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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医生抱着他,想把他的两只手拿下来,可凌意仍然固执地捂在脸上,不让任何人看见自己的狼狈。
许久许久,谁也没有动,房间里除了喉咙间那种嘶哑的声音外没有其他动静。
窗外的光线越来越偏,一直偏到房间角落。厉醒川俯身将肘架在膝上,肩膀拉成一个锐利的平角,头却垂在下面。几乎没有人见过他这样颓唐的模样,哪怕是当年分手的时候也没有。此刻的他显得很无力,是心疼一个人到极点却又无能为力的自责跟无助。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自己的病人终于渐渐平静下来,祁医生才拍了拍凌意的后背,“今天就到这里吧,我给你开点药,回去记得按时吃,下周咱们提前两天约时间。”
她起身,有意走远去吃喉糖。
凌意低着头,想抽张纸擦擦脸,手刚伸出去眼前就已经多了盒纸巾。抬头见是醒川,凌意微微发了发怔,然后才说了声谢谢。
厉醒川就这么守在旁边,没有说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他这种沉默的性格以前总让凌意伤心,如今凌意却发现,其实他是懂得在什么时候不该开口说话。比如这一刻,凌意就很怕他会出言安慰,幸好他没有。
墙上的时钟一针针慢行,两人离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走出诊疗室,外面明晃晃的阳光从老树的树叶间筛下来,院里的青苔也焕发着浓浓的生机。
开车把人送到小区门口,厉醒川在凌意解开安全带之前从背后抱住了他。
车窗上倒映着凌意模糊的面容。他眼皮高高肿起,两只手抓着自己胸前的安全带。厉醒川双臂收得很紧,把他牢牢圈在怀里,只要他一动就把他的手收回来。
他笑了笑:“怎么像小孩子一样耍起赖来了。”声音还有点哑。
“吃完饭我再送你回去。”
他想了想,然后才摇摇头:“我今天有点累了,想早点回去休息,晚饭我自己在家随便做点就行。”
想到他租的那间条件不佳的单间,厉醒川眉头更是拧紧。怀里的凌意还跟之前一样瘦,从做完手术到现在明明已经过去好几周,他却好像一点肉也没有养起来,还是那么瘦骨嶙峋。
厉醒川低声道:“感觉自己离不开你了。”
凌意从车窗的倒影上看他。他说情话的时候还不够自然,尤其是在说这种需要对方的话时,就连眼神都透着一种粗糙毛躁的气息。
凌意淡淡叹了口气。
厉醒川问:“叹什么气?”
凌意把头低下去,看着彼此交握的手,“你是现在才这么觉得的吗?我还以为你五年前就离不开我了,原来又是我自作多情啊。”
厉醒川的手微微一顿,嗓音僵住:“不是。”
凌意把头垂得更低,肩膀微微抖动。
眼前多了并起的三指:“我发誓真的不是。不是你自作多情,是我说错了,我——”
谁知怀中的肩膀却抖得更厉害。
厉醒川越看越不对,扳过他低头检视,发现他嘴角竟然是勾起来的——
凌意在笑他。
凌意抬起头,眸底泛着薄薄一层慧黠的光,忍笑忍得五官都快要走形,“你怎么这么好骗,还发誓。”
“你——”厉醒川语塞。
怎么五年过去了他还是拿凌意没有办法,在两人的关系里他表面占了上风,其实永远是那个输家,他被凌意吃得死死的,只要凌意有一点风吹草动就无比担惊受怕。
而凌意,凌意却似乎比他要坚韧刚强。从诊疗室出来到现在不过才一刻钟的功夫,凌意就已经将先前的那些失控和崩溃藏到深处,用柔和跟恬淡的态度来跟他相处。凌意的精神世界是强大的,强大到厉醒川忽然坚信他一定会好起来。
看着眼前的凌意,厉醒川想的却是以后的事。他在想自己该怎么帮凌意,怎么样能让这个好起来的过程变得更短。凌意已经错失太多珍贵的时间,在牢里就耽误了三年,出来以后被琐碎的生活拖累,又庸庸碌碌地过了两年。他精神世界再强大,生命却不是无限的,他需要早日回到正轨。
正走神时,刚刚发誓用的那三根手指被凌意握住,张嘴轻轻咬了一口。
触感湿润、温热。
凌意抿着笑:“在想什么?”
这一瞬的感觉击溃了心底最后一道防线,以至于后面凌意再说什么厉醒川都没有听进去。独自开车回家以后,夜幕降临,他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想的还是凌意咬他手指时的样子。
那种温和却又沦陷的神情。
自己真是昏了头了,怎么会在重逢之初怀疑凌意变了?凌意从来没有变过,即使是在监狱那种污浊绝望的地方,他仍然在想着救人救己,毫不悭吝身上仅剩的东西——善良跟勇气。
这才是自己爱上他的原因。
寂静的夜里厉醒川疯狂地思念凌意。潮水般的思念吞噬理智,让他夜里两点穿衣服出门,开车到小区楼下打电话。
半晌才通。
“凌意,是我。”
那边困意十足地唔了一声,估计都没来得及看清现在是几点。
“我在你家楼下。”
安静数秒,凌意终于清醒。他迅速起身走到窗边,掀开一小截窗帘,一眼就看到了昏黄的路灯里停着的车,车边明明灭灭的火星,还有地上颀长的人影。
厉醒川靠在车上抽烟。
蓦地,他似有所感,抬起头往楼上看了一眼。
两人的视线直直撞到一起,凌意有种极不真实的感觉。身处这个狭小廉价的出租房,透过蒙尘的旧玻璃看到楼下这个人,凌意忽然觉得自己拥有全世界。
“我马上下来。”
“不急,”厉醒川远远地望着他,“我等你。”
漫天星斗。
凌意披上衣服就奔下楼,打开车门却被厉醒川猛地拖进后座,从额头到肚脐全亲了个遍。厉醒川根本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不急”,他浑身上下那种毛躁气息简直达到顶点,昏暗的车厢里低喘的音节一秒也没有停止。
凌意左躲右闪,怀疑他吃错药了。厉醒川把凌意压在身下,右手两指强行撬开他的齿关,哑着声音下命令:“含着。”
凌意抬眸瞪他,脸颊一片绯红。
他急躁地用手掐紧凌意的下巴:“乖,含着。”
“唔、唔……”
温润的唇瓣将一小截手指裹紧。
厉醒川手指有淡淡的焦油味,跟车里的气味类似,显然是在车里也抽过烟。凌意含住以后红着脸别开眼,舌头尽管向后缩仍然抵到指关节。含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气闷,就用赤裸的双脚轻轻踹他的胯。
厉醒川握住脚踝把人拖得更近,借着窗外一点微弱的光线看清他的脸。呼吸近在咫尺,齿尖很细小的尖锐感咬得他腹肌绷紧,神经末梢散发烧焦的气味。
他喉结滚动数下:“搬来跟我一起住。”
凌意摇了摇头。摇头的时候带动齿间的手指一起晃,晃得厉醒川心神跌宕,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两人四目相对,明明是在安静凝视,心里却跟静这个字差着十万八千里。
厉醒川问:“你怕我妈不同意?”
凌意默不作声。
“我去跟她说,就说我们已经在国外领证了。你喜欢什么样的戒指?我明天去买。”
越说越不像话,凌意把脸转开不再看他,可含在嘴里的那两截手指却像生了根似的,死活就是不肯拿出去。凌意的嘴张着闭不上,头发也在车座上蹭得松散,整个人有种凌乱的脆弱感。
厉醒川:“嗯?”
凌意仍是摇头。
厉醒川这才抽出手。凌意找着机会调匀呼吸,轻声道:“我不想白住。”
厉醒川蹙眉:“都领证了怎么叫白住?”
“又没领。”
“明天去领。”
凌意噎住:“我说真的呢,你认真点。”
厉醒川这才缓下来,敛眸深思半晌。虽然房子车子是现成的,不用再花时间准备,但戒指鲜花总该有一样,亲朋好友也该一一通知,况且还没有去疗养院见过凌阿姨取得她的同意。
半晌,他低声承认:“是太草率了。”
凌意嗯了一声。
夜已深了,外面虽然没有蝉鸣,但有隐隐约约的树叶婆娑声音。
等了一小会儿,凌意觉得厉醒川的药劲应该是过去了。正要从后座爬起来,肩膀却又被人往下按住,厉醒川有了备选方案。他语气严谨,盯着凌意的眼睛:“那就换种方式,我把次卧租给你,算你便宜一点。”
凌意愣了一下,哭笑不得地问:“有多便宜啊?”
“你现在租的这间月租多少。”
“两千三。”
“我算你两千。”
“喔。”凌意忍着笑,“可我现在是无业游民,暂时没有钱能付给你,要不还是算了吧。”
“可以写欠条。”
厉醒川说话做事永远这么认真,土木男的特质写在脸上。凌意越看越觉得喜欢,手伸到前面,指尖轻轻描绘他胸肌的形状,嗓音柔软,“厉先生真大方。”
薄薄一层衬衫被手指勾起。
厉醒川喉咙发紧:“你同意了?”
“嗯,不过我们要约法三章。你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什么活都不干,你得擦地。”
“有阿姨,还有没有别的要求。”
“如果我做饭,碗就得你洗。”
“有洗碗机。”
“……”
凌意手指停在他喉结上方,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厉醒川你怎么这么懒。”
下一刻手腕就被大掌攥住:“我可以操你。”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