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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老四押镖走了,临走之前撂下狠话,婚事还不等被名正言顺的提及便只能轻轻放下。贺母因此上火,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几日才起来。贺老太君打发人过来探望,让她想开些,都是缘分太浅薄的缘故。日后她再给四小子物色好姑娘,只怕贺四去了都城不是世家贵族小姐看不上眼了。
听见这样的话贺母心里才熨烫些,原本不愿意儿子上都城的心减了几分。男儿志在四方,她也不拖儿子后腿。只要儿子去都城闯出一番天地来,还愁找不到好媳妇儿?
虽然这其中的细情旁人不得知,幼仪却清楚的很,少不得跟韦汝打趣。
“姐姐轻松拿下水贼头目,虽说得了圣上的赞誉,却也有隐患。这不,英武的四哥也害怕挟持不住姐姐,竟然吓得落荒而逃。”
韦汝伸手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嗔骂道:“你这丫头是深藏不露的好手段,现在就是一堆心眼子,假以时日长大了恐怕没人能降住你。可怜啊,不知道我那可怜的妹夫人在何方?”
“感情咱们姐妹是两个祸害?”幼仪听见这话噗嗤一声笑了,眼神却犀利起来。
她突然想到了前世的夫君安公子,这辈子不知道老天爷会如何安排,反正她再不会委屈自己。她不会傻到把一辈子的幸福全部系在一个男人身上,更不会傻到费尽心机做人家的小妾,哪怕那个人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贵!
韦汝听见这话也片刻无言,眼神变得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转眼间,幼仪等人在惠州住了一个小月。一日,都城突然传来了好消息,利宛若参加选秀竟然入了初选,眼下在宫里等着复选。
这对于金老太太来说真是个好消息,幼仪倒是有些戚戚然。宛若那样的家世,那样的性子,到了那等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岂不是羊入虎口?弄不好还要累及家人,金家跟利家处的像一家人,到时候沾不到光不说,说不定还会跟着遭殃啊。
韦汝去过金府几趟,见过宛若几面,也替这个温婉稍显内向的女子担忧起来。金老爷在书信中还问及老太太的归期,也好提前打扫房舍,打发人过来接。
金老太太见姐姐身子骨调理的还算可以,便定了下月初六往回返。常存要去都城谋官,有他一路相陪倒省了金老爷担忧。只是韦汝南边的铺子有事,她离开惠州走了。南边的事情处理完就从那里回去,她们竟不能同路了。
贺老太君自然是万般挽留,归期一改再改,又拖了一个多月才动身。老姐妹离别如何依依不舍眼泪汪汪不细诉,船离开岸边,金老太太不由得长吁短叹。
“今日一别再见恐怕要在阎王爷跟前了。”她语露悲切,幼仪听闻赶忙在一旁变着法的宽慰。
金老太太活了这么多年,又是风风雨雨过来的,没什么看不开。不出半日,她便恢复常态了。不知道是忙着宽慰开解老太太,还是幼仪有些适应了船上的颠簸,她晕船的情况竟然缓解了许多。
船行至无名岛附近,幼仪看着岛上荒无人烟的模样,不由得想起了与那水贼斗智斗勇的情形。她又在心里惦记起韦汝的情况,不知道南边铺子的事情可棘手,是否能应付的来。
夜幕将至,船夫把船停靠在岸边,打算歇一晚再行。迅哥儿奉了祖母的吩咐护送金家祖孙三人,见岸边不远处有灯火闪烁,趁着众人歇息便摸了过去。果然不出他所料,正是一艘花船,上面的姑娘姿色不错,正合他的心意。
他在花船上吃酒找乐不提,单说幼仪等人。老太太到底是上了年纪,在船上待了一日浑身乏累,早早就躺下休息了。幼仪看了一会儿书也躺下,正迷迷糊糊就听见门口有轻微的响动。幼仪以为是春花,翻了个身也没睁眼睛。
突然,一股子冷咸的味道传了过来,她登时清醒过来。可她才坐起来,不等发出声音,一只大手就掐住了她的脖子。
“敢出半点动静,我就扭断你的小脖子!”声音很熟悉,正是前一阵子落网的水贼二头目。
此刻他比第一次闯入船舱还要狼狈不堪,身上水淋淋,额头上沾了水的伤口狰狞着,身上的衣裳有几条横七竖八的口子,露出里面的伤口。
他不是被官差逮住押送到都城去了吗?幼仪又惊又怕,知道这次是凶多吉少了。
“还有一个呢?”他恶狠狠的问着,烛光下眼神猩红,看得人心惊胆战。
“呜呜呜……”幼仪感觉呼吸都费力,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
“臭丫头,竟敢耍大爷!”他的手稍微松开些,“快说,那个大丫头哪里去了?”
看样子他是逃脱了,不过知道自己早晚都会被逮住,抱着临死找垫背的想法竟然折回来。他这次是想要杀了自己和韦汝两个人泄恨,看样子是明白自己被人算计了。
眼下自己的性命就攥在他的手心里,不能再刺激他半分,而且要在最短的时间内逃脱,不然性命危险!刹那间,幼仪的脑子千回百转,“我告诉你,你可别杀我!我姐姐就在旁边的房间里睡觉。”
“死丫头,再敢耍花样试试!”水贼吃一亏长一智,并不十分相信幼仪的话。他知道眼前的小丫头看着胆小无害,实则阴险狡诈。当初他用刀架在她脖子上,也没见她哭闹半分。当时他以为她们被吓住,事后回忆起来才觉得不对劲。一个养在深闺的十岁小姑娘,面对他这样穷凶极恶之人,安静的太反常。
水贼掐住幼仪的脖子往外面拖,到了隔壁门口耳朵先贴在门上听了一阵。里面半点动静都没有,他这才轻轻推门。门没有插,稍微用力便慢慢的打开了一条缝。这间客舱没有点灯,黑黝黝中看见有个人躺在床上,辨不清身形跟模样。一股子淡淡花香飘过来,水贼掐着幼仪的手用力起来。幼仪感觉心口堵得要爆炸,脑袋晕乎乎,濒临死亡的感觉再次袭来。
“谁?”不等水贼靠到近前,床上的人机警的跃起来,抄起床头的刀。
“妈的!”水贼大骂一声,登时就要下狠手掐死幼仪。可还不等他发力,就感觉裆下致命的疼起来。他“啊”了一声下意识松开手,幼仪的身子随即瘫在地上。
空气再次充盈身体,幼仪感觉一下子活了过来。她捂着胸口咳嗽起来,刚一抬眼,就见一道银光朝着自己刺过来。她赶忙就地一滚到了窗边,可就是这动作害得她差点送命。客船上的窗户都很矮,而且是上下翻开。这几日惠州的天气骤升,窗子打开用一根木棍撑着。她急于躲闪,滚得太大力,没想到身子竟滚到窗外去。
情急之下她的手巴住船舷,整个身子却露在船外,下半身已经入了水。
“表妹,小心!”船上的常存惊呼着,手中的刀劈向水贼。可那水贼竟然不要命了,不招架,只顾着往窗口去。刀尖刺到他的后背,他只闷哼了一声脚步并未有半点停滞。
眼见人到了窗口,一道银光再次袭来。幼仪果断的松开手,任由身子完全落入水中。那水贼竟然跃身而起,幼仪赶忙往前游。只听见身后“扑通”一声,还有常存喊人的声音。
常存不善游泳,到了水里只会几下狗刨。眼见水贼去追幼仪,他一咬牙也跳了下去。船上的其他人听见动静纷纷起来,一时之间船火闪烁。
幼仪扭头瞧了一眼,只见水贼如蚂蟥一般,盯着她一个人不放。常存在水里追赶,接连又有几个水性好的家丁跳下来,水贼的目标却一直都很明显。
她见状心中暗叫不好,看来水贼不杀了自己是不罢休。幼仪只能拼命往前游,先逃了性命再说。好在幼仪善水性,在水中宛如一条鱼儿,那水贼身负重伤,想来又是东躲西藏没吃好睡好,眼下体力严重不支。即便是这般,水贼还是离幼仪越来越近。
幼仪猛地下沉,水面上留下个小小的涟漪,很快便恢复了平静。水贼见了有些惊讶,没想到一个都城来的小丫头竟然会潜水。他游到幼仪下潜的地方,也憋了一口气潜下去。两个人相继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常存着了急忙指挥家丁找人。
他们慌乱不提,单说幼仪,憋了一口气一下子游出去老远。感觉气不够用,她又浮上来换气然后随即下潜。如此几次,她才敢四下里张望。水面上安静极了,别说人影就连渔火都看不见,远处倒是黑黝黝一大片。
幼仪想了一下,她再次潜下去朝着黑影游过去。果然不出她所料,那一大片黑影正是白日里经过的无名岛。幼仪稍微估计了一下,这里离出事的地方大约是一炷香的船程。不知道眼下那水贼在那里,假如她能在岛上平安躲到明天天亮,找她的人应该能搜到这里。
长时间在水里游很浪费体力,等到她踩在土地上,竟一屁股坐下半晌挪动不了地方。
突然,远处的水面上有个黑乎乎的东西靠过来。她心下一动,赶忙站起来躲在岩石后面。只见那黑影越来越近,上了岸也瘫坐在沙滩上,赫然就是那个水贼。
幼仪不敢发出响动,蹑手蹑脚的往岛里面走。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跟水贼躲猫猫,尽量别让他逮住自己。好在无名岛很大,有树林、高低错落的岩石堆积成的小山,还有大片的庄稼,已然到了成熟的时候却没有人收割。中心的平地盖着一大片房子,如今全都破败着,一副凄凉景象。
原来这盘踞在无名岛的水贼已经多年,不少人在岛上娶妻生子,迥然一个小村落。岛上的老弱妇孺没事也种田、捕鱼、养蚕织布,不少人家的锅里还煮着菜,被老鼠啃得七零八碎所剩无几。
幼仪见状不由得在心里叹息,水贼虽然罪大恶极却不该累及妻儿老小。
她猜测水贼必然会回来瞧瞧,毕竟是生活了许久的家园。当日官府围剿,水贼死的死,落网的落网,谁还能回来看?如今那水贼执意要了自己的性命,想来是什么都不顾及了,他少不得故地重游一番。
想到此处,幼仪不敢做过多的停留。她知道水贼本是这里的头目,住得房子必然华丽,不敢往大房子里面摸。她专拣边边角角瞧着低矮破败的房子进,搜罗了一些粮食,还找到了破水壶,装了一些净水。
她不敢在房子里留宿,又害怕林子里有什么猛兽,只好钻进庄稼地里去。庄稼长得茂密又高大,藏她这样一个小丫头不在话下。若不钻进来细细的找,还真不好发现里面有人。只要能挨到天亮,她就去岸边等找她的船只!
幼仪不敢睡觉,她抱着干粮和水壶,眼睛睁得大大的,耳朵警惕的听着四周的动静。突然,她“噗嗤”一声笑了,轻声的自言自语道:“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活着体会做鬼的感觉。”
夜对于常人来说是静寂无声的,可对于一个不需要睡觉的鬼来说,却是热闹的。虫鸣声,老鼠窸窸窣窣的声音,风吹过庄稼的声音,远处浪花拍打岩石的声音,半空中呼呼的风声……
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冤死的鬼!幼仪并不害怕,因为她知道,鬼什么都做不了!很多时候,鬼没有人一半可怕。
天快亮了,她抓出一把生米,放进嘴里细细的嚼起来,然后再喝一大口水。这个时候不能矫情,她需要体力。
吃饱喝足天也亮了,她把粮食和水壶藏好,净身起来。若是能等到接她的船只这些东西就不需要了;若是等不到,这些东西反而会是逃跑的累赘。
她的脑袋钻出了庄稼地,谨慎的四下里张望着,看见没有人影这才敢全身出来。她不敢走平坦的大路,专拣有障碍物的小路走。越到岸边她越明白,难怪无名岛易守难攻。岛上三面都是陡峭的山崖,上人都费劲。船只要想靠岸只能在东边,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幼仪躲在岩石后面往河边张望,突然看见水贼就藏身在不远处。好狡猾!他对岛上的地形自然是熟悉,竟然守株待兔。那水贼靠在岩石后面坐着,不时抬头望远处张望,手里正拿着一把弓箭,好像在调试弓弦。
见到这情形幼仪担心起来,倘若常存带人来寻,恐怕会被他暗算!这个时候幼仪竟期待别有船来。
她一边在心里祈祷一边张望着,可天不从人愿,远处模模糊糊有船只过来。幼仪的心提到嗓子眼,眼见船越来越近,果然是径直朝着无名岛而来。
水贼显然也发现了船只,搭好弓箭瞄准着,打算等他们下船就来个突然袭击。
很快,船只缓缓往岸边来。幼仪突然从岩石后面跑出来,一边摆手边大声喊道:“不要上岸,有埋伏!不要上岸,有埋伏!”
船上的人正是过来寻找幼仪,看见她出现刚想要上岸,又听见她的喊声不禁有些疑惑。这时候,那水贼也看见了幼仪,竟把弓箭调头对准了她。幼仪一缩头躲在岩石后面,水贼起身朝着她就走过去。
跑?再怎么也快不过弓箭;不跑?等在这里就是死路一条!看来今日难逃一死,难道老天爷让自己重新活过只有这么短短的几年?好,既然躲不过一死,她不想窝窝囊囊!
想到这里,幼仪竟挺身而出。
“站住!”她高声喝着,“我且问你,你本可以躲进深山老林隐姓埋名活下去,为何要步步紧逼不顾性命?”
她周身的气势竟不似一个年仅十岁的小姑娘,让人不敢小觑,倒让靠近的水贼怔了一下。
水贼咬牙切齿的回道:“你少跟我耍花招,再怎么拖延时间也没人能救得了你!这次你是死定了!”
“我知道,所以我才想死个明白!你就这么恨我?”幼仪淡淡的说着,脸上看不见半点害怕的样子。
水贼杀过不少人,生死面前能如此淡定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到,何况眼前的人只是个小孩子。本来他打算看见幼仪露面就二话不说杀了她,可眼下却想要回答她的问题。
船已经靠岸,船上的人显然在犹豫,没有人下船。水贼不由得冷笑了一声,“大爷杀人无数,自然也知道报应二字,所以并不怕死!能在官兵手中逃走是本事,不窝囊!可栽到你们姐妹手里却比死了还难受,我必须报这个仇!”
“还有些气性,只不过入了歧途,可惜了。”幼仪的嘴角露出一丝嘲笑。
“死丫头,受死!”水贼被她激怒,扯着弓弦朝着她过去,五官狰狞的宛如恶鬼一般。
只听见弓弦的响声,紧接着有人“啊”了一声。幼仪心中感叹,死还真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咦?不对啊,自己明明没有出声。她定睛一瞧,就见水贼肩膀挨了一箭,手中的弓箭拿不住掉在地上。
远处的船上站着一个人,手中也拿着弓箭,瞄准了水贼又放了第二箭。水贼仓皇而逃,咬牙切齿的道:“不杀了你,我不会死!你等着!”
这回咬牙不光是恨,估计他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