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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他配不上我正文卷第80章春巡“……”柳天宁捏住信纸的一角,微微发神,喉咙有些干涩,“可,若是她不愿呢?”
那样岂不是给她徒增烦恼。
他没想过给她增加负担。
“您现在可是七品朝廷命官,哪有姑娘会不愿答应您的提亲呢?”小厮实在不明白,“小的愚笨,只知道,不该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柳天宁垂下眼眸,攥住纸张的手默默用力。
半晌,他极认真地将信纸展平,一点点将褶皱抹去,然后提起笔,在一张空白的纸上落下。
说得对。相比担忧,若她永远不知他的心意,才最可悲。
少年将自己这十几年的卓然文采都跃然纸上,郑重地将信绑回阿不腿上,又端来一盘切成细细碎碎的兔子肉和干净生水,让它慢慢享用。
“你这黑鹰,馋嘴得紧,总爱飞到我这儿来偷吃零嘴,若是你主人知晓,也不知会不会罚你。”他抚摸着阿不,这样的场景不禁让他想起过去的一年半,这只承担着通信职责的信鹰,每隔一个月飞回来一次,总爱赖在他这儿蹭吃蹭喝,胃口也越养越刁,从鸡肉到非嫩兔子肉不食。
“不过也还好有你帮忙传信,这次也辛苦你啦,吃饱喝足之后可千万帮我把信送到可好?”
“啾!”
阿不吃肉一口一个,干净利落,吞咽的间隙昂头发出一声嘹亮的鹰鸣,似是在回应他的嘱托。
柳天宁摩挲着它光滑的羽毛,唇角勾起弧度。
这边酉酒正帮第五胤处理好火灾后身上留下的痕迹,一边收拾医匣,一边嘟囔:“殿下,你养的信鹰也太贪玩了,我好不容易训练它们学会上山采药,别的信鹰都回来了,唯有那只叫阿不的,迟迟不见踪影,莫不是被人抓了罢!”
酉酒很郁闷,分配给阿不的任务可是去采悬崖壁上的丹朱果,这味可是君药,若是没这味药材,整个方子都得打水漂。他没办法,自然只能求到第五胤面前。
第五胤拢好衣裳,神色淡漠:“信鹰都是有特殊的召回之法,若你当真需要,叫容庇帮你唤回来便是。阿不,却是有些顽皮了。”
“那感情好!”
酉酒瞬间来了精神,去容庇那儿讨来了控制信鹰的特制哨笛,站在第五胤殿外便开始无节制地吹奏起来。
不一会儿,便见一身乌黑亮羽的阿不飞了过来,扑扇着翅膀停在他的脑袋上。
“啊!你这死鸟,一回来就作威作福,你忘了是谁供你吃喝不成!当真是忘恩负义!”酉酒手舞足蹈一阵怪叫,强行将阿不抓下来牢牢禁锢在怀中,“殿下,你瞧这死鸟,几日不见,这毛发竟然愈发乌黑柔亮了,怪哉怪哉!
咦,它爪子上怎么还有一封信?不知是谁用它来送信,不像是传给殿下的。”
第五胤从桌案间的密报中抬起头,轻挑眉梢,手撑起下巴,好整以暇地盯着酉酒的动作:“念来听听。”
“好嘞。”酉酒眸中闪着精光,他对这种偷瞧旁人秘密之事再是感兴趣不过了。平日里生活实在无聊,总该找点乐子。他清了清嗓子:
“宝儿表妹,见信如晤:
青梅代酒,冷泉烹茶,吾思及良久,提笔落纸。
南山有木,木有双枝,北海有鸥,四翼齐飞。青梅酒已成佳味,吾亲手酿三坛,一坛贺汝及笄,二坛贺汝妆嫁,三坛贺汝岁岁朝暮。吾愿青梅许聘之,骑得竹马载汝归。
落笔,待覆。即便汝求另觅良人,吾幼时之誓,山海不移。”
第五胤的脸色已然沉如锅底,拧成一团的眉峰正裹挟着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妄图山火爆发。
他一把夺过那封并不算长的信件,清秀隽永的小篆,一笔一笔极为工整。有几处墨点,看得出主人在写信之时经过了一番极其慎重的字句斟酌,方才有了这么一篇“淫词艳曲”!
简直不成体统!
纸张在他手下已经被磋磨得皱皱巴巴,不成模样。
“混账!堂堂一个探花郎,文采不用在国家大事之上,全耗费在这种淫词艳曲上,简直枉费父皇对他的看重!他柳天宁配不上探花名号!”
啪地一声,桌案震动。
酉酒身子跟着一颤,低头连道:“是是是。”
“还敢用本王的信鹰来传信,呵,私自盗用皇家之物,按罪当诛!”
第五胤的目光落到阿不身上,原本还一副威风凛凛模样的阿不此时拼了命地往酉酒怀里钻。呜呜,主人好可怕啊!它好想念喂兔子肉的小哥哥啊!
“哼。这种背主的畜生还留着有什么用,你说是吧酉酒。”
对上第五胤冰冷寒芒的眸,酉酒瞬间汗毛倒竖:“爷,爷您说的对。我这就把它带下去好好修理!”
酉酒忙不迭地退了下去,关门的声音让第五胤神智清明了一瞬。
他懊恼地按住额前皱成丘陵的眉心,眸中溢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为了一封信大动干戈。
这种不属于身体的失控像极了有什么正在从胸腔抽离,缓慢流失却又难以抓住。那种脱离了自己把控的危机感,已经很久未曾在他身上发生。
只要一想到他的侍读,竟然被旁人惦记上,还用这般露骨的文字赤裸裸示之,他便觉得烦躁。
倘若今日未曾唤回阿不,倘若这封信到了那人纤纤玉手之中,倘若那人笑着用一对宛如皎月的眼眸来笑盈盈地求他赐婚于她俩……
不能再想了。
第五胤将手中信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唇齿暗劲:
“容庇,将虞侍读‘请’回来。”
虞七一头雾水被接到尚在新建中胤王府,被安排了个监工的差事。说好听点叫监工,不好听点就是啥活都操心,压根没有旁的时间来做别的。
不过好在大家都知道这位姑娘是胤王跟前的红人,粗活都不让她干,只让她设计胤王主院的陈设。
咬坏了笔杆子好不容易设计出三张图纸,送到第五胤面前评鉴之时,只得到了那位爷冒着寒气的冷哼。
“庸俗。”
三张纸随着袖摆飘飘落下。
轻飘飘地躺在地面。
虞七深呼吸,压抑住内心的火气,笑眯眯:“爷,您看究竟是何处不满意呢,您尽管提,小的一定改。”
这可已经是第三版。
“不知道,反正就是不满意。”
冷静,冷静。
虞七捡起图纸便往外走。
门外飞过阿不的身影,她眸光一闪,伸出手。阿不最喜欢停在人胳膊上。
果然,阿不朝她飞过来——
掠过她,停在身后之人胳膊上。
她回头,咬牙切齿:“爷。”
第五胤比她高一个头,唇边挑笑,漫不经心地抚摸阿不的黑羽:“你还不去改图?”
“是。”
唇齿嘶磨。
此后数日之中,发生了无数次类似事件。
只要她想要触碰阿不,神出鬼没的胤王总会巧合地出现在她身边,当着她的面施施然带走阿不,留下一个高贵冷艳不近人情的背影。
“酉酒,你说我是不是哪里得罪爷了,为何我总感觉他在折磨我?”虞七万念俱灰,伸出双手冲着酉酒抱怨。
“喂喂,说话归说话,别动手动脚的,离我一丈远!”酉酒惊慌闪开。拜托,自从亲眼见过爷醋海翻波的模样,他就打定主意绝对要跟虞七这厮保持距离,决不能成为那张被爷蹂躏得粉身碎骨的情信。
这年头,活着比天大。
“连你也嫌弃我,我不活了!第五胤不知是不是吃了合欢散,最近脾气炸得厉害,再这样下去,我要崩溃了,也不体谅体谅我一个才经受过火海磨砺的弱女子娇弱的身体。”
呜呜。
太悲伤了。
“哦?本王正想知道近日的合欢散是谁下的,原来是虞侍读。怎么,想试试药效?”第五胤凉薄的声线如一道寒芒,激得虞七头皮发麻。她立刻转身拼命摇头,一双明眸祈求望着少年浮现嘲讽的面容。
“不敢。”
嘁。
第五胤冷眼观之。阿不最近极恋眷他,赖在他胳膊上不走。
“本王知你心中在想何事,放心,很快你就能得偿所愿,与你心心念念的柳探花相见,可开心了?”他胸腔起伏,里面似有一团火焰淤堵。
不想从她口中听到欢呼,更不想瞥见她欣喜的神色。
他用手紧紧按住阿不的身子,转身大步离开。
虞七一脸茫然,忽地窜上几缕大胆的猜测。她眨巴眨巴晶亮的眼眸:
“酉酒,爷他是不是吃醋了?”
“噗。”
酉酒一口烈酒,蓦地喷出。
*
第五胤所说的是圣上春巡。
谷雨已过,春耕基本结束。
圣上身体有了些许好转,便打算亲自出宫视察民情,尤其检查农耕的情况。据钦天监所说,今年天象大乱,恐有旱涝之灾。
大霖如今本就如在地热之泉中跳舞,农耕成为决不能出事的重中之重。
此番视察民情随行的有户部、工部的几位大人,以及新晋状元榜眼探花。太子坐镇宫中代理朝政,三皇子与新封胤王随行。由于并非是游玩出巡,故诸位娘娘们也并未随行。
此番准备了数辆马车,圣上乘坐于中间一辆。第五胤与三皇子一改装束,换上一身戎装骑于马上。而虞七却被和旁的宫婢一块安置于马车沿上。
柳天宁和诸位文官分散挤在马车之中。
到了落脚的地方,是京城郊县的一处富人宅邸。当地的父母官朱大人早就跪伏侯在此处。定睛一看,此人可不就是虞依沅的婆家朱主簿,最近方才升迁成为七品县官,便正好赶上圣上春巡。这可是个美差,若是能得圣上青眼,那可就发了!因此他是下了血本,将这富人宅邸拾掇得干干净净,毫无可挑剔之处。
只不过当他跪伏于地,眼瞅着胤王领着虞七进去之时,吓得身子一个哆嗦。
求求千万别让这位混不吝的王爷认出他来,当年这位爷可是纵马闯进他家府邸的主啊!惹不起惹不起!
第五胤没带几个伺候的人出来,因此饮食起居也就交给了虞七。她布置好一切后走出小院,正好撞见在外踌躇的柳天宁。
“天宁表哥,没想到我们还能有一块随驾出行的机会。”
听到她的声音,刘天宁蓦然抬头,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是啊,没想到。你会不会觉得太累,可需要休息?”
不说倒不觉得,一说起来她便感觉到鬓间的黏腻,出了薄汗碎发贴在脸上怪不舒服的。
“我有帕子,你要是不嫌弃,可以擦擦。”
“好。”虞七也不墨迹,伸手便欲接过来。还没碰到,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听不出喜怒的男声:
“活干完了吗,在这打扰探花大人作甚。”
“我……”干完了。
话没说出口,便自动消弭于喉咙间。看着第五胤浮起的丝毫不达深处的笑意,不知道为何她心里竟跃上甜丝丝的蜜意。她笑弯了眸,摇头道:“没干完,爷要监督我吗?”
“……”第五胤语塞,僵硬地点头,未曾施舍半个眼神给柳天宁,便跟在虞七身后重新进了院子。剩下柳天宁一人站在院外,望着虞七的背影消失在看不见的地方,也浅淡地笑了。
*
真正视察的时候是不能随身带着一队人马的,是以大多数的人并未有资格跟随圣上同行,随行之人是圣上钦点的两位皇子、一位户部尚书、新晋探花翰林院编修。
农家的路窄小不好走,马车走不进来,只得弃了马,徒步沿着田埂的小路往前走。
“圣……沈老爷,这路不好走,要不让老奴背您罢。”
“胡闹!朕打仗的时候什么路没走过,什么没见识过,这种乡间小路有什么可担心的。”圣上手一扬,眉头一皱,挥退尧公公。
得,您嘞可哪里还是三十年前啊。
三皇子第五朎立刻凑上去,扶住圣上扬起的手臂:“父皇,儿臣走不稳,儿臣扶着您。”
圣上的话头在嘴巴里轱辘转了一圈又被咽下,他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儿子一脸谄媚的模样,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