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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萧源那次在街上看到流民后,萧源每次外出,都觉得城里的局势越来越紧张了,连她的牛车,都被军士们拦下了好几次。原本只要吴郡有亲人的流民是可以进去吴郡的,可现在城里城外都封起来了,只要是流民,一概不许入城,这两天长公主都不让孙女出门了。
眼看着越来越紧张的气氛,众人都以为吴郡守城的军士要和流民打起来的时候,突然吴郡都戒严了,街上全是巡逻的士兵,不许任何人进出,关在城外的人,别说是流民了,就是普通的民众都不许,稍微反抗下,就被军士们当街杀死!整个吴郡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大家连说话都是小声的、萧家到底和其他人家不同,长公主派人出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出事的并不是吴郡,而是应天!
应天武邑武大将军造反了!目前只听说禁军掌控了整个应天,整个应天的形势还不明!圣上和官员的生死未知!
萧源听到这个消息,脑子里“轰”一声,一片空白,“大哥……”大哥还在应天!
长公主脸也白了,手也微微发颤了,厉声问,“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早上。”打探的家人颤声说。
“怎么会一点预兆都没有呢!”长公主喃喃的说。
“禁军。”萧源困难的咽了咽口水,“他们控制了禁军,京口的李家已经不行了,大半被武家掌握了,广陵原本就是武家的地盘……”皇上杀了平王,动了李家,根本就是自毁长城!
长公主和萧源同时打了一个寒噤,离应天最近的两个军事重镇都被武家掌握了,应天和吴郡还有救吗?吴郡有左勇毅坐镇,但谁知道左勇毅是不是武家的人?他似乎一向和武家走的很近!徐州倒是还有梁肃,可徐州离应天那么远,坐船都要好多天,更别说是带兵过来了,再说等他得到消息的时候,说不定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萧源还没有感觉,但长公主对当年万景之乱还有记忆,士族弟子,不管有没有经历那场人间浩劫,都会永远记得那场历时近四年的大屠杀,那场战乱,让多少南朝士族毁于一旦,喧嚣赫赫了几百年的顶级士族王谢更是在那场战乱中烟消云散。长公主双拳紧握,暗暗深吸了一口气,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长公主,不好了!”下人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城外――城外流民攻城了!”
话音一落,现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流民――从冀州回来的路上,萧源曾近距离的看过流民,那些人衣衫褛褴,似乎饿得连路都走不动了,但萧源从来不敢小瞧他们的杀伤力!
“慌什么慌!”长公主厉喝道,“城里还有守军呢!”不管左勇毅是不是武邑的人,他肯定不会随便放流民进城的!“去把几位郎君喊来,大家一起议事!”
萧源默默的起身,这种事大母和几位堂叔、堂伯都比她有经验,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要么撤离,要么死守。不过萧家的门户森严,家丁装备精良,就算乱民入城,有家丁守护,萧家也不一定出事。逃也不一定是上策!担心的是如果武邑真得兵变成功,他会不会转而攻打吴郡呢?那时候萧家能逃得掉吗?
“元儿。”长公主低声说,“我一会派人把练儿送来,你要片刻不离练儿身边,知道嘛。”
“我知道。”萧源点点头。
房里的大长公主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却一直闭着眼睛,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见萧源领着练儿进来后,才微笑着伸手示意她过来。
“曾大母。”萧源扑到了大长公主怀里,心里茫然无措,怎么办?如果乱军真得攻来了,萧家有没有什么武器,萧源努力回想着,做炸弹可不可以?但怎么配火药?或者粉尘爆炸?但是粉尘爆炸怎么弄呢?用火烧?
“元儿,一会你带着练儿离开。”大长公主轻拍着小曾孙女的背轻声说。
“不!”萧源用力的摇头,“我不走。”
“你必须走。”大长公主睁开了眼睛,“你要记住,你是带着练儿走!要记得,练儿才是家里唯一的希望!”
萧源咬牙强忍住泪水,“曾大母,那你也跟我一起走。”
“傻孩子。”大长公主淡声说,“我都一把年纪了,有什么好走的。”她要是走了,整个萧家都会乱了!
“不错,我今天就会安排你和练儿离开。”长公主走进来,脸上尽是疲倦,“记住,除非城里的危险解除了,不然你一定不许回来!万一――”长公主顿了顿,“就去通州,找你三哥!”
“不会的。”萧源用力的摇头,眼睛睁得大大的,努力的不让自己哭出来,“不会的!家里不会出事的。”
“萧源!”长公主厉声呵斥孙女道,“你是我们萧氏的嫡长女,难道遇事只会哭哭啼啼!这样的你怎么能照顾好练儿!”
萧源胡乱的用帕子擦脸,“大母,我没哭!我不哭!”
长公主这才缓和了神色,“元儿,记得,就算萧家人全没了,只要有练儿在,萧氏就不会倒,你一定要保住练儿,让他好好的长大,壮大萧氏知道嘛!”
“大母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练儿的。”萧源哽咽的保证,“我一定会照顾好练儿的!”
“不用担心,萧家垮不了,你爹和你三哥还在外地,如果吴郡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你就立刻启程去通州找你三哥,知道嘛?”长公主说,“千万别想着去应天!”现在的应天说不定比吴郡还危险!
“我知道。”萧源用力的点头,随即又对长公主说:“大母,应天哪边还没有消息吗?”
长公主疲惫的摇头,“现在流民围城,家丁根本走不出去,一冲出去,恐怕马上就被那些流民生吞活剥了!”
“那我和练儿怎么走?”萧源问。
“当然是走水路。”长公主说道,“放心吧,去应天的路被堵死了,去乡下的路还是能走的。”
“放开我!让我进去!”外面传来吵闹的声音。
“怎么回事?”长公主蹙眉问道。
“回长公主,是夫人。”仆妇慌乱的说。
“母亲!”刘氏披头散发的冲了进来,“外面真得流民攻城了吗?为什么我们还要待在家里?为什么不逃!”
“你在质问我吗?”长公主淡声问道。
萧源抱起被惊醒的练儿,转身往偏房走去,她一点都不想让练儿看到这种场面。
“你不能走!”刘氏冲上前就要扯萧源,萧源忙护着练儿倒退几步。
“都是死人嘛!把她压下去!”长公主厉声喝道。
房里的嬷嬷一拥而上,把她拖了下去,“母亲,练儿是萧家的孩子,难道阿响不是嘛!您不可以那么狠心!”刘氏凄厉的喊道。
“把她嘴堵上。”大长公主有气无力的说。
“唔!唔!”刘氏很激动。
“没有我的命令前,不许放她出门。”长公主沉着脸说。
“是。”
等刘氏退下后,长公主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她狠心吗?如果有可能,她会不救阿响吗?但是元儿照顾练儿一个已经是极限了,怎么能再带一个拖累呢?练儿还这么小,如果身边没有长辈亲人的教导,谁知道将来会如何?孙女的脾气她明白,把练儿托付给她,比托付其他人好多了。她嘴上骂孙女没出息,可她也明白,萧家这么多女儿中,能在这种乱世中护住练儿的,也就她了。
大长公主问:“我记得阿盛派了一队人来给元儿送礼,他们还没走吧?”
“没有。”长公主说。
“让他们带着元儿离开,你吩咐他们,如果家里真得出事,就马上带着元儿和练儿去通州,别管元儿怎么想!”大长公主冷静的吩咐。
“是。”长公主也是这个意思,她真担心如果家里出事,这丫头会不顾一切回来,这样的她们的心血就白费了!
“有些能走的,就都走吧。”大长公主轻声说,“阿响你也安排下吧。”
“是。”
“姑姑,我们是去爹娘哪里吗?”练儿偎依在萧源怀里说道。
“不。”萧源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小脑袋,柔声说,“我们去乡下住几天,这几天天热,我们去乡下避暑,等天气凉快点我们再回来。”
“那我可以去钓鱼吗?”练儿仰头问。
“当然可以!”萧源嘴角弯了弯,低头在他额头轻轻应下一吻,“但是现在你该睡了。”
“姑姑,你陪我嘛?”练儿睁着大眼问,年幼他还不懂现在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小孩子特有的敏感,让他这几天总有无端的不安感觉,这几天一直粘着萧源。
“好,我陪你睡。”萧源脱去了外衣,躺在练儿身边,轻轻的哄着他睡觉,月光隔着幔帐隐隐的照在萧源脸上,只见水光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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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泰元年八月二十八日,应天行宫
顾雍从容的跪坐在大殿里闭目养神,身边侍立着全副武装、寒光凛冽的禁军,萧泽和顾大、顾二跪坐在他身后。已经一夜没休息的萧泽,除了下颚多了一点青色的胡渣外,依然衣衫整洁,举止优雅。
一旁内书令朱大人神态惊惶的望着已经刺到他眼前的尖刀,“你们!你们不要乱来!”
武大郎君一把拉起朱大人,把他丢到了地上,“你到底写不写!”书案上摆放着准备多时的笔墨纸砚。
“你们――你们这是弑君!”朱大人结结巴巴的说。
“弑君又如何!你到底写不写!”武大郎君随手从侍卫手里抢过一把刀架在朱大人脖子上。
朱大人吓得浑身发抖,顾雍等人闭上了眼睛,都不屑看此丑态。
“你杀了我吧!”朱大人抖了半晌,终于吼了出来,他是怕死,但他更怕家族的声誉因他一人而毁灭殆尽!他已经是朱氏的罪人了,不能连累朱氏数百年的清誉!
“噗!”鲜血飞溅的声音。
顾雍睁开眼睛,就见武大郎君从朱大人胸口拔出利刀,顺手用他的衣服上擦了擦刀上的血,对准了顾雍,让将士将文案移到了顾雍面前,阴阳怪气的笑道:“顾老大人,朱大人已经死了,你呢?”
顾雍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武大郎君恼怒的上前,“顾老大人,你真不怕死!”
顾雍依然沉默不语,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他身后的两个儿子顾大和顾二,也和父亲一样,闭上了眼睛,沉默不语。
萧泽望着面前流淌的血迹,里面有他外公的,也有他两个舅舅的,甚至还有他大舅子的……他双拳紧握,眼睛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萧大郎君,你呢?你的外祖和舅父不识相,你是什么选择?”武大郎君杀光了殿上朱、顾、陆三家人后,终于刀剑对准了萧家人。
萧泽望着已经移到他面前的书案,伸出了手,将紫毫笔握住,缓缓的饱蘸了墨。几个萧氏族人,不可置信的望着萧泽,有冲动的似乎要站起来,却被一旁的将士牢牢的按住。
“哈哈!这才对嘛,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武大郎君的话被一支蘸满黑墨的毛笔给打断,紫毫笔在武大的脸上划了一条深深的痕迹后,掉落到了地上!
武大不可置信的望着萧泽,萧泽拍了拍手,冷笑一声,“尔等跳梁小丑,弑君鸩嗣,窥窃神器,神人之所共嫉,天地之所不容,旦夕间灰飞烟灭!吾乃大秦公侯冢子,奉先帝之成业,荷本朝之厚恩,焉能屈于贼子之下?”萧泽怒声呵斥毕,闭目再不置一词!
“杀了他!杀了他!”武大气急败坏对身边的侍卫大吼道!
最后印入萧泽眼帘的是一柄明晃晃的大刀,不知道现在家里如何了?元儿要是知道了他和外公、舅舅们都死了,肯定又要哭了……还有练儿和阿光,他们应该能活下去吧……
当天夜里,更夫打响二更钟声的时候,萧源套上了平民的粗布衣衫,双喜轻手轻脚的抱起酣睡正香的练儿,随着侍卫离开了萧府。
昌泰元年八月癸未,上将军武邑于应天行宫,禁卫军兵变,弑君鸩嗣,屠尽皇亲大臣五十余人,矫诏立灵帝之孙为帝,自封大丞相,史称“癸未之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