亲信小厮么!不就是误把你的乳娘撞倒在地磕了脑袋让她失血过多一命呜呼了么!——我是你的结发妻子,难道还比不过一条老狗、一个下人、一个婆子?!你从成亲那天就不曾正眼看过我,我这里一肚子委屈还无从诉说呢!你凭什么抛下我不管不顾?!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
表少爷一张俊脸气得几近扭曲,咬着牙冷冷地道:“那狗,在我八岁那年溺水时救过我的命;那小厮,在我少年鲁莽同人打架时替我挡刀受了重伤以至不能生育;那乳娘,待我如亲生儿子,在我幼年遭人绑架勒索时用自己儿子的命换了我一命——刘梦蝶,你比得上哪一个?!我是不是个男人,现在就让你知道!春柳!李嬷嬷是你娘不是?”
叫.春柳的丫头就站在表少奶奶身旁,显见是个心腹丫鬟,闻听表少爷此问直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哆嗦着答道:“回少爷的话,正、正是奴婢的母亲……”
“很好,你这就去跟你母亲说一声,爷明儿要纳了你做姨娘,叫她老人家也好好儿高兴高兴!”表少爷说罢狠狠笑着看向已经呆怔住的表少奶奶,“贤妻就准备好喝柳姨娘敬的茶罢!”
罗扇在旁看着也不禁张了张小嘴儿:表少爷这一招实在是够高明够狠辣啊!撺掇表少奶奶跑来找他的李嬷嬷明显是表少奶奶的心腹,平时只怕也是她在左右给这位胸大无脑的表少奶奶出谋划策算计他的,表少爷纳了她女儿做姨娘,这绝对是一招至阴至毒的离间计啊!这么一来表少奶奶必然会同她有隔阂,表少爷无异于一举除掉了表少奶奶的两个心腹,省得这两人没事儿怂恿着她给他心里头添堵,也让她这个闲人有点儿事干,自个儿搞个宅斗什么的消遣消遣去罢!
“我不同意!”表少奶奶一声尖叫,“卫天阶!你给我想清楚!我若把此事告诉我爹,你们卫家的生意就完了!”
表少爷丝毫不急,笑嘻嘻地道:“贤妻,莫忘了你已经嫁进我卫家门儿了,我卫家若是完了,你也得跟着为夫我吃糠咽菜——你要告诉岳丈大人不妨现在就趁热打铁给他写信好了,为夫顺便再给贤妻你一颗定心丸:你的夫君我呢,绝不会干宠妾灭妻那种事,只会纳多多的妾室来服侍贤妻你,你就等着享福罢!”
罗扇又想笑了,混蛋表少爷若是真坏起来十个表少奶奶也闹不住他啊!他这一击是准准地戳中了表少奶奶的命门——纳妾,女人的大忌,你气着老子,老子一样能气着你,而且还是天经地义理直气壮任谁都挑不出理儿来地光明正大的气着你!咱不和你吵翻天也不和你撕破脸,轻轻一个决定就能让你心里头像堵上一万斤棉花一样窝火憋屈,正所谓上兵伐谋,攻心为上!
“卫天阶——我不许你纳妾——我不许——”表少奶奶的尖叫一声高过一声,表少爷掏了掏耳朵,转身向外走,顺便冲着罗扇凶道:“你还戳这儿干什么?赶紧滚!”
是,是,小的这就滚,罗扇高高兴兴地应了,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出了东厢,表少奶奶的尖叫声覆盖了整个内院,把北面正房白二少爷都吵了醒,不过东次间的灯亮了一亮,辨别了辨别声音,紧接着就熄了——人家两口子的事,还是假装没听到的好。
罗扇回到伙房,才把灶台收拾好准备回房睡觉去,就见门口黑影一闪,表少爷飞快地钻进屋来,把门顺手掩上,而后转过头冲着罗扇露着白牙笑:“让扇儿你受委屈了,没哭鼻子罢?”
罗扇摇摇头:“这样不是长久之计,你还是想法子把她哄转回去罢。”
表少爷倒是做出一脸的委屈来,凑到罗扇面前蹲□仰起头看着她:“如今知道我的处境是怎样了罢?还说我负心不?还说我不忠不?”
“我错了。”罗扇低头认错,“苦了爷了。”
“那,嫁给爷罢。”表少爷立即打蛇随棍上。
“不。”罗扇干巴利索脆地回复。
“哼,看你能撑到几时!”表少爷不满地歪了歪嘴,仔细在罗扇脸上打量了半晌,“丫头,病还没好?看小脸儿白的……怪我本事不够,连自己的女人都不能光明正大的照顾!扇儿,等我,等我,给我时间,我会竭尽全力扭转这一切的……”
谁是你女人!罗扇曲指在表少爷脑门上弹了一下子:“你不必对我打什么保证,我只有一个希望:希望爷你不会因这些事分散太多的精力,从而忘了我们的合作大计。”
表少爷咧嘴笑了:“这些事还不够资格教爷分心,爷的心牢牢靠靠地都拴在小扇子你的身上呢。——合作大计当然最重要,我这两天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明儿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回城去办花草茶,顺便把咱们的买卖也跑一跑,小扇子你就老老实实地养病罢,等我消息。”
“明儿?明儿爷不是还要纳妾么?”罗扇笑道。
“纳呗,爷的正室都是别人代娶的,一个妾就更无所谓了,让白老二随便找个谁替爷走个过场就是了。”表少爷说至此处忽然冲着罗扇一阵坏笑,“扇儿是不是吃醋了?放心,没人规定纳了妾就必须和妾睡一回的,爷绝不碰她,后面再纳上十个八个的,爷都这么办,所以扇儿你就放宽心等着做爷的唯一的、真正的妻好了!”
要不要这么自恋啊你这人?!罗扇无视表少爷这番话,掩嘴儿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爷你还回东厢去睡么?只怕这一回去就睡不成了罢?”
“爷宠幸白老二去,”表少爷坏笑着站起身,忽然压低声音,“悄悄儿告诉你一个人知道哈:我原打算要是纳妾这一招不管用,就谎称自个儿喜欢男人,拉白老二下水当姘子呢——反正爷的名声也早就坏了,这么说的话十个人里有五对儿都得信以为真。”
嗳呀呀……真可惜,表少奶奶你就大方一点不要在意他纳妾了嘛!罗扇腐心荡漾了一阵。
表少爷见罗扇精神不佳,从怀里又掏了锭五两重的大元宝来塞进她小手里:“拿着这个买好药吃,听到没有?若是过两日还让爷看见你这副样子,爷就亲自到你房里‘伺候’你去!”
罗扇顺手把银子塞进自个儿怀里,心道有了银子谁还生病啊,真是。
表少爷没有多做停留,只叮嘱了几句让罗扇好生养病的话,而后就小心谨慎地出了伙房门,径直去了上房白二少爷的屋中下榻。罗扇也呵欠连连地回了自己屋子,掩被睡下,一觉就到了第二天天亮。
第二天天一亮,表少爷就骑了马带着两个小厮离庄进城去了,整个白天罗扇都在一阵喧嚣混乱中度过,事实上不止罗扇,所有人都有相同的感觉:表少爷委托了白二少爷替他筹办纳妾事宜,白二少爷自然不好推托,筹备期间表少奶奶找到他大闹了一场,据八卦版版主小钮子说,表少奶奶不仅扯坏了白二少爷的衫子,还把眼泪鼻涕擦到了二少爷的袖口上,然后呢,又叫人把春柳拉来活活打死,白二少爷当然要阻止,于是第二件衫子又壮烈了,眼看着吉时将到就要正式礼成,表少奶奶哭完闹完就跑去上吊了,众人七手八脚地把连上吊的绳子都不知道怎么搭上梁去的少奶奶从椅子上救下来,恼羞成怒的少奶奶拔下头上的簪子,见一个扎一个,见两个扎一双,见着三四个,麻辣串儿都扎成了。
结果呢,最后一清点,激战双方损失都相当惨重,甲方白二少爷死了三件外衫一双鞋子还崴了脚,青荷划伤了胳膊,青荇撞肿了眼,小萤磕着了膝盖,银盅倒是没什么事,表少奶奶刚发飙的时候她就先躲起来了。另还有被抽了耳光的,被指甲划伤脸的,被喷到唾沫的,被骂了“小猖妇”的,人人都受到了或肉体或精神上的摧残,战后情形相当悲壮。
而乙方呢,表少奶奶喊哑了嗓子,春柳吓得把自己反锁在做为洞房的南次间说死也不敢出来,李嬷嬷几次三番哭晕过去,被人抬到西厢看护了起来,剩下的婆子丫头十来个,无一不是髻斜鬟歪衣衫不整狼狈不堪——好嘛,一个表少奶奶抵得过一队城管了!
表少爷今儿个晚上是无法从城中赶回来的,战斗了一整天的众人也都筋疲力尽地早早睡下了,罗扇以为今晚终于可以不必起来一觉奔着天亮去了,却谁想夜半时分的时候,表少奶奶居然又让人来点宵夜了,还是“娘子饼”,罗扇只得起来做了让丫头送去了东厢。
天还未亮的时候,忽听得内院里一声惊恐万状的惨叫——“柳姨娘——柳姨娘死了——快来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