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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微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不等童子回来回禀,自己从椅子上跳下来——然后准确无误的被桌边磕了一下,从桌子下面钻过去的时候,又被桌子下面的横木绊了一下,啪叽一下就从陛阶上摔下去了。
张缤陛下跳了起来,冲下去想要扶起儿子。让他没想到的是,张微自己从地下爬起来,摇摇晃晃的以一种不倒翁的姿态——怎么看都是马上要跌倒,但就是没摔——的姿态走过了六米距离,泪眼汪汪的扑进温清颜怀里。
中秋赏月,自然是在晚上。难得的节日,宫中难得奢靡了一次,处处都是灯火,亮如白昼。
在宫中后花园里,文武群臣数百,携带家眷,一个都盯着陛下娘娘和殿下的一举一动。
温丞相一向当得起‘君子如玉’这个词儿,和现在低垂着眼眸看着别处,眼里头气的快要疯掉——我这么乖这么可爱的女儿啊!怎么这么早就被天生的孽缘缠上了!
他到底为什么总纠缠你!
温清颜不造爹爹在想什么,只是觉得殿下跌跌撞撞走过来的样子,像是刚出生的小猫崽儿,软软嫩嫩小小的,叫人看了心里麻麻的,立刻就笑了。张微很漂亮,淡淡的眉毛,一双黑玛瑙似的大眼睛,胖胖的小脸蛋粉扑扑的,跟大阿福相似。
谁不喜欢漂亮的东西呀,温清颜还不懂什么叫流言蜚语、和尊卑有别,看殿下扑进自己怀里,就非常温柔的抱住这个小小的漂亮的男孩子。柔声问:“怎么了?”
张微泪眼汪汪的说:“疼。”
温丞相心说:该!疼,你就长记性,以后别往我女儿怀里扑!不像话。
温清颜轻轻给他揉了揉头,低低的很有教养的用很可爱的语气说:“呀,这里肿了。我给你揉揉。”
所有参加宴会的人,立刻就从眼神和表情上分成了两派:一部分人觉得羡慕嫉妒恨,因为很希望自己女儿以后能成为秦王妃。
另一部分则觉得这场景真美真甜,中秋赏月有啥意思,看温丞相家小小的漂亮女儿哄着更小的漂亮男童,真的超美,如诗如画,纯真烂漫。纯真而宝贵啊!
这场景要是挪到现在,大部分围观者都得掏手机拍照发微博、朋友圈:简直萌死啦。萌成一滩水!甜哕了!
张微仰起头,看着个子高高的大姐姐,又温柔又漂亮,粉面桃腮,忽然觉得心里很甜,咧嘴笑了,伸手抓住她的头发:“姐姐,你真好看。”温清颜的头发长到胸口,本来能更长,但温夫人说小时候多修剪头发,头发才能更蓬松坚韧,梳起发髻来才好看,如果不剪就会一直都是胎毛那么软。
温清颜虽然不甚懂的男女情爱,还是有点害羞的低下头。
你要问温丞相为什么不说话?因为他已经被陛下扯到一边去抓住,不许他捣乱。
张缤陛下是练武之人,身强力壮,温丞相爬山能累吐了,被陛下大手一抓就如同被铐住了一样。
张微看着本来脸颊就红扑扑的温柔姐姐更加害羞,黑黑长长的睫毛眨呀眨,红红的水汪汪的小嘴唇抿了抿,他忽然无师自通懂了一个词,那个词叫——秀色可餐。
他咽了咽口水。
温清颜以为他饿了,伸手一抱殿下的腰,把他放在椅子上,叉起最后一块龙须酥喂到他嘴边。
温丞相心里头暗吃一惊——快两岁的男孩子,要是胖一点,他就抱不动了。女儿还没四岁,居然能这样轻而易举的提起重物,难道我女儿是千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
张微乖乖的咬了一小口,笑的眉眼弯弯:“好吃。你喜欢吗?”
温清颜点点头,轻轻笑着:“很好吃。”
张微伸出小胖爪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抓住她的手,非常认真的往外蹦字:“请你吃很多这个,陪我玩,好不好?”
秦王陛下一脸的‘我儿子多能干多厉害眼光多好’,认真点头。
温丞相在旁边气的都快失了风度,想要大声叫女儿拒绝了,但他真的从来没当众大叫过。
众卿议论纷纷:“殿下真是……少年老成!”“兄契这个词用的妙极!”
“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殿下这么做理所当然。”
“温小姐若是容貌肖父,那真是天姿国色。”
“哼,温家的女孩儿还!真!厉!害!”
“艾玛我儿子蠢得……都十七八了还不开窍,光知道练武,都不慕春光。”
温清颜温温柔柔的说:“我很忙。”
张微一扁嘴,把腮帮子一嘟,准备哭给她看。
她赶忙说:“我要读书学习,等你长大了,跟我一起读书,好不好?”不能说练武,爹爹不让说。
张微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听了这话,含着两包泪扁着嘴:“多长时间?”
温清颜道:“两年。”
张微一脸懵懂:“两年,那是多长?”
温清颜特别诚实的说:“天黑一次,亮一次,是一天。三十天是一个月,十二个月是一年。”
张微低下头掰着手指头数了半天,一脸迷糊:“很长很长很长之后?”
众人忍笑忍的肚子痛。
温清颜觉得有点口渴,喝了一口水:“我活了三年,我觉得两年很快的,我都不怎么记得。”
张微眨巴眨巴眼睛,吧嗒掉了一滴眼泪,另一滴眼泪继续含着备用:“不许你忘了我。”
秦王陛下笑的都快蹲下了,他不敢笑的太大声,怕吓到儿子,这场景太好笑了。
金娘娘笑的前仰后合,用手帕捂着脸,笑得都快哭出来了。
温丞相一脸嫌弃:男子汉大丈夫你居然哭!不像话!
温清颜摸了摸他的脸,抹掉眼泪:“不会哒。不要哭。爹爹上个月开始让我写日记,我回去就记下来。我记得你。”她的身子忽然一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就好像真的……
好像真的记得一样!
她背后是排排树立的宫灯,还有些走马灯,灯火辉煌,灿烂如烟花。众臣妻室头上戴着满头珠翠,映衬光华。
张微身子一颤,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抓起她的手,嘿嘿嘿的破涕为笑。
(鲲鹏不是特别爱好八卦,但是往左边一看,三公主本来一身粉色道袍,仪态万方的端着茶杯坐在太师椅里,看的非常愉快满脸笑容,现在却扔了茶杯从袖子里抖出八枚金钱,推算了一番,用了又准确又艰涩古奥的先天十六卦,并且辅助性的掐算了一会。
右边陈良王乾对视一眼,都是一脸的不明觉厉,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竟然触动了两位的记忆封印。
三公主抚掌大笑:“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你们知道吗?翟娘十四岁那年,在庙会上跟踪男子打扮的方依土,想知道他是谁。嘻嘻,之后发生了什么,我是不是不应该说?”
陈良一脸的渴望:“三公主,我娘不在乎旧事被翻出来说,她只是懒得讲,所以我们当小孩的才不明就里。还请公主明示。”
三公主笑吟吟的伸手一指:“那时庙会上也是这样五光十色,人声鼎沸,翟娘悄悄跟着方公子,结果一晃眼的功夫就失去了踪迹,她只听见一句‘我记得你’,就昏了过去。再醒过来,就在另一个地方了。翟娘也算是……自己把自己送入虎口。”
王乾满脸写着‘我很污’。
鲲鹏以袖掩口,心说……主公以后会生气吗?)
龙吉公主亲自设下的记忆封印,真不是凭着一个非常熟悉的场景和一句话,就能想起来的。
金氏娘娘看温丞相脸上发青,就叫人把儿子抱回来,张微恋恋不舍的在奶妈怀里挣扎着,被拖走,伸手蹬脚的叫道:“回去写下来!来找我玩!”
温清颜清脆又温柔的答应道:“好的,你放心。”
温丞相的蠢儿子还很老实的在旁边答应:“殿下放心,我会提醒妹妹的。”
众臣都点头,表示温家长子没有他爹那么不识时务和老古板。尤其是方家三公二候——温丞相去他家谈了很久,把当年方帝姬的一套身法秘诀弄到手了,他们问为什么,温丞相特别诚实诚恳的说了。完全不能理解!
张微对他一笑,这才安静下来,老老实实的被抱到娘娘身边。
金氏娘娘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嘴角含笑,道:“坏小子。尚宫,送他回去睡觉去。”
张缤伸手拍了拍温丞相气的直发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亲家,好好给清颜准备嫁妆。”
温丞相恶狠狠的瞪着儿子——特娘的你爹我被拖走了,你就应该有点文人风骨,怎么能把你那么娇娇弱弱柔软可爱的妹妹往殿下怀里推?你应该跳起来把这个混蛋小子拽开,给他讲讲礼义廉耻!就算他现在还太小,听不懂,你也得告诉他不许往女孩子怀里扑!
回去之后,温清颜有生以来第一次被爹爹板起脸来训了一顿。
书房陈设古朴,到处都堆砌着书匣,还有些锦囊装着竹简,墙上挂着几轴画。书桌上摆着文房四宝,椅子后有一扇大屏风。温丞相气呼呼的瘫坐在椅子里,特别糟心的说:“男女授受不亲!你懂不懂?”
温清颜感觉爹爹很生气的样子,低着头,小小的手儿乖乖的抓着手帕,不说话。她哥已经被罚去跪祠堂了,很明显,事态严峻,但是,为什么呀?
“问你话呢,回答我。”温丞相正说着话,书房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个穿着素色软袍的高瘦男子走了进来,看温清颜乖乖的罚站,低着头有点惶恐的模样,温兄又似乎很生气。他不请自来,竟然不仓皇退下,也不说话,轻飘飘的坐在书架前的交椅上。
温清颜小声说:“我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她真不懂。
高瘦男子差点笑出声来,咧嘴对温清颜做了个鬼脸,挤挤眼睛。
温丞相被这回答气的直翻白眼,心说的确是我还没教给你,讪讪的说:“天底下什么男子,你都可以亲近,唯独他不行。甭管是谁,敢对你不好,敢伤到你,爹都能搞死他。可他要是做了什么错事,以后伤了你,爹没法教训他。苗兄你说句话呀。”
清瘦的苗兄摸摸下巴,漫不经心的说:“好姻缘前世注定”
温丞相气急败坏的打断他:“算了算了你别说了。”他叫人把女儿送回屋去,拉着苗兄:“苗兄,我女儿十五岁的时候,武功能不能有你这样好?”
苗兄斟酌着,很有技巧性的说了一句实话:“她十五岁的时候,肯定比我十五岁时的武功要高。”至于跟现在比,老兄我今年四十三啊!你真当你女儿是天才吗?天才也得慢慢练啊!
温丞相叹了口气:“你也是有女儿的人,为人父亲的……好好教她。”陛下的武功很好,据宫中传言,说殿下早慧,万一以后清颜打不过殿下怎么办呢!
一年之后。温清颜四岁多,张缤两岁多了。金娘娘为了试探自己儿子对温家女儿是个什么态度,每隔几个月,就请温夫人带着女儿来进宫叙话,然后悄悄把儿子放出来,看看他还记不记得漂亮姐姐。
张微每次都眼睛一亮,欢快的扑进温清颜怀里。然后就去花园里玩,捉蝴蝶、踢球、捉迷藏。
金娘娘都和温夫人商量好什么时候定亲了。
然后,在张微三岁生日的时候,加封为太子,而温丞相正式出任了太傅。
是的。
温丞相决定使出杀手锏来逼太子放弃妄想,他出任了太傅。并且带着大灰狼的微笑,对陛下保证,一定会‘悉心教导’‘视若己出’‘绝不松懈’。
张缤陛下非常满意这个答案,撮窜儿子:“我儿,你喜不喜欢温小姐?”
张微眼睛一亮,本来穿着太子服色,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装深沉,一听到温小姐的名字,立刻笑的见牙不见眼,清脆又劲劲的说:“喜欢!”
秦王陛下笑嘻嘻的说:“温太傅说过,只要你叫他一声岳父,就把女儿嫁给你!”
张微立刻转头对着温丞相清脆嘹亮的叫了一声:“岳父!”
然后又天真无邪的问陛下:“爹爹,什么是岳父?”
温丞相当时就觉得眼前一黑,开始讲:“礼义廉耻国之四维(省略一千字),孔子曰:天地不合,万物不生。大婚,万世之嗣也,君何谓已重焉孔子遂言曰:内以治宗庙之礼,足以配天地之神;出以治直言之礼,足以立上下之敬。(省略十分钟)”
张微听的头昏脑胀,转头要向爹爹求救,却看到龙椅上早就没人了。
温丞相又唠叨了半个小时,讲完了什么叫婚姻,才总结性的说:“妻子的父亲,就是岳父。明白了吗?”
真呆·张微蠢呼呼的说:“啊?”本来是明白的,听到最后满脑子之乎者也,就什么都不懂了。
温丞相满意的点点头。
六岁的美少女正有点叛逆,一边蹲着马步,一边跟师父聊天:“我爹总管我,没完没了的唠叨……”
苗梧眼珠一转,计上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