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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需要解救的,这位客户的男朋友,其实是他的大师兄?不……大师兄不可能出事!
当日在万仙阁,四师兄卜未明不是说大师兄在京里过得很好,比起祖师当年只差了个国师的名份吗?何况大师兄当初亲手解散了玄炼宗,烧毁了几百年传承的花名册,除了他们几个师兄弟本人,这世上还有谁知道他们是出身那个被朝廷缉捕的宗门的?
何况他们宗门里第一条门规就是绝不许对后宫妃嫔动情,否则就是取死之道,大师兄一心振兴宗门祖业的人,哪怕真的心动,也会让位于大业的。
他定了定神,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正要再问细情,那位客户却撑着身子坐起来,苦涩地笑了笑:“他……他那样的人怎么会为我动心?当年我初见他时就知道,他和我这样的俗人是不同路的。我进这宫也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家族,又怎么敢行差踏错。只是不这么说,千蜃阁是不会派人下来救他的……也幸好这么说了,他们才会把你派来。”
“我师兄出了什么事?”邵宗严的脸色比头一次接触碱基互补配对规律就要连做二十套dna转录rna计算题时还难看,竟连好好对待客户都没顾上,手握在床边上失了轻重,把一块檀木板连着上面的被褥抓下来,在掌心揉成了粉末。
客户瞄到这画面,呼吸猛地错了一拍,似乎是被呛到了,重重咳了起来。
晏寒江从后面握住了他的手,掌心里传过一片冰凉,轻轻软软地,把他快要跳出腔子的心重新压了回去。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对客户的态度不像样,悄悄把手里的碎末洒到脚踏的雕花孔里,嘴角提起个僵硬的笑容,从法宝囊里掏出一枚补元丹递给客户,温声道:“方才是我失态了。我的确就是那个邵宗严,我师兄出事可是与我有关?客户您一定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可否在我这地图上标记一下,我这便去救人。”
客户也没跟他客气,接过丹药服下,脸色顿时就转几分,咳声也停下了,虚按着隆起的肚子说道:“你这个做师弟的倒是强,怎地你师兄却好像不懂什么道法呢?若他有你一半的力气,哪怕不是真神仙,也不会给箫韶那昏君绑进宫里的!”
……因为他们门派是吃开口饭的,学的都是怎么算命问卜、炼药长生而不是实打实地练武。他的武功也很粗疏,全仗着天生力气大、反应快,再加上又走了运能会点仙术,若只论武功招式,还不及江湖上二三流门派的弟子呢。
大师兄志在重现门派昔日荣光,所以不太重武功而多在炼丹炼药、各种后宫争宠手段下工夫,看病的手段也是极高的。若没点真本事,又怎么能从一个毫无根底的山野草民混成太医院院判?
邵宗严轻叹一声,默默不语。客户也只是抱怨一句,并不真的要人回答,闭上眼歇了口气,便托着肚子挣扎起来,说道:“他人就在宫里,应该还没受什么苦,我给你找一份地图,你这就去救他吧。”
“小心!”看着客户病骨支离,却挺着令人恐惧的大肚子往床边爬,邵道长都怕她有什么闪失,连忙伸手按住她,紧张地说:“我去拿地图就是,你别动,小心腹中的孩子。”
客户苦笑了一下:“这孩子命不好,还没出生母亲就失了宠,我倒盼着她是个女儿,省得成了别人的眼中钉,将来新皇登基也不会太苛待她。”
她指点邵宗严去箱子里拿地图,晏寒江却站在一旁远远看着她的肚子,看得她往上拉了拉被角,才淡淡收回视线,说道:“这是男孩,这孩子身具龙气,你又身具凤命、母仪天下,你们母子的将来还未可知呢,不用那么悲观。”
“晏兄你还会算命?”
“略懂。”晏寒江微微抬了下巴,一派高人风采地解释了一句:“你们算命的不都这么说吗?皇子身上有龙气,后妃都是凤命,她躺在这么大一座宫院的主殿里,必定是个高位后妃,生了儿子怎么没机会搏个将来?”
客户本来还怀着几分期待,以为他能说出什么道理来,结果一听是这么朴实的骗子理论,脸色也黯淡下来了,自嘲地笑道:“是啊,宫里哪个皇子不是龙命,我肚子里出来的又有什么特殊?若是祁仙师没出事,还能为我谋划一二……罢了,你救他出去就是,我毕竟也算个修士,等我那学过道法的分魂归来,我……又有何惧?”
邵宗严翻出地图,闻言便笑了笑:“客户你放心吧,我是为你而来的,就是救了我师兄之后也不会那么快离开,必定要保证你安全无虞才会走。”
一张画着这宫城内部地图的详细图卷在床上展开,客户接过蘸满朱砂的笔,在地图西北画了个圈,并从门口开始蜿蜒画出了一条小路,连到中部一座最大的宫殿——也就是他们如今所在的凤仪宫。
客户扔下朱笔,鲜红的脂甲在地图上划了一下,解释道:“咱们所在的这块地方便是长秋宫了,顺着这条线走过去就是祁仙长如今所在的临清宫。算着时辰箫韶此时还没散朝,你们就装成送点心的内侍进去,我再写一道手谕予你,若有人拦路你就拿出手谕,我看谁敢违我的旨!”
她说出这几句话来,杀气腾腾威仪外显,再不像一个病体支离的孕妇,赫然像是执掌一家一国的上位者。邵宗严记下地图上的路线,微微一笑,道:“多谢娘娘相助,邵某定不辱命。”
客户摇摇头:“别叫我娘娘,还是叫客户听着好,这么叫着才觉着我是个人,不是摆在这儿没人看的一副泥塑木雕呢。”说罢又对晏寒江点了点头:“这位仙人请开门吧,我叫人弄两套内侍的衣服,你们暂且穿上才好在宫里走动。”
晏寒江摇摇头道:“给他找一件就行,我就呆在他身上,不会有人发现的。”
这是真有仙法的?客户眼神微闪,对这两人倒是添了几分信心,于是叫他们躲到屏风后面,假托殿上有蜘蛛网碍眼,叫他们找一个个子高的内侍进来。
不一会儿人便带了进来。
晏寒江隔着屏风把内侍和宫人都弄晕,挥挥手扒下衣裳,邵宗严便捡起来到屏风后面穿好,扬声问晏寒江:“晏兄是要藏在我怀里还是盘在胳膊上?说来龙身不需要泡在水里,倒是比鱼身方便些呢。”
他走出来之后,却看到桌上放着一个绘缠枝莲纹的青瓷鱼缸,缸里之前养着几条金红色的鲤鱼,如今鲤鱼给扔进了花瓶里,那鱼缸里却泡着一条黑背白肚、浑身鳞片隐带金光的瘦长草鱼,从水里支出半个身子,朝他摇了摇胸鳍。
“刚才我想了想,觉着拿点心太麻烦,索性你就捧着鱼缸过去,说是皇后怕你师兄住着无聊,送他一条新品种的观赏鱼吧。”
……为什么还是草鱼?他本来是想让小细龙像钏子一样缠到他手臂上呢!邵道长端着青瓷水缸,神情莫名地有些忧郁。床上的客户倒是一脸神往地看着鱼缸,惊艳地说:“晏仙人这一身金鳞真像神龙化身,我原以为你是凡人出身,这才修行几年,未必就能有翻江倒海的本事呢,却不想你竟还带了这样的大仙同行。”
邵道长听到有人夸晏寒江却是总比夸自己还高兴,勾着嘴角淡然答道:“其实晏兄是真龙之身,不过在下界不方便现龙身,是以白龙鱼服,现化成这副样子。”
白龙鱼服大概是化成白鱼,黑白龙那就是黑白的……还是草鱼了。邵宗严又拿双眼皮胶在脸上略粘几下,掩饰住太过风流多情的眼睛,捧着鱼缸低头快步出了正殿,按着记中的路线向北而去。
殿门在他们身后砰然合上,仿佛房里的人关了门似的,守在外面的宫人内侍也没感觉什么异常,身子站得笔直,继续规规矩矩地守着这座空旷宫殿。
邵宗严那里救人如救火,直接沿着地图上画出的路线低飞过去。一路上巡察的侍卫偶尔看到他的残影,也就只看到一道淡淡的影子,转眼就消失无踪。纵有不放心的多看上几眼,也再看不到任何痕迹,是以竟都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不再追究此事。
短短五分钟内,他就走到了临清宫门口,捧着鱼缸朝里面闯去。宫门外的侍卫们抬手拦住他,喝问道:“你是哪一宫里来的,奉了谁的旨意?不知道有上谕吩咐,临清宫这位贵人不能和妃嫔来往吗?”
邵宗严低了头道:“我正是奉上命送鱼来给贵人赏玩的。”
他双手捧着鱼缸往前一递,里面的晏寒江摇头摆尾,身上鱼鳞映日生金,虽然外表看着还是挺像草鱼,可这一身颜色就矜贵,就连川南供上的锦鲤也没有这么小、鳞片这么华美的。众人顿时被他的美色吸引住,不论远近都凝神瞄着他,倒没人注意邵宗严这个生面孔的太监了。
晏寒江在水里一边展示着优美的身姿,一面将神识笼罩一宫,传音给祁会轩:“我是你师弟的道侣,今日特为救你而来,祁道友请现身一会。”
几个呼吸之内,里面的殿门便被打开,祁会轩身被囹圄走不出来,却命内侍跑出来给门口的人传话:“都拦着他干什么!这只鱼是贵人找皇上要来镇定风水的,你们碰坏了有那个命赔吗?”
侍卫便低了头纷纷退开,让出一条路让邵宗严进去。只是走到殿门口便被拦下,里面的内侍再不许他进去,高高在上地吩咐道:“打赏他几个碎银子,出去之后老实闭着嘴,这宫里的事一句也不许提!”
“让他进来!”殿里忽然响起一道悠远清冽的声音,仿佛从九天之上传来来的仙音,沁人心脾,又令人不敢不从。那名内侍为难地说:“圣上有命,贵人不要为难我等……”
祁会封走到门边,露出小半张清华如月、毫无年龄感的脸庞,冷然道:“一个小内侍,留下就留下了,有什么为难的。这镇国金鱼难道你们能养?以后就让他留在殿里服侍鱼不行么?”
内侍却似不敢得罪他,唯唯应了,转过脸狠狠剜了邵宗严一眼,吩咐道:“你小子不知走了什么运了,去把鱼给贵人送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