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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光这种植物常生长在山坡或疏林下,在他们住处往左就有一片小山坡。
这荒岛是个低山丘陵类岛屿,这山坡是岛上海拔最高的地方,苏黎歌被沈束带着往坡上行去,越往上便越能瞧见这岛屿的面貌。
凭心而论,岛屿的风景很迷人。虽然她目前所站的高度仅能窥得岛上风貌一角,也已看到了碧蓝的天空与一望无际的海,临海处有片蜿蜒的金色沙滩,像个金钩,紧咬着蓝色海面,交接处的细白是不断涌上的浪花,有着城市海滨所不具备的自然与干净。
但如今苏黎歌没有心情欣赏,她已一头钻进了小林中。
“黎歌姐,你小点。这里路不好走。”沈束朝上迈过块大岩石后转身,朝她伸手。
“还没到吗?”她握住他的手,用力朝上一蹿,站到他身边,很快松手。
沈束的手修长纤瘦,却十分有力,手心干燥温和,不像她,爬了一段山路就已出了身汗,手心也充满潮湿汗意。
“快了。”沈束站在石头上四下望望,指向了某处,“在那儿。不过没路,我们要沿着这几块石头爬过去。你在这等我,我去就行。”
苏黎歌顺着看去,他指的是片岩石群,石缝间是沙化土壤,一大丛绿草从缝中长出,攀在石上,远远就让人望见开得茂盛的黄色小花。
岩石旁边没有树木,下头是个大陡坡,虽然不高,但要是摔下去也不是闹着玩。
“我跟你过去。”她摇头。
沈束动动唇,本想劝她,但见她眉眼里的坚持便作罢。他印象里的苏黎歌,虽然柔软娇小,却是个极有主见的人,骨子里有些与生俱来的力量,像裂石开出的花。
“那你跟在我后面,小心点。”他手掌按在旁边突出的岩石上,人往旁边攀去,另一只手递向苏黎歌。
“我自己可以。”她拒绝他的帮助,攀着石头跟去。她是想去帮忙,可不是要成为他的包袱。
沈束深深盯她一眼,沉默地转头,将攀爬的速度放慢,领着她往那头爬过去。
费了大力气,她才跟着他爬到那岩石群上。
岩石群面积颇大,足够他们在上面安全行动。沈束蹲在岩缝边上仔细看看,朝苏黎歌点点头,手指划了片范围。
“是千里光。”他摘了一丛递给她。
“嗯。”她接过后辨记清楚才扔到小篓中,蹲到他所指的另一处,埋头摘起来。
太阳已升到头顶,日头烈烈,苏黎歌没一会就汗流浃背,沈束摘了满手千里光递给她时,见到她热得双颊通红,鼻尖上冒出小汗珠,额头被她擦汗的手背蹭上小污渍,白色t恤上有几处脏痕,手臂和小腿处有些被草叶或者粗石割蹭的细长伤口,分明是狼狈的模样,却莫名就让人心柔软起来。
“够了。”
见已摘满整篓的千里光,沈束叫停。
苏黎歌闻言住手站起。她早已被太阳烤得不行,起身时眼前白花花的,人晃晃差点要栽倒。
“小心。”沈束眼明手快扶住她的手臂。
“谢谢。”她道谢,眼睛眯成细缝,长长地呼口气,站稳来。
沈束不敢松手,拉着她的手臂往上走了几步,到石群上方被树木遮蔽的阴凉处。
“坐这歇会再回去。”他扫清石头上的沙砾,让她坐下。
苏黎歌道声“好”,一屁/股坐下,把小篓里带来的水和烤蕃薯从草药底下摸了出来。两人出来的急,没吃早饭,好在早上生火做饭时,严小荞往灶膛里塞了几个蕃薯,见他们要外出,就用火钳子钳出来让他们带上了。
烤蕃薯早就冷透,但就近闻着还是有股香味,搅得饿慌的她馋虫大动。分了大个蕃薯给沈束后,她也不和他客气,把小的那个剥了皮就塞进口中。不是特别甜的蕃薯,此刻吃来却也像人间美味,她囫囵地就着矿泉水吃着,三两下解决完毕,侧头一看,沈束还在慢条斯理地吃着。
她便笑了,沈束吃东西和他说话一样,都不紧不慢,嘴皮子抿抿,斯斯文文的模样,比她这糙妹子还像个女人。
见她盯着自己直看,沈束脸上浮起些浅浅的红,把手里蕃薯掰开递到她眼前。
“再吃点?”
苏黎歌推回:“不了,你自己吃吧。”
她说着,眼珠子骨碌碌转动,打量起四周的环境。吃了点东西,她体力恢复,又有力气折腾。
斜坡不远处的草丛里,有棵植物生得与周边的杂草不同,草叶下缀着一簇簇漆黑浆果,在阳光下反射出银亮光泽,像是她小时间常吃的长在乡间田梗上的野莓,回忆里酸酸甜甜的口感刺激着她的味蕾,她按了按沈束的肩头,从地上蹿起,朝那里快步走去。
离得近了,浆果水灵灵的,让人更加喜爱。
她蹲到那株植物前边,伸手去摘。
手才伸到一半,就被人用力握住。
“别碰!”低沉的声音急切响起。
她转头,沈束不知何时跟到身后。这个腼腆斯文的男人忽然剑眉肃目,像阴天厚云里蹿过的闪电,有些不动声色的锐利。
“那是颠茄,有剧毒。”大约是心急,他说话不再慢吞吞,咬音也没了从前带着的南边腔调。
说话间,他已经把她的手按下去,握着没松开,似乎怕她再去摘。
“颠茄?”她疑惑地看着他。
“嗯,一种含有生物碱成份的植物,两三颗就可让一个小孩丧命,十多颗则会让成年人致命,你别碰它,记住了。”沈束盯着颠茄,也有些惊讶竟在这种地方发现野生颠茄。
“我知道了,谢谢你。”苏黎歌抽出手,目光落在他身上。
沈束眼神忽又一改,脸上浮出不自然红晕,低头看着自己空去的手。
“黎歌姐……不,不用谢。”
他又变回那个她熟悉的年轻男人。
“沈束,你对这些植物很熟悉。”她道。
“这几年在老家跟着亲戚跑药材收购,学了一点点,谈不上熟悉。”他小心翼翼望着苏黎歌,“黎歌姐,你……你是不是觉得我……”
他吞吞吐吐,后半句吐不出,只剩担忧的神色挂在眼里。
“我没觉得什么。”她拍拍他肩头,站了起来,“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黎歌姐!”他忽然叫住她。
苏黎歌回头,不解地看他。
“四年前只有你愿意帮我说话,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沈束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便低了头脚步匆匆地越到她前头,像来时那样带着她往山下走。
……
山路难行,采千里光这一来一回,半天时间就过去了。
苏黎歌抹着汗和沈束走到平房外时,秦扬风正与坐在屋外石墩子上的严小荞和许荔香说笑。
“咦?黎歌姐回来了!”严小荞第一个瞧见苏黎歌,站起来朝她挥手。
昨天教她们用土灶烧饭,彼此间熟稔不少,三个女生都和沈束一样喊她姐。
秦扬风脸上本来挂着淡淡的笑,看到苏黎歌时,唇边的笑愈加灿烂,桃花眼却微微眯起。
远处的苏黎歌正和沈束说着话,两人不知聊到什么,她笑出了声音。沈束从她背上的背篓里翻出矿泉水,拧开递给她,她仰头就喝。
那画面,便有些说不清的亲密。
苏黎歌冲着他们扬手,小跑过来。
待到近处,秦扬风便看见她脸颊红透,额前颊边都是汗,像是挂在枝头的苹果,沈束跟在她后边,替她把背篓取下,又顺手摘掉她发梢的一根杂草。
沈束高瘦,苏黎歌娇小,站在一起异常合拍。
秦扬风按在墙上的手已经抠进了一指甲的土渣。
胸口像埋了颗炸/弹,从早上知道苏黎歌和沈束单独出去时,这炸弹就处于爆发边缘。
所有忧惧都藏在心底,他没追上他们,只好守在这里,心不在焉地等着。
她眼角眉梢都挂着兴奋,与在他眼前沉甸甸的模样不同,整个人从头到脚都透出活力,看得他心中炸/弹轰地爆开。
“咦?”苏黎歌和严小荞与许荔香打了招呼后,才看向秦扬风。
他头发有些凌乱,向来梳到脑后的流海软软垂到额前,下巴上长出些胡茬,配着早晨换上的汗背心,很接地气。
“这衣服不错。”她心情不错,调侃了秦扬风一句。
秦扬风笑了,冷道:“是吗?谢谢。”
苏黎歌一愣。
这笑……太熟悉了。
他每次发脾气,都会先露出这样疏离的笑,冷漠得像春天未化的霜雪。
如果她记忆没出错,他转头就会给别的女人格外温柔灿烂的笑,像在对她示威。
果然,他朝严小荞笑了,做了个口型,不知在说什么,严小荞却“腾”地红了脸。
像从前一样。
不愉快的回忆让苏黎歌的好心情全都跑个精光,她眼眸沉去。
“黎歌姐,我把千里光洗洗,一会就拿水煮了,给秦哥擦擦。”沈束瞅着这两人气氛不对,马上翻着背篓里的草药开口。
“不用了。”秦扬风生硬开口。
“秦哥,这草药可以减轻荨麻疹的刺痒,对你的过敏有帮助。”沈束解释道。
“多此一举。我不需要。”秦扬风并不领情。
“可是……”
沈束还想说什么,却被人打断。
“别管他了,秦大少爷不稀罕这些,算我多事。”苏黎歌心塞,懒得多说,抬脚就往屋里走去。
沈束叹口气追上去,小声问她:“秦哥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苏黎歌冷笑一声,扬声道:“误会?能误会什么?我和他,连朋友都算不上。”
那话直戳秦扬风的心肺,心似被弹片扎满,生生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