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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真人听到朱煜今疑问,并未立即回答,而是望向自己另外一位弟子。
挽着双鬟的妙龄少女,眉眼温和,气度沉静。
她沉吟片刻,开口:“倘肉白骨灵丹能够起效,以师尊高义,助这孩子一臂之力,即便花费真气及灵力,必不会吝惜。然而师尊并没有使用,怕是另外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朱煜今忙追问。
“那肉白骨灵丹虽然傀儡师常用,能生肌长骨,补全身体残缺,但只是针对后天失去肢体的情况。灵丹入体后,按照此人先天情状,进行查缺补全,生长缺少的肢体。”少女娓娓道来,“这孩子经脉不是闭塞,而是没有生长,他先天生来便如此,并无后天残缺,怕是服用灵丹后,没有任何查缺补全之处,服与不服均是一样。”
“既然服与不服都一样,也可以吃一颗试试啊。”朱煜今继续追问。
“不妥当。服用后不起效还不打紧,万一因此锁住经脉,影响其他灵药效果,便得不偿失了。因此,师尊宁可谨慎些,暂不使用肉白骨灵丹。”少女最后道。
“原来是这样啊……”朱煜今点点头,“师尊好厉害。”
姚真人微微颔首:“炩珑说得没错,回去后便可开始学习《茄云万脉录》最后一卷。煜今回去后将《茄云万脉录》前两卷抄三遍。”
妙龄少女余炩珑垂首道:“谢师尊。”
朱煜今小眉毛皱着:“师尊,我都学到第三卷了。”
“你对前两卷解得还不透彻。”
于是朱煜今苦着小脸儿也道:“是,师尊。”
——《茄云万脉录》一卷的厚度就能砸死人,朱煜今心里把这抄书的账,重重记在素未谋面的余之归头上。
余之归对此一无所知,他仍然沉浸在感谢姚真人的心情中。
因为罗道春此时也对他分剖着,为何他师兄不使用市面流传的肉白骨灵丹之事。
罗道春还怕余之归多想,余之归连连表示所谓术业有专攻,姚真人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自己只有感激并不会胡思乱想。
罗道春便笑着继续与他讲茄云殿及师兄的事:“茄云殿现今虽然男女同收,但女弟子仍然多于男弟子。这个对你来说不打紧,你只谨记一点,我茄云殿中人,着装喜好偶与常人不同,到时莫要以衣取人,也莫要以貌取人,不相识的一概尊称‘前辈’或‘先生’,绝不出错。”
余之归点头记下。
“师兄一共收了三名弟子,一名正在闭关冲击筑基,一名炼气中期,最小的一个入门三年,刚刚引气入体。茄云殿中人,最近几代的辈分均按五行排列,名字中间加偏旁,师兄是水字旁,他弟子是火字旁。你不是弟子,暂时不会改名。你也不必担心自己不是修士落了单,师兄的药园里有好几个普通人,都是他救下来的。要不是这样,我也不敢冒冒失失托他收留你。”
余之归只有点头的份儿。
“还有……另外……以及……忘记说……这你也要记住……”罗道春交待得十分详尽,颇有点依依不舍。
起初他怀着将余之归拐到车队,驱使野兽长期为己所用的念头。可是见这孩子对于修真有见解,对于傀儡也有造诣,年纪轻轻浪费天赋,确实太可惜,这才动了爱才怜才之情。
也是他所在一支,从师父到师兄甚至后来居上的师弟,一个个宅心仁厚,罗道春近朱则赤。换成利欲熏心的,断不会如此放人,即便有所推荐,也是挟恩图报。
余之归心中感动,两人虽然从相识至今只有两个多月,罗道春却是除张十七和石道子之外,第三个给他巨大帮助的人。
五日时间一晃就过,罗道春带队入城,直至茄云殿外门驻地“茄云会馆”所在,与外门弟子验货做交接,这趟任务就算了结。
罗道春拿了酬劳并不急着走,直接想在会馆仓库里找点材料——他打算再做一架本命傀儡。
“茄云会馆”的管事,听说罗道春傀儡两个月前莫名其妙没了,脸色一变:“老罗啊,你那边也出这种怪事么?”
“啊?也……难道这边有人丢傀儡?”
“前几天有修士来兜化城买材料,便说自己傀儡在城外莫名其妙失踪。”管事皱眉,“事前完全没有征兆,事后查不到痕迹。”
“如此说来,我的傀儡和姚师兄的傀儡都是这么失踪的。”罗道春纳闷,“平白无故的,我们都得罪一个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就一定有贼……”
两人谈论片刻,然而毫无头绪,罗道春挑拣完材料发现还差几样,辞别管事,带着余之归和张十七,直奔修真者聚集的坊市而去。
余之归坐在“演禽斋”内吃点心喝茶水——顾名思义,这间店铺与羽族相关——呆呆地看着一排排材料。罗道春打算炼制飞行傀儡,过来购置羽毛之类,正在和掌柜商讨价格。
修士逛修者坊市不奇怪,带着没有修为的小孩子过来逛,也不奇怪。许多师父收完徒带进坊市,教徒弟长长见识。
余之归自来到西仙界后,第一次逛修真坊市。
与东仙界相比,坊市格局都差不多,都是一家接一家的门面店铺,门口偶尔摆着小摊子。
唯一不同之处,由满街傀儡代替满街灵兽而已。
——语言文字、社会风俗……除了驭兽和控傀之外,东西仙界一切都相通,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余之归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便先搁置,他最关心的,长远来说只有两件大事:一、找姚瞬雨;二、找席长天。
而眼下最重要的,是另一件。
一路行来,余之归所见,只有灵兽身体的各个部位或集中或拆分出售,很少见到活物。纵有,品阶也不高,往往充作食物。倘生得精致美丽,便用来观赏。
在“演禽斋”内,余之归看到不少熟悉的灵禽羽毛,墙角更有几只大铁笼,停着十数灵禽,懒洋洋梳理羽毛。
——羽毛参差不齐。
忽见一名伙计走上去,捉出一只红腹锦鸡向罗道春扬了扬,见罗道春点头,便歘歘几下,拔了两根尾羽七八根飞羽,顺手将锦鸡扔回笼里,将羽毛交给罗道春。
罗道春接了羽毛,将所有材料收起,招招手唤余之归离开。
余之归跳下椅子往外走,一条腿刚迈出门,突然张*力拉了他一下,整个人往后便倒。
余之归摔在张十七怀里,身侧一道人影卷着旋风刷地冲进“演禽斋”,若不是张十七机敏以身做垫,这一下被撞倒必定受伤。
罗道春听见身后动静,一回头,见小孩靠在张十七怀里,一脸惊魂未定。
“演禽斋”之内已经传出大声喧哗。
罗道春微皱眉,返身回去:“之归伤到哪里?十七你呢?”
余之归摇头,转脸关切看向张十七。后者一脸放心:“主人无事,我便无事。”
在修真者的地盘,张十七简直什么也不是。他没想到自己还能保护主人,其实颇有些欣慰。
有伙计赶紧跑过来扶他俩。余之归抬头看看差点撞上自己的人。那人背对着他,动作举止幅度很大,一身锦衣华服,腰上好几个玉佩玉珏,看起来颇富贵。
余之归视线受阻,不知对方说了些什么。
不过对方的修为……筑基?
修真界弱肉强食,怪不得那人这么不客气。
余之归想着,突然眼前白影一晃。
一只通体洁白的长尾鹲鸟摔在他眼前。
随后力士傀儡凭空出现,一只脚高高抬起,看落处,正是那鸟儿。
——这是活生生虐杀!
那鸟儿似有灵性,扑腾着往余之归脚下钻。
余之归听不见那锦衣人怒斥“这种东西你也拿得出手”、“你敢拦我”、“小崽子不闪开连你一块儿揍”之类的咒骂,他低头看鸟儿的时候,脖颈一紧被只大手牢牢擒住,往旁便丢。
罗道春叫出力士傀儡,已晚了一步。
余之归御兽决狂撒,蓦地墙角所有灵禽齐声大叫,在笼子里面扑腾,将那锦衣人唬了一跳。
然而他向力士傀儡下达的指令一经发出,收回不及。
张十七猎隼出现,扑上去对傀儡连啄带打,然而如隔靴搔痒,徒劳无功。他能做的只是在余之归被甩到一边的时候,扑过去当肉垫。
这下摔得重。
余之归也忍不住呲牙咧嘴。
结果那只长尾鹲鸟似乎找到主心骨,跌跌撞撞又钻到余之归身后,哀哀啼叫。
余之归听不见,然而御兽决之下,感觉得到。
罗道春的力士傀儡已经拦在身前,与那锦衣人对峙。余之归看看张十七,后者忠实解释当场情况:“这人从这里买走活鸟,鸟羽不合他的要求,他怀疑掌柜故意使坏卖给他病鸟,落了他面子,过来理论。”
再怎样愤怒,拿灵禽和路人出气,这修士的心境怕也止步于此了。余之归感叹。
他低头看看长尾鹲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