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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墨色立领装束的男人不言不笑地大步跨了进来,夜色的大门砰然在他的身后甩上,那晶莹而少见的水晶玻璃竟是轰然碎了一地。
只剩下空镂的金属支架立在原地。
乐队与舞女的声音都是戛然而止,刹那间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喧闹“夜色”里,一片死寂。
男人挟裹着尸山血海一般的暴虐气势,那双湛黑的眸子里看不清情绪,只是额前却有一道血红色的印痕隐隐闪烁着,看起来诡秘而令人生怖。
旁人还来不及回神,柳笙的脸色却已经彻底变了,陈伟栋强硬地扼在他腰间认为足以禁锢他的手臂被他不见怎么施力就挣开,他往前迈了一步想要拦住明显已经盛怒的封乾。
“封老板——”
一个明媚的笑容挂上脸去,柳笙向前迎了几步,愈接近愈觉得封乾的气势实在是迫人,却只能暗自咬着牙想代过去。
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就被冷着脸的男人一只手臂钳进了怀里。
封乾垂首看向怀里面色微变的人,强自压抑着不做出伤害他的失常举动,继而不容拒绝地抬手将那人白色的毛衣向上一扶——
旁人甚至来不及捕捉到那段忽然露出又重新被掩住的精瘦却漂亮的白皙弧线,以及其上微微泛青的指印淤痕,柳笙却已经再一次脸色微变。
他兀然伸手握住封乾欲要回抽的手臂,抬脸迎上那双要将他吞噬的漆黑眸子,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
只是男人并未表露丝毫怒色的、近乎于面无表情的脸庞,已经足够逼回他所有的话音。
“……对不起。”
伴着柳笙的垂眸与话音,男人的视线如利锲般定在他的脸上,却倏然从怀里拎出一件银色的泛着森冷的金属光泽的物件,脸也未转甩手便是铿然一枪——
“——砰!”
柳笙的身子一僵,耳朵已经捕捉到身后距离并不远的倒地声。
暗红色的血液在睁圆了双目倒地的陈伟栋身下蔓延开。
在场的一些人不可抑制地发出尖叫。
“夜色”有那么几秒的慌乱与骚.动,只是片刻后就重新陷入之前的那种死寂当中。
柳笙无言苦笑——这就是封乾在卞都的影响力,即便他杀了孙总统看重的幕僚,却连跟在陈伟栋身旁的那两个护卫都瑟瑟地不敢说什么。
可是那位站在金字塔尖上的孙总统,恐怕就没有这么容易遮盖过去了。
卞都这个地方——有几个不想明里暗里地插一手的呢?
……他之前费尽心力地设这么一个费事的局,不就是想把这人从这桩事里摘清了吗?
到头来,心思枉付。
“你可真是疯了……那就对我粗暴点吧,亲爱的。”
柳笙这一句调笑的声音很轻,轻得只有两个人能听见,他始终垂着眼不去看男人的眸子,此时却退了一步,抬起脸来,“夜色”里所有的人都看得见他明媚且惑人的笑颜,以及——
“啪——”
这一巴掌的力度同样很轻,甚至不足以改变男人侧脸看他的角度,只是这声音在一片落针可闻的安寂里却足以形同惊雷。
别说是“夜色”里的所有客人,即便是知情也明理的杜峰也傻在了原地。
……就算是要把这场“醋意杀人”的戏演得真一些,他也没想到柳笙敢对少帅下手。
所有人目光焦点所在,柳笙笑得漫不经心,那双润了水色似的眸子流转间都像是星光熠熠,嫣红诱人的唇瓣吐露出来的话音却比那笑容还要没心没肺,他撩着一点微凉的笑意看向封乾——
“找男人打野食是我的自由,你凭什么管?”
在场不少人直接将脸转过去了——实在是不忍心看这么一位美人儿在招惹了那人之后香消玉殒。
还有一部分人——比如杜峰,则是呆滞地看着封乾的举动。
从进来到现在,一个字都没说的男人将银色的手/枪旋回掌心,却是塞进了柳笙的手里,然后在一片惊呼中将枪口压在自己的胸膛上。
男人眼底不见波澜,漆黑如许,却一瞬不瞬地盯着柳笙——
“给你自由,——除非我死。”
柳笙怔住……男人大概是真的气极了,连配合都不肯,这样一来……
柳笙的视线在“夜色”一楼的大厅里掠过去,光线忽明忽暗,他根本就找不到自己想找到的人。
片刻后柳笙垂了视线,从那人的禁锢里将纤长的五指抽了出来。
……这次弄巧成拙,是他欠了这人的;该付出的代价,就当做……扯平了吧。
只是脸上却没有露出半点沉色,柳笙反而勾唇笑得蛊惑,那纤长白皙的五指贴上男人的胸膛,徐徐抚了下去,直到在某个位置停住,柳笙扬起下巴,笑得像只妖精——
“封老板这样……器大活好的,——我怎么舍得呢?”
三秒之后,于一片惊目瞠舌中,柳笙如愿以偿地被男人拦腰抱起来直接带上了二楼。
隔音效果并不太好的“夜色”里,这一夜没有歌舞升平,再动听的歌声都盖不过一楼里那弥漫开的层起的泣音叫吟,遮不住二楼的窗帘上起伏交叠的人影。
这一夜陆续有人面色涨红落荒而逃,到最后竟是难得冷清。
柳笙柳阎王亲身验证了自己祸从口出的那四个字。
半个月后。
封乾放下手中的文件,看向站在桌案前的柳笙——
“给我一个放你回去的理由。”
正把玩着手中的恶鬼面的柳笙挑起眉梢,似笑非笑地回视:“一夜夫妻百夜恩……够么?”
“……”
封乾蹙眉不语。
柳笙避开男人凌厉的目光,视线落回手中:“唐大帅在南方政/府系统里的权力势力愈发做大,孙系的人不会真的相信你们父子俩断绝关系各自为主的。一个唐大帅就够他顾忌,你这些年更是把卞都握在了掌心,名为黑/帮实为军/队……——陈伟栋死在你手里,你给了他一个再好不过的动手理由。”
男人的声音低沉磁性,“——所以呢。”
“……”柳笙微微勾了唇,“北方政/府跟卞都和唐大帅的关系,这几年愈发微妙,可若是矛盾一发,难免他们落井下石,更何况——”
更何况,如今他这个可以划到北方政/府高层权力体系的间者在那些人眼里大概已经“叛投”,眼见着一道缺口向着卞都唐大帅打开……
“更何况什么?”
“更何况我还该带着王守岳的人头回北方政/府领赏才是。”
柳笙抬眸笑道。“你主南,我主北。……羽翼未丰前,暂且韬光养晦——如何?”
“……”
封乾皱眉,理智上来说,柳笙的话并没什么错,两头开战对于他来说绝不是什么好的选择……但他总感觉这人有什么话是没有说出来的。
柳笙似乎有些不耐了,笑容也凉下来:“……难不成唐少帅还想把我拴在你的床上不成?”
封乾顿眸看他,“……一个月,不要冒险。”
“遵命,少帅大人。”
柳笙轻笑转身,到了门口却顿了下步子,眼帘微垂,“……我都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喜欢上你了。”
说完他不等那人反应,便抬步走了出去。
封公馆的广园里,阳光明媚。
柳笙提着手中一个小箱子,回头看了一眼二楼的书房。
一道身影赫然窗内。
他笑了笑,转过头去往外走。
……怎么会是冒险呢,……送死罢了。
多少年前他义无反顾地跟着这个男人踏上卞都的这片阔土,兴许那时他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吧。
乾者,天也。
他却是甘愿做他封天路上的一块踏脚石。
只是不知道如今他沈家幺子沈凡的一条命,是否足够填得上北方政/府的那口深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