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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桓是真的累了。
回到寝宫勤政殿,只剩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赵桓才将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放松,躺靠在软榻上,一股身心俱疲的感觉袭来。
这时不由得怀念起前世那温度正合适的热水澡池,以及那相熟技师纯熟的按摩手法。
小内侍送来御膳,并不像古装戏中那样繁琐丰盛,不过是寻常菜肴。不知道是赵桓口味一向如此,还是金军围城致使大内的供应也紧张了起来。
吃着简单的御膳,赵桓回想今日发生之事。
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他认为自己处置的相当果断。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作为一国之君,自己还是显得不够冷静,这一局赢得有些侥幸。
他开始反思。
确实,暴力有时候是解决问题最简单直接的手段,但并不一定是最好的手段,而且也不能解决所有问题,还是要慎用为好。
特别是内部的权力斗争,往往要比外部斗争更加残酷、更加复杂,绝不是仅仅凭借杀掉一二个反对自己的人,就能赢得胜利。
除非是有洪武那般的威权和信心,将对朱姓子弟有威胁的外臣都诛杀干净。可即便这样,排除了来自外姓的威胁,却也给继位者留下无穷祸根,导致后来的靖难之变。
毕竟这偌大的天下,不是仅凭一个人的能力就能管理好。就算你是皇帝,也需要大量办具体事情的人。
若是真的成了孤家寡人,那就离政治上的失败不远了。
是以,今日在垂拱殿中的过激行为,以后能不用便尽可能的不用。一怒杀人,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无比快意,却不是一个帝王应取之道。
帝王,应有帝王之道,有帝王之大格局。
“看来当皇帝,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赵桓轻叹了口气。
还有一件事,也让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妥。
“李邦彦……”
赵桓举手中的银箸在半空虚画了几笔。
今日在垂拱殿上,这位著名的浪子宰相、议和派主力、大奸臣,居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北宋相权极大,若是手段够强,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与君权分庭抗礼。
李邦彦作为宰执,是百官领袖,也是朝廷重大事项的决策者之一,而且是份量极重的之一。因为他代表的是整个文官集团。
今日在斩杀大臣及与金议和这等重大的决策上,他竟然没有自己的态度,或者是有态度而没有表明。
换而言之,李邦彦居然在重大事项的决策上,主动放弃了自己的话语权。
权力这种东西,用毒品来比喻一点也不为过。只要是尝过个中滋味的,必然欲罢不能。特别是对久居高位的人来说,要他们主动放弃自己手中的权力,几乎不可能。这样人也不是绝对没有,要么是圣人,要么是傻子。
李邦彦既不是圣人,也不是傻子,以赵桓从史书的了解,他只是一个权力欲极重的大奸臣。
所以,这种情况极不寻常。
而且以李邦彦的精明,应该能够看得出,自己不可能真的在垂拱殿大开杀戒。再加上他的地位,在百官中的威望,若是振臂一呼,引导大家以相对激烈的方式来对抗,今日之事自己不可能实施的那么顺利。
“你到底想干什么呢?”
赵桓举起的银筷停在了半空。
他没想到,白天在垂拱殿中,李邦彦也在心里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
…………
用过晚膳,赵桓精神略有振作。
攘外必先安内,从历史上看,这种观点绝对正确。
赵桓今日在垂拱殿所做种种,便是以此为指导思想。
放眼望去,满殿的衣冠,竟然无几个贴心之人,这是作为一个帝王绝对不能接受的事情。
但现实情况已经不允许再在内斗上投入过多精力,金军围城始终是他此时面临的首要威胁,也是他必须解决的首要问题。
为了大局,权力斗争的事,只好暂时搁置一旁,工作重心还是要转移到如何解汴京之围上来。
赵模明日就要赴金营,能为自己赢得多少时间,还是个未知数。但以金人的脾性来看,这段时间绝对不会长。
要在这九死一生的局势中,求得一线生机,自己必须要在这有限的时间,做好必要的准备工作。
打仗打得是什么?打得是军需物资,打得是后勤保障。
前世赵桓经常在军事节目中,听战忽局局座讲过这句话。
他非常赞同这种观点。
要抗战,肯定需要用钱,很多很多的钱。
国库的财政状况他不是很清楚,不过在经历上次的巨额赔款之后,想必也好不到哪去。
城中的百姓估计也搜刮不出多少油水,就算有,赵桓也不打算这么做。一来他怕这样做,会激起民变,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更重要的是,他虽然不圣母,但让这些本就生活如蝼蚁般的平民,还要因为权贵阶层的利益需要而雪上加霜,这与他的道德观不符。
如今的汴京城,如果说哪个地方还有钱,只能是自己的大内,以及官员们的府中。
大内的钱肯定是要拿出来的,赵桓从来都不是个舍命不舍财的主。他甚至已经将主意打到了后宫那些还未谋过面的妃嫔身上,想来她们总是有些体已银子的。
如何让那些官员拿出钱来,这倒是个大问题。别看他们平时嘴上时常挂着家国天下,但要想他们为了大宋朝这个大家,从自己那个小家掏点银子出来,绝非一件简单的事。
好在这个问题,赵桓早就有了打算,在他的用人名单上,正有一个弄钱的好手。
张俊,中兴四将之一,在历史记载中,他在贪婪方面的名气,几乎与他的战功齐平。
物尽其用,人尽其才,赵桓认为,自己想要弄钱,这个人再适合不过。
…………
盆中的炭火正旺,将整个勤政殿烘的暖洋洋的,外面再大的风雪,似乎都与这里无关。
舒适的温度,让赵桓产生一丝困意。
他用手搓了搓脸,让自己清醒清醒,毕竟现在还不是能安心入睡的时候。
勤政殿的门又被人从外面推开,赵桓不用看也知道是谁,除了那个一直低着头的小内侍,没有谁能不经通传就进入官家的寝宫。
“官家,今日应是郑娘娘侍寝,此时夜将深了,还请官家早点移步……”
小内侍还是一贯的低着头,尖细着声音道。
“侍寝?”
赵桓先是一愣,随即便想起来是怎么回事。
国难当头,居然还弄这种调调,不知道这是大宋一贯的规矩,还是自己前任的秉性。
美人在怀,当然是一种享受,赵桓也不是某种意义上的道德君子。不过这个时候,他实在没有干那种事的兴致。
赵桓摆摆手,示意小内侍退下。
“官家,郑娘娘那边已经准备迎驾了……”
不知道是没看见赵桓的手势,还是没明白他的意思,小内侍居然没有退下,反而有些催促赵桓的意思。
赵桓有些不悦,斜着看了小内侍一眼。
一向低头的小内侍,此时却一反常态,抬起头向赵桓看过来,随即又将头低了下去。
那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赵桓却敏感的觉察到,小内侍的眼神似乎在传达着某种信息。
不管是正史也好,野史也罢,赵桓看过太多关于宫闱的阴谋秘辛,这让他立刻联想到了某种可能性。
虽然赵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过于敏感,但是他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而且他的直觉也告诉他,面前的这个小内侍,是可以信任的。
“也好,朕正有些乏了……”
赵桓站起身,伸了个懒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