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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深!”凄厉的声音正是来自桥上的谢小卿。雨有些急,撑在谢小卿头上将她护得极好的油纸伞,此时已经滚落在地上。
“不要看!”韩深捂着脸退了好几步。他的手开始渐渐的白骨化,好似刚刚抽芽儿的柳树在慢慢地枯萎。
即便是那般的骇人,谢小卿还是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抱住了韩深。鬼魂的戾气开始灼着谢小卿的手和衣衫。
“韩深,你怎么了?韩深!”那样的疼,谢小卿都没有放手。
楼轻知其不妙,提枪三步跨两步地冲了上去,将韩深的鬼魂从谢小卿的怀中拉了出来。楼轻现在是个凡人,虽不老不死,但她并不能阻挡韩深身上的戾气,她拉着韩深的手被灼得生疼,可她还是咬着牙将韩深拉到一边,转了个身,挡在了谢小卿和韩深之间。
她以枪挡住了谢小卿,道:“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谢小卿被戾气灼伤,现下听了楼轻的话,腿一软便跌在了地上。
韩深撑着最后一口气道:“不能带你回青州了,卿卿,不要怨我…”
“韩深!”谢小卿唤他的名字,看着一道一道黑色的云气从韩深体内窜出,消失在眼前,谢小卿放声痛哭。
步黎暗使仙法将韩深的魂魄稳住,黑白无常见势即用索魂锁将韩深锁了起来。韩深渐渐平静了下来,他已是鬼魂的状态,不再是孤魂野鬼,于是便恢复了生前的样貌。
在谢小卿眼里,韩深已凭空消失了。
步黎跟了上来,赶紧抓住楼轻的手,看见她的手上的肉已经被灼烂了一大块,又心疼又怨恨:“你逞什么强!不要命了是不是!”
说完步黎就有些后悔,觉得自己把话说太重了,只能放软了口吻说:“你…这样多让人担心啊。”步黎小心翼翼地替她吹着伤口,又不敢当着楼轻的面动用仙术给她疗伤,心里急得不行。
稍稍思索了一下,步黎从袖中变出来一方手帕,施了些法力在上面,小心翼翼地给楼轻包扎上。
楼轻却出乎意料地没把他推开,看着步黎的神情有些恍惚,似乎想到了什么。
韩深看着坐在地上失声痛哭的谢小卿,面露凄然。
到最后,他都没能跟谢小卿好好道别。
楼轻恍然间回神,迅速抽离了手,离步黎远了几分,神情有些不自然。步黎看着自己落空的手有些愣,即刻放下,小声道:“一时情急,失礼了,失礼了。”
“没事。”楼轻说话的语气有些怪。
黑白无常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觉得自己似乎知道了了不起的八卦,但又觉得知道这个八卦实在有些危险,搞不好分分钟被灭口,即刻就装作若无其事见过世面的样子,神色淡定。
黑无常说:“既然已锁了韩深,那我兄弟二人便回地府复命了。”
韩深离谢小卿不过几步的距离,他却不能再碰碰她,看着她这样哭,哪怕是安慰一句也做不到。韩深对步黎说:“步大人,最后韩深求您,请代我转告卿卿,让她把我…忘了吧…”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比往常行兵打仗都要艰难。
步黎点了点头。黑白无常对楼轻和步黎二人行了礼,便带着韩深的魂魄消失在牡丹镇的蒙蒙微雨中。
步黎看着地上已经哭得没声的谢小卿,弯身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韩深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他在这里游荡了那么久而不肯转世投胎,皆因放不下你。谢小卿,他很爱你,希望你以后能活得好好的。”
像让谢小卿把韩深忘了这样的话,步黎说不出口,即使是说了也没有用。若谢小卿能忘,她就不会将一生中最美的韶华都付于等待之中。
正如谢小卿所说,人生没有几个二十年能用来等待。
步黎和楼轻一起讲谢小卿送至家中,谢小卿一路上魂不守舍,似乎跟着韩深的魂魄一起被带走了。楼轻拙于言辞,不会宽慰人,在谢小卿的家中踌躇良久,也不知该如何劝她。
实际上,在楼轻看来,除非谢小卿自己能想开,否则任何人的劝慰都不管用。
就像楼轻以前一样,即使受了再重的伤,她也只会躲起来自己修养,不肯接受别人一丝一毫的怜悯,哪怕是出于担忧的关心也不行。
步黎见此事已了,宽慰了谢小卿几句便同楼轻一起离开了。
临走前给谢小卿留了五锭金子,看得我有些眼直。
没想到秋离出手,还是如此大方。
以前我虽然贵为魔族统领,但在理财方面实在有些缺陷,但好在有个名为千沉的狐妖是我的手下,极会敛财,将生意铺子开到了人间去。
有一次,千沉来天上的莲泽宫找我,恰好碰见了秋离,这两人见了面就打了起来,原因是千沉和秋离是人间生意上的死对头。
我那时才知道秋离居然偷偷在人间敛财,势力早已雄霸一方。
千沉修为不够,跟秋离过招吃了大亏,修养了好久才恢复元气。
事后我问秋离为何会想着在人界敛财,其实我是想劝他不要跟我抢地盘。
哪知秋离得意洋洋地说:“我不仅要在人界敛财,我还要在天界魔界敛财,让每个地方都有我的行宫,以后阿轻带着我出去游山玩水,住得也舒坦。她在天界的宫殿寒酸得不行,平时就那些俸禄,都被她分给了底下的仙娥天兵,她没有钱,身为她未来夫婿的我必须有钱。”
我知他对楼轻是脑残一样的痴迷,让他不在人界敛财实在无望,但千沉被他打了,这口气不能不出。
我让千沉选了秋离开在人间的酒楼,请了魔宫中全部的魔族成员一起吃个饭,也算犒劳他们跟随我那么多年。
然后,我拉上了楼轻秋离一起去。
我知我手下那群人的德性,吃一顿便能赶上人吃一年,狼吞虎咽,绝不含糊。宴席开了三天三夜,我一直坐在主位上微笑着看我魔族人在底下狂欢行酒。
秋离还看不出什么,同那些人玩得极其开心,在台上唱歌跳舞不亦乐乎。千沉向来做事沉稳,但那几日他也非常愉悦,时常扬着唇角。
舜苍不喜这些热闹的场合,故我没有让他跟来。这宴会本想再持续几天,没想到舜苍竟会下界来寻我。
纵然舜苍是神,魔族人对他也是十分敬仰,他一出现在酒楼的门口,掀了帘子进来,众魔妖纷纷低头行礼。
舜苍移到我的面前,坐在我的身侧。他看着我笑,但是眼睛里却没有笑意,看了看正为我斟酒的千沉,又将目光凝在我身上,道:“好玩吗?”
我将满了酒水的杯子递到他面前,讨好道:“好玩,夫君要不要一起?”
他将酒杯接过,然后仰头喝下去,随即将我的身子捞起来,让我坐在他的腿上。他在我耳边厮磨,丝毫不在乎有这么多人在场,说:“你玩了太久了。”
我知他这样说话定是生气了,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何生气,但这场宴会似乎是不能再进行下去了。
我唤了掌柜的来给我看了看账目明细,看见最后的数字,我心里跳了一下。乖乖,我魔族人的战斗力就是强。
但身为魔族的领袖,我必然在这危机关头展现本尊的英姿。我淡了淡神色,
正身,容色严肃道:“这几日的宴会便由本尊来结账吧,也算犒赏弟兄们鞍前马后,为我魔族尽心尽力!”
千沉率先垂范,说:“不,怎么能让尊上结账呢,我来。”真不枉我善待他多年,太有眼色了。
我等族人受到本尊的鼓舞,纷纷都坐不住了。而后是此起彼伏的争抢声。
“不,让我来。”
“让我来结账。”
“还有我。”
“加上我。”
……
你一言我一语,原本好好坐着吃饭的众人纷纷站了起来,振臂握拳,一副铁了心要抢着付钱的样子。
秋离也被这般壮阔之景鼓舞,嚯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扯着喉咙大喊了一声:
“我来!”
几乎是在下一秒,魔族众人举杯高呼,声声如山河奔腾,将秋离淹没。
“多谢!”
秋离:“…”
这帮人跟我多日,在坑人方面有他人难以企及的默契。
楼轻当时也在场,定眼看向了秋离。方才一脸难堪的秋离勉强打起精神,一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样子豪壮道:“为了仙族和魔族的友谊,这顿饭我请了,愿我们两族以后永无战火和争端。”
“好!为友谊干杯!”众人举杯敬酒。
只要能吃饭,这群人什么场面话都会说。
舜苍在场,秋离连瞪我都不行。见这亏是吃定了,他只能可怜巴巴地去楼轻面前邀功,他对楼轻说:“阿轻,你看我做得好不好?”
楼轻挑了挑眉,拍了拍秋离的肩,颇有安慰的味道:“做得好。”
秋离快哭了。
舜苍拦着我的腰肢,亲了亲我的脸,说:“这下可满意了?”
我得逞之心正在膨胀,当然是满心的高兴,搂着舜苍道:“当然满意。”
“如此也算扯平了。”舜苍撩起了我的发,在手中把玩着,睥睨了一眼立在一边的千沉,道,“这只狐妖以后不准再踏足莲泽宫。”
我有些好奇,我记得千沉只是跟秋离打架了,没有惹到舜苍,于是便问:“为…”可没等我问出来,就被舜苍以吻封了回去。
酒楼中飘逸着极为醉人的酒香,但入我心房的唯有舜苍唇上的清香。
我那时不明白,舜苍喜欢我,连带喜欢我所有的东西,但他自始至终就不喜欢我的那些手下,尤其是千沉。
后来我以为他是看不起我魔族中人,问他好几遍他都不肯解释,为此我跟他置了好几天的气。
我赌气不理他,自己跟自己下棋,其实我的心思压根不在棋盘上,故下得一局棋全然是乱的。舜苍坐在那里看着书卷,始终不肯搭理我,我憋得气闷,于是便想着出去走走,以此抑制住我跟他说话的*。
“干什么去?”舜苍搁下书卷,盯住了我。
我停下脚,侧身哼哼说:“怕了碍您帝君大人的眼,这就出去。”
“不准。”他的声音有些冷。
我示威性地踏出门槛一脚,回头挑衅地看他:“我就出去!”
一眨眼的工夫,舜苍就瞬移到我的面前,将我从门外拉了回来,低声道:“你要为了那个狐妖跟我生气到什么时候?”
我瞪了瞪眼:“不是狐妖!他有名字,叫千沉!我们魔族的每个人都有名字,跟你们天界的神仙都一样!”
“阿九…”他几乎是叹息着唤出了我的名字,轻声道,“你费心思为千沉出恶气,但若那日动手的是我,你会怎么做?”
我有些愣,一时不能明白舜苍话中所指。
“本君只想你的好仅仅属于本君一个人。”
我原只是想着戏弄一下秋离,也让他在楼轻面前逞一下英雄,却没想到舜苍在这件小事上会在意那么多。
我觉得以后都不能跟他置气了。我扯住他的腰带,吻了吻他的下巴,小声说:“夫君,我是双标,而且偏心,胳膊肘总喜欢往里拐。若是你动手了,那我还能怎么办?”
舜苍将我整个人抱了起来:“既然如此,你还为了千沉同我置气。”
“明明是你自己在吃闷醋!”我轻捶了一下他的肩,惹得他嘴角的弧度勾得更大。他抱着我往床榻的方向走去,声音又低又沉,撩人心魂:“恩,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回想到这里,我脸烫得厉害,已经全然忘记要阐释秋离很有钱的初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