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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是妻子俞氏私下告诉薛律的。是琴姐儿刚满月不久发生的事。
那天祥哥一个人过来,说是要找良哥玩。奶妈子正好将姐儿抱了过来, 祥哥便凑过去看姐儿了。
不想, 看了一会,祥哥突然就说道:
“妹妹不可亲梅。”
这可吓了妻子一跳。恰屋内的下人皆是心腹, 俞氏也不怕会有什么不好的话传出去,故而便主动问“是梅花近不得么?”
偏祥哥笑说一句“花儿倒是可以的”,便不肯多说了。
——当时的薛律听完, 因不懂其意,便没有放在心上。如今……
难不成,所谓的“不可亲梅”、便是梅秀才这个“梅”?!
脑中甫一得出这个结论,薛律便不敢轻易答应这门亲事了。
都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虽说他并不确定自家灵童侄儿是不是这个意思……但万一就是呢?
然而, 如果这样直接拒绝梅秀才,就是得罪人了。薛律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 自不会犯这种错。
于是他斟酌一下,便表示自己十分乐意这门亲事, 又奉承一番,方话锋一转,认为孩子们年纪还小, 倒不急着定下来,不如先口头说定,待大些再换信物云云。
——这年头的孩子夭折率高, 加上订婚夫妻若有一方早逝, 对另一方的名声也不好, 所以薛律的说法真是既体贴又合情合理。
而梅秀才自是答应了,看上去应该没怀疑有其他问题。
待薛律回到家中,跟妻子提起此事,俞氏也说他处理得当,并断言道:“若那位秀才他朝得中,估摸就‘记不得’有这口头约定了。”
薛律:“……若还记得呢?”
俞氏就笑了:“也不怕——缘分这事儿,可难说着呢。”
——大抵是应了妻子的话。薛律这次回来,便听说有个癞头和尚赠了一个八字吉谶、并一句“必须錾在金器上”给他的灵童侄儿;又听说灵童侄儿本是打算将这带吉谶的金器赠给琴姐儿的。
虽然侄儿后面说不赠了……但薛律觉得,要真没有其他法子,这“金器”、未必不能成为拒绝梅家亲事的借口。
至于干脆应下亲事?薛律和俞氏反倒没考虑过。
——是以,连那么语焉不详的一句“不可亲梅”都这般上心,就更不用说这回明明白白的“切莫北上”的警示了。
总之薛律在听完妻子转述后,顿时脸色一变,脱口道:“听说祥哥正在学习卜算?想必……”
这个警示、便是算出来的?
……不,这方面的神通、祥哥早有展现了。所以、这所谓的学习卜算,怕仅是个幌子吧。
……也对,通过“学习”得来的,总比叫人知道这是“天赋神通”好。
就是“学”得也有点快了……
想到这,薛律面色一肃,拉着妻子嘱咐道:“祥哥这话、可千万不能叫旁人知晓……”
“这哪用得着你吩咐?”俞氏笑啐道,“祥哥比你还小心着呢。”
薛律一想也是,这心便稍微松了些;但想到这话中深意,心中又不觉有些烦乱起来:
倒不是他猜不出侄儿缘何让他不要北上——这太子抱恙的事,他自是知晓的——只他担忧的是,除却这一点外,可尚有别的忌畏?毕竟听妻子的形容,当时的情况实在不允许祥哥多说什么。
偏他又不敢开口去问——其他不提,万一祥哥也是“不能”多说的呢?
大抵是瞧出不对,妻子主动问薛律有何烦心事。他想了想,倒没隐瞒。
于是俞氏就劝他:“一家子亲骨肉,有什么不好问的——且祥哥这个孩子是个有成算的,若真不能说,自会照直说的。”
薛律听罢,亦觉得有道理,与妻子商量一番,便打算找个机会私下跟侄儿详谈一番。
——不想这个机会来得如此快。
薛律一边在心里感叹着,一边将自己的想法道出:“……你的建议,也不算什么难事、大事。只有一样——除了这个,可还有旁的需要忌畏?若有,你便一并说出来,好叫你小叔我心里也有底。
——当然,若这是不能说的,亦是无妨……”
薛螭在听到这话之前心里正打鼓呢,听得这话亦不禁吃了一惊——无他,他小叔这意思……是全听他的?他说什么就做什么?
重点是,问都不问原因!
饶是薛螭,这会儿也忍不住道:“小叔……你信我的话?”
这下换作薛律吓一跳了:敢情自家侄子不相信他们会信?
……换句话也就是说,这事重要得、即便觉得他们不会信,祥哥亦必须说出来?!
薛律瞬间百感交集,与妻子俞氏对视一眼,便斟酌着语言说道:“你这孩子,小叔缘何就不信了?——如果不是要紧事,你这个口、怕是绝不会开的吧。”
薛螭闻言略怔了怔,方点了点头,心里略有些感叹之余,亦难得有些羞涩。不过他还是试探地问道:
“小叔,若果我、希望你接下来都待在家里呢?”
“那我便待在家里。”薛律毫不犹豫地点头道。
“小叔你先别急着答应……”薛螭连忙道,“我、我只能跟你说,我就是感觉最近会有事发生——具体是什么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或者说,到底会不会真的发生,我其实说不上来。”
薛律听得这话,反倒松一口气——毕竟这样才正常啊!要是什么都能算得清清楚楚,对灵童侄儿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儿。
——相比这一点,那些“不确定”倒是不甚紧要了。
想到这里,他便主动说道:“如此,我便更要留在家里了——如若真有事发生,我在家里,至少能出一份力啊。”
顿了顿,又补充道:“若是没事,我便权当休息了,岂不更好?”
薛螭又劝了两句,见小叔一副心意已决的样子,便一脸无奈地低头叹了一声——当然,是装的。
他一早就希望小叔留在家里了。不过除去上面说的原因,如今又添了一项,那就是小叔愿意听他的建议啊!而小叔的话,他.爹应该多少能听进去……如此,要是真发生什么,他也能曲线参与着如何应对,不至于被亲爹完全排除在外、插不了手!
薛螭正暗搓搓地盘算着,不想他的小心思竟叫小叔薛律直截了当地掀了出来——只听后者说道:
“祥哥,这个事、你有跟你父亲提过吗?”
而薛螭自然是被问住了——当然,他不是不懂怎么回,而是不好实话实说罢了——身为人子,他怎么好在亲叔叔面前吐槽自己的亲爹不信自己哦?
于是,薛律就看见自家的灵童侄儿一脸为难地撇开脸不哼声、仿佛不想回答他的问题一般。他亦不蠢,当即就悟了——怎么说,他与兄长也是几十年的兄弟了,这兄长的脾性如何、他又哪儿不清楚?
显然,兄长就是觉得祥哥还小,所以半点不把祥哥的话放在心上……无怪乎祥哥看他相信,竟那般惊讶!
——念及此,他一个没忍住,叹道:
“唉,大哥真是……”
后续的话因俞氏及时地素手一拉,故而没出口——可在场的人,谁不清楚这未尽之言?
——倒是薛律,亦后知后觉在侄儿面前说其父不太好,感激地望了妻子一眼后,恰方才被指出去的丫鬟陆续回来了,便收回再说什么的心思,仅暗自决定回头劝兄长两句……
这“转世灵童”,哪里能当作是一般无知小儿呢?!
而没一会儿,薛蝌薛宝琴亦都来了。之后亲人小聚,略过不提。
待薛螭回到自己的院子,除去有些感叹外,并不怎么把这次私聊放在心上。只是过了几天,竟突然发生了一件事——
却说九月初二这天,桂榜放出来了。因有贾小琏这个考生,贾家及张家都派了人去贡院外看榜。
遗憾的是,今年桂榜、贾小琏榜上无名。
听到这个消息,薛螭也不知该不该说是意料之内、情理之中。反正嘛,这种时候肯定是不要去刺激落榜生了。
乡试发榜后的第二天,便是鹿鸣宴;而鹿鸣宴后,新举人们基本就是各回各家了。
——也就是这一天,薛螭陪母亲用过早饭,一出内院,便听说外头有秀才闹了起来,说是“科场舞弊”!
这唬得他,差点就脱口一句“卧槽”了。这不,他连忙拉着来报信的藤诚,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藤诚是家生子,亲戚里就有在外跑腿的,故而消息尚算灵通;他人也有几分机灵,摸得出自家祥少爷爱听外头的新鲜事,所以平素凡听到什么,他多捡着有趣的说与主子听。
这回这什么舞什么弊,他一听就觉得邀宠的机会来了——毕竟跟祥少爷玩得好的琏二爷,可不是刚考完不久?——因此,他在过来之前就已经仔细地打听了一遍。现下被问起,自是一副心中有数的模样:
“是这样……偏偏小的亲戚天天在外头跑腿,昨儿都没听说这事儿;今儿一早出门,就见满大街的人都在说开了——就像是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金陵城一般——少爷您说、这奇怪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