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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有人叩门,念一打开门时,就看见展昭和白玉堂站在院中,她呆愣一瞬。
“你们……”
“方便么?”展昭随意往她身后瞥了瞥,“我有事问你。”
闻言,念一回头朝房里望了一眼,满屋子大大小小的幽魂精怪正巴巴儿地盯着她。
“方……便,你要问什么?”
白玉堂环顾四下,低声道:“这里不合适,咱们屋里说。”
“啊?”
她还没想好怎么推拒,白玉堂已经从一旁挤了进去,走到桌边坐下倒茶,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
展昭见状也随后进来。
椅子上没来得及闪开的小鬼被白玉堂压扁的欲哭无泪,撑着身子想从他腿下钻出来,床边几只小鬼见状忙纷纷过来帮忙。
“我数三声。”二小鬼招呼,“一,二,三,拉——”
“不行再来一次,一,二,三,拉——”
念一站立不安,只得四处去找炉子,“……茶水是冷的,我再去给你们烧一壶。”
展昭叫住她:“不用麻烦,我们很快就走。”
“你怎么不点灯?”白玉堂喝着冷茶,颇为不解地拿起手边一盏暗淡的油灯,“这么点儿光,看得见吗?”
“看、看得见……”眼见桌下的几只游魂跳起来在扯他的头发,念一想开口又不知怎么开口,一时欲言又止。
“你们要问我什么?”
“情况有些紧急,我就简单说了。”展昭信手拿了茶杯把玩,“想必也你也已经知道,肖悦和陈英皆是被人所害,那个人大约还会对张员外下手。”
听完,她却没有做声,从柜子下面将茶炉子拖出来,吹去灰尘。
顿了顿,他接着道:“我想问你,可知不知晓一个姓木的姑娘……她或许死在了庄里。”
念一取了火折子烧水,还是没去看他,只摇头:“我说不好,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
“什么意思?”白玉堂喝着茶,眉峰一皱,抬眼看她,“怎么?莫非你知道人是谁杀的?”
“时姑娘。”展昭沉下嗓音,神色肃然,“人命关天,望你能如实告知。”
她放下茶饼,直起身来,“人是谁杀的,我不知道,但他们几人都该死,这是报应,我劝你别去救他了。”
“报应?”展昭和白玉堂相视一眼,“这话怎么说?”
沉默了一会儿,到底是将在槃多婆嘴里打探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告诉他们。
“那个姑娘是不是姓木,我虽拿不准,可人必定是他们三个所杀,所以他们死了是活该,不死也不会有好下场。”
难得听她口气这么冲,白玉堂也没多想就打趣:“犯不着这么生气吧?你又不是那姑娘……”
“我不是,难道你是?”她忽然转过头,脸上隐忍着怒气,“有些事情,针不扎你身上你永远不知道有多疼。”
后者小声嘀咕:“那也没扎你身上……”
“你!”
“好了。”见他们俩吵得没完没了,展昭只得站出来调停,“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念一咬咬牙,只当他们是一伙的,瞪着他便恼道:“我当你是个好人才把这些告诉你的,你若还要救他,那往后,咱们就再也不是朋友了!”
“我知道你信得过我。”展昭柔声宽慰,“如今你还在气头上,先歇一歇,咱们慢慢计较,好么?”
原本心头百般不悦,就差没轰人走了,听到他说这几句话,不知怎的,念一也恼不起来了,半晌才不情不愿地垂首点了点头。
“来来来,先坐下。”白玉堂见她生气,忙殷勤地拉过椅子,随即又去给她倒茶,“消消气儿。”
念一看了看他,捧着茶杯皱眉。
“喝啊,你说了这么久,不渴么?润润嗓子。”
在白玉堂殷切的注视下,她终究是勉为其难地抿了一口。
后者抚掌笑道:“行了,茶你也喝了,咱们就算和解了。”他提起茶壶来,又准备给自己满上,忽然想到了什么。
“不对啊,既然当日欺负木姑娘的是三个人,可如今若算上张员外,岂不是有四个人了?”
病死的秦凌,烧死的陈英还有勒死的肖悦,已经有三人了,那张员外在这其中又算什么?
展昭垂眸未语。
“等等,咱们再理一理……”白玉堂支着肘琢磨,“这事儿到底是那位木姑娘回来复仇呢,还是这庄里的谁本就和他们结了怨,压根和当年之事没有关系?”
说完,他又拿不准,问念一道:“到底是不是女鬼干的?”
她摇摇头:“不是。”
“不是女鬼,那就难办了。”白玉堂摁了摁眉心,“庄里上下这么多人,若是哪个下人干的……”
“应该不会是下人所为。”展昭提醒他,“柳夫人说,她府上的佣人都是几年前置办的,没有新添人,他要是有心杀了这几位,为什么非得等到这时候不可?”
很明显,由于当年联手杀了人,他们三个虽然相识,却从不见面,只是书信往来。而肖悦收到的那张纸条,极有可能是行凶之人为了将他们一起凑到山庄中而伪造的,是否真的有金银千金,只怕难讲。
默默听了许久,念一才不咸不淡地开口:“也许是你们想得太过复杂了,说不定陈英只是失手打翻了烛台,而肖悦是被吓得神志不清,自己掐着自己,自己放绳上吊呢?”
白玉堂不置可否:“你这推断也太随便了……”
展昭偏头看着她不住在用手摩挲茶杯,淡淡一笑:“凡是杀人都有目的的。还记得你之前说过的话么?那位在山中迷路前来投宿的姑娘,身边还带了个小厮。”
念一犹豫片刻,仍是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个小厮说不定就是庄里的下人,兴许……兴许庄主也是他害死的。”
这回展昭没再反驳,抱着剑站在窗边,并未言语。
白玉堂支着下巴,还在苦苦寻思:
“怎么越说越糊涂了,这人到底会是谁呢?”
夜色浓郁,山中寒浸浸的,朦胧的月光照着四周的雾气,森森透着恐怖,仿佛是行走在黄泉路上,视线模糊。
张员外提着灯笼,脚步很急。他如今心里慌张,心跳的很快,总觉得自己身上好像会发什么似的。
拨开前方的浓雾,再抬头,赫然看到一个黑影立在那儿,他吓了一跳,手一抖,灯笼便掉在地上。
对方缓缓转身,灯光自下而上映着他面庞,如鬼怪般可怖。
“你……是你!”张员外瘫坐在地,指着他面门,“陈英……你……你不是被火烧死了么?”
陈英脸上带笑,颔首道:“是啊,你不是看见我尸首了吗?”
“你是鬼?!”
“我当然是鬼了。”
张员外盯着他脚边的影子,蓦地怔住:“不、你不是鬼,鬼怎么会有影子!”
见他并非鬼怪,张员外登时松了口气,“你这小子,到底要做什么?装神弄鬼的!”
陈英冷眼看着他表情的变化,“怎么?你觉得鬼比人更可怕?”
“这还用说。”张员外爬起来,拍拍衣摆,“鬼自然比人可怕了,否则怎么是鬼呢?”
“是么?我倒觉得人心比鬼可怖得多。”他一面淡声说着,一面从身后拿出一把铁椎来。
“我以为你杀过人,胆子不会这么小的。不承想,你和肖悦是半斤八两,半点经不得吓。”
“肖悦?”张员外这时才警惕起来,“肖悦是你杀的?你……你为什么杀他?”
“将死之人,不必问得太多。”
见得他手中明晃晃的铁椎,张员外立时大呼救命,拔腿欲往山上跑。陈英慢步追着他,抬起手来,毫不迟疑的对准他后脑勺,狠狠敲下去——
“不行!”屋里,白玉堂终究是坐不住了,“管他是谁,我都要去看看。”
“要去追张员外?”念一漫不经心地提醒道,“他已经走了很久了。”
“我骑马,就追半里,若是半里之内没看到他,我便回来。”他把剑一提,颔首招呼展昭,“走,一起。”
后者垂眸思忖了一瞬,倒也没有拒绝,转身朝念一拱手抱了抱拳,跟着白玉堂走出门。
人总算是都散了,念一关上门,靠在门上长舒了口气。
她心里还是有几分忐忑,索性也不睡了,坐在帽椅里,盯着油灯怔怔出神。房中的妖魔鬼怪各自坐下吃吃喝喝,闲谈摆条。其间或有一两只跳到她跟前,也学着她的模样托腮沉思。
漏壶一滴滴往下落,时间在缓慢的流逝。
二小鬼忽然从门缝里钻进来。
“他们找到张员外了!”
念一赶到山庄前院的时候,一群人正提着灯笼围聚成圈,她小心拨开人群挤进去。
地上是张员外的尸首,衣襟已经被血染红了大半。在旁的家丁摇头啧啧出声:
“真是可惜了,张老爷要是等明日马掌修好再走也不迟啊,偏偏要赶夜路。这不,从山上滚下去,连命都没了。”
念一听得这话,复问道:“他是摔死的?”
“那可不,展大侠和白大侠找到他的时候,人还在半山腰呢,抬头就是这么高的树林子,衣服都被划破好几处。”
白玉堂双手环胸,望着那尸体点头无奈道:“致命伤在头上,想必是被一路的树干给撞的,哎,是挺惨。”
柳夫人叹了口气,转头拭泪:“太惨了……”
范青云也颔了颔首:“的确挺惨的。”
周遭的人纷纷表示惋惜。
念一见状,也立马说道:“好……好惨啊。”
白玉堂听得嘴角微抽,退了一步在她身后低低道:“要么就别说话,要么就装像点,这算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心里痛快呢?”
念一拿眼看他,有些为难。
“天色不早了。”展昭自她身边走过,似是随意地淡淡道,“回去休息吧。”
他垂下眼睑的时候,灯光映着星眸微光暗闪,念一心中一跳,只是点头。
“行。”白玉堂也拍拍她肩膀,“那我走了。”
原地里,风声正紧,一阵冷过一阵。
入夜已深。
算着子夜的时辰,念一轻轻关上门。
她踯躅了很久才将展昭那件披风穿在身上,轻手轻脚地,沿着小径往平湖方向走。
白天这附近人少,晚上就更不会有人,放眼望去,连鬼也没看到一只半个。
今晚干冷干冷的,月色朦胧,她行至岸边,站住脚,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轻声道:
“我来了。”
水中荡漾出波纹,远远看去,似有什么破水而出。
冷风拂面,随着水花溅起,念一抬起头来,朝她道:
“已经没事了,该死的人都死了,他也还活着,安全的活着,往后会幸福的过一辈子。”
湖水上倒映着残缺不全的明月,她歪头淡笑:
“你不用谢我,其实我什么也没做。”
“但他杀了人,是一定会折损阴德的,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念一眸中一暗,垂下头。
“他是为了你才这样做的,希望能为你报仇。”
“所以,轮回去吧。”
她伸出手,水面的雾影微微一笑,点头的那一瞬,在她指尖化成了细碎的一串流萤,瞬间消失不见。
湖风依旧柔和地吹着,将她的发丝吹在耳边萦绕。良久良久,念一还站着原地,神色羡慕地盯着湖水,轻声道:
“能投胎,真好啊……”
窸窣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轻微的动静,若不仔细听几乎无法察觉,她猛地回过头。
皎洁的月华之下,展昭就站在不远之处,神情沉静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