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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末刻,天将亮未亮,王靛便提着煲好的汤出门了。
阿黛坐在院子里,清晨微凉。
“女生外向,这丫头怎么这么死脑筋,我还没吃过她这么精心炖的汤呢。”这时,刘氏从屋里出来,脸色有些没好气的样子。
一看娘亲这情形,不用说了,二姐这点事是瞒不过娘亲的。
而且娘亲这口气,颇有些酸溜溜的。
“娘亲,你嫉妒了。”阿黛拿着水桶边打水边倒道,强忍着脸上的笑意。
“什么话,有你这么编排娘亲的?”刘氏瞪眼。
阿黛摸了摸鼻子,她这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不过娘亲终是疼二姐的,既是二姐想的,娘亲终也是睁一眼闭一眼了。
此后,王靛便每日半夜煲汤,天亮前送去安家后门,由巧姐将汤端给安方氏吃。
如此大半个月后,安方氏的身体基本痊愈了。
八月十六。
今天是宁采臣和聂小倩成亲的日子。
聂纪堂钦命在身,不能到场,不过却留下了一对家仆,还有家生子两名,算是给聂小倩的陪嫁。
而因着聂小倩这边没有娘亲人,成亲头天晚上,聂小倩便暂住在王家,第二天,由王家出门,然后绕城一圈回到宁家,图个热闹吉庆。
吉时,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宁采臣一身大红的新郎官服,骑着高头大马,到得王家门口,由王成这个临时大舅哥背着聂小倩上花轿。
然后一路吹吹打打的又回到了宁家。
“真好,聂姐姐今天真漂亮,宁大哥也英俊,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看着花轿走远,王靛打着哈欠道,一脸向往。
“也许吧。”阿黛看着远去的轿影。
她分明记得聊斋上,宁采臣后来功成名就,还讨了两房小妾,书上的结局是各种美好。
小时候,对于聂小倩的故意她怀着一种美好的感愿,但等到后来细品了书,阿黛却又觉得索然无味。
聂小倩于宁采臣,或许是恩和义,情并不太深,若是太深,便容不下两房小妾。
当然,又或许这个世界里是不一样的。
风吹过,树叶沙沙响。
下午。
宁家此时贺客满门。
男的多是宁采臣的同窗,本来同窗就是三大铁关系之一,再加上学子净街和学子上书,就如同一同扛过枪一样,那关系格外的好,如此,这般同窗也闹的凶。
唯有赵昱,悠悠闲闲的坐在院子的洗衣台上,外面的袍襟系在腰间,露出月白色的中裤,两眼微眯着,一手拿着酒杯,一手端着酒杯,自斟自饮,颇有独酌无相亲的味道。
神态之间自有一股子洒脱。
阿黛此时端了花生米过来。
王家今天过来帮忙的只有阿黛,主要是大嫂过几天就要生了,家里不能断人,而昨天晚上,为着聂小倩出门,王家人几乎一夜没睡。因此,早上聂小姐出门后,王爹自去忙他县学一摊子事情,王成去了酒肆,刘氏和王靛在家补眠,当然主要是陪着大嫂。
所以,这下午的酒席,就只有阿黛来帮忙了。
正端着一托盘的几碟花先米路过,冷不防的一只手伸了过来,修长的指头快如闪电般的钳了一粒花生米,随后鼻息间,花生米的香味便迷漫开来。
花生米下酒最是有味。
随后阿黛的耳边便响起了清朗微醺的声音:“柔情似水,佳期如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上下阙弄乱了。”阿黛撇撇嘴,干脆,就把他钳过的那一盘花生放在洗衣台边上,由着他自得其乐去。
“弄乱又怎么了,这个时候,若是诵什么两情若得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岂不是很扫兴。”赵昱懒洋洋的道。
这话阿黛赞同,新婚之夜,你叫人家不要在乎朝朝暮暮的着实扫兴。
赵昱此时又看了眼睛阿黛道:“听说翁家最近老找你大哥的麻烦了?”
“嗯,不过他们也没讨得好。”阿黛不屑的道。
上回翁大公子输了那一大笔银子,想找公道还没处去找。因此,这段时间,赌坊里一此个赌徒和打手老是在自家大哥的酒肆里闹事。
只是自家大哥如今可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原先就有一帮兄弟,更何况如今开了酒肆,虽然钱赚的不多,但自家大哥义气闻名,慕名而来结识自家大哥的人着实不少,虽然平日里阿黛教取笑大哥结交的都是狐朋狗友。
但大多都是义气之辈,是能为朋友两胁插刀的。
另外还有葛庆,那家伙本就是个浮浪子,如今家里有些钱财了,上回赌局,他赢的还是大头,腰包更是鼓鼓的,平日里身边也拢了些人,听说,前些日子揽了条船,准备跑船做生意,自家大哥好象也有份子。
如此,自家大哥这边人手并不比翁家那边少,两方斗起来半斤八两,翁家也讨不了便宜。
而且,来酒肆吃酒的大多都是那看戏不嫌事大的,这边闹了起来,看热闹的就更多,连带着王家酒肆最近的流水也连创新高啊。
“今天顺风赌场那边从京城弄来一批斗鹌,听说你大哥是以斗鹌起家的,最好让你大哥小心一点,别着了顺风赌场的道。”赵昱的话有些没头没脑。
不过,阿黛习太素秘法,于这天机一道自有感应。
想来定是顺风赌场那边一直没有讨到便宜,于是改变了策略,想要以斗鹌引自家大哥入局。别说,万事自有因果,自家大哥以斗鹌发财,若是不注意,说不得还真要在斗鹌上截跟斗。
“谢谢二公子。”阿黛福了一礼。
赵昱挥了挥手,于他来说,阿黛一直在照顾着于老夫人,如今老夫人身体渐好,他欠阿黛一份情。更何况,如今他跟王爹有着师生这谊,有些事自该提醒。
当然这于阿黛来说乃是医者本份罢了。
不过,说到斗鹌,阿黛倒是想起了这位二公子一直带在身边的那只小鹌鹑,被他教的很是凶悍,更主要的是那鹌鹑外表看着还呆头呆脑,萌的不行的样子,还被阿黛气机温养过一段时间,阿黛心里可清楚着,那绝对是只扮猪吃老虎的小家伙。
想想赵拓那人,英雄一世,虽然今生明显着想换个活法,但不管什么活法,有些债总是要讨的。
当初赵纨绔一身家当可是被顺风赌场的人给坑了个精光。
这位训练斗鹌,想来不仅仅是玩玩而已吧。
想着阿黛倒是有些期待了。
“花生米,花生米怎么还不来?”此时,堂上已经有来帮忙的嫂子在催。
“来了。”阿黛应声,便快步进了堂前。
赵拓看着阿黛远去的身影,这丫头气机通灵,怕是已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了,有趣。
附身赵昱之前,他从来不知道人生居然有这么多可看,可让人探究的风景。
阿黛将花生米上了桌,一边宁婶子走过来:“阿黛,你别忙活了,菜都上完了,其它的有人照应,你去后院吃饭去,跟你胡婶子一桌。”
“晓得了。”阿黛应声,便去了后院。
后院全是女眷,阿黛找到胡婶子一桌,就看到许娇容,胡婶子还有几家邻居都坐在一起。
“阿黛,快坐下吃。”许娇容拉了阿黛坐下。
“安大嫂,看着气色不错,身体好了吧,有些事情别放在心在,这人做事,天在看呢,就方家那二嫂子,听说当晚就发了高烧,天亮送到药堂,人都快烧迷糊了,花了好些银子,这人才算活过来,这不是报应是什么?放心,就你家巧姐这机灵模样的,还怕找不找好人家呀。”这时,隔壁桌传来一阵说话声。
原来安方氏带着巧姐就坐在隔壁一桌。
“报应不报应的那东西就不说了,都是自家人,反倒是我家巧姐,以前我或许还担心她不懂事,自从我这回生病这段时间,我这心是彻底落地了。”安方氏心里自是恨着方氏的,只是方氏本是她娘家人,说多了那也是她没脸,因此便不提。
只是一脸欣慰的看着边上的巧姐道。
“怎么讲?”边上有人好奇的打听着。
“你们不晓得,我生这病,什么味口都没有,我这丫头就到处找人淘方子,给我弄了一个养生的方子,每日里半夜就起来给我煲汤,我每日里只消吃了那汤,那味口便好的很,瞧我这气色倒是比没病时还好了。我别的不说,巧姐只要有这份心和这手艺,哪家的婆婆都会喜欢的,所以我这心落地了。”安方氏道。
“真的吗?什么好方子啊,巧姐跟我说说,我家那婆婆最近也是身体不好,我也想着给她弄点补汤,可这东西也不敢乱来。”这时边上一个妇人打听着。
一边巧姐立刻涨红了脸,她哪里晓得方子啊,每天的汤都是阿靛姐煲好的。
问的人自不晓得巧姐的心思,看着巧姐的表情,只当她不舍得方子。
“快吃快吃,刚上的糯米圆子,一会儿冷了不好吃了。”便有人岔了话题。
但场面就有些冷了,安方氏轻瞪了巧姐一眼,巧姐咬了咬牙,好一会儿却在安方氏耳边低语了句,声音很低,别人听不见,但阿黛气机灵敏,却是听个分明,巧姐说的是:“汤是阿靛姐煲的。”
安方氏听后,身体一震,举着筷子久久不动。
就在这时,阿黛听到隔壁自家,传来大嫂的闷哼声。
阿黛心里一跳。
听这声音,好象是大嫂要生了,可不对啊,之前阿黛把过脉的,还须得几日。
随后却明白了,聂小倩从自家出嫁,家里吵吵闹闹的,怕是惊动了大嫂的胎气,这是要提前几日出生了。
阿黛想着连忙丢下筷子急匆匆的回家。
她的举动惊醒了安方氏。
安方氏惊觉她该去一趟王家,不管是曾经的解除婚约,还是如今阿靛这一份心,该交待的交待,该感念的感念,心里更是悔的不行。
当年,安大海死时曾交待过她。王家是可以托生死之家,只可惜她让浮华迷了眼。想着,便也拉着巧姐,跟着阿黛直奔王家。
两家是隔壁,出得宁家,就进得王家。
阿黛一进家门,就听到大嫂忍疼的哼声,而二姐居然在屋里睡觉。
“大嫂。”阿黛直冲进屋。
“阿黛,我怕是要生了。”看到阿黛进门,孟氏才长松了一口气。
“大嫂别急,躺着,我来准备。”阿黛道,心中也微有慌乱,虽然刀是医者,但接生之事非同小可。
扶着大嫂躺啊,阿黛赶紧出门,先是推开自己和二姐的房门,果然,二姐还在屋里打的盹。
“二姐,娘呢,大嫂要先生了。”阿黛有些急的叫道。
“阿,大嫂要生了,你不是说还有几天吗?娘去银匠那里拿长命锁了。”
头前几天,刘氏定了两副长命锁,这会儿打好了,便去拿来。
“昨夜忙了一夜,大嫂是动了胎气了,你赶紧去叫娘来。”阿黛冲着王靛道。
只是此时,大嫂痛的很凶,阿黛一探脉,怕是等不急叫稳婆了。
“这里我来,阿靛你去隔壁随便叫两个婶娘过来帮忙,阿黛,你带着巧姐去厨房烧热水,对了,家里有没有参汤什么的也炖一点,吃的也要弄一点,这生孩子可是力气活儿。”这时,安方氏正带着巧姐进得门。
她是生过孩子的,家里几个弟妹她也是帮着接过生的,这一套流程很熟。
一看这种情形,便先吩咐开了。
阿黛虽然是一个医者,但前世今生婚都没结过,对于生娃之事再淡定也是有些紧张的,而阿靛更是有些六神无主,此时听得安方氏的吩咐,两人便有了章法了,叫人的去叫人,烧水烧吃的自去了厨房。
没一会儿,宁家那边便来了两个婶娘,进了屋里。
此时屋里已经忙活开了,再过得一会儿,刘氏,王继善,王成也被人叫了回来。
女人在屋里帮忙,王爹和王成自是站在屋外,一个要做爷爷的,倒是显得愈发的沉稳,而一个初人为父,就显得焦急万分,在屋里走来走去的。
“你给我停停,晃得人眼花。”王爹终是容不住喝责。
如此,直忙到天这全黑了下来,屋里一阵婴儿的叫声,倒好象是让天又亮了似和,又过一会儿,便又是一阵哭声。
“一个千金,一个胖子小子,母子均安。”几个婶娘出来报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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