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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七前脚刚走,后脚柳天宁便登门拜访。
玉锦将他迎进重阳苑内,沏茶招待,禀给柳荷苒。柳荷苒匆匆而至:
“天宁,来也不提前给姑母说一声,姑母也好招待你。”
“天宁拜见姑母。”
“行那些虚礼作甚,一切从简。哎呀来让姑母好好看看,这才小半年不见,个子长高不少,姑母以后都得望着你说话了。”
柳天宁腼腆一笑:“侄子不敢让您累着,以后都坐着同您拉家常。”
柳氏看上去高兴极了,倒想起问正事来:“今日除夕,元三日我们便要摆酒请你们赏脸上门一聚,那你今日上门可是有何要事?”
“并非什么要事。”柳天宁从小厮手中接过一卷用红纸包裹的字画,双手奉至柳氏面前,有些不好意思道,“只是侄儿亲做春联,方为恩师送去一份,特来也将为姑母家誊写的交予您。春联内既含姑母姓氏亦含姑父姓氏,寓意阖家欢乐,锦绣同章。”
“哎哟!”
柳荷苒接过,笑得合不拢嘴,忙要留他下来吃饭。
柳天宁委婉拒绝,虞府外还有同窗书友等他一道去欣赏驱傩大会,于是他将春联留下之后便匆匆离去。
剩下柳荷苒望着他愈发笔挺的背影,目露欣赏。
都说姑母看侄儿,越看越欢喜,她更是欢喜得恨不得将他留下来做自个儿的孩子。说起来,虞七也才走不久,若是这两人能一块去玩……
虽说有些可惜,但看看手中的春联,柳氏越看越喜欢,赶紧唤来玉锦,要将才贴上没几个时辰的联子揭下,换上这新的来!
刚出虞家,柳天宁连忙匆匆朝几位候在外面的书友便行礼。
“抱歉让诸位同窗等久,天宁在此谢过。”
那三位等他的书友,虽穿着不一,有锦缎大氅加身的,也有朴素棉罩衫拢体的,但都纷纷笑道:“柳兄见外了,我等既是约好要一块去驱傩大会见识,自然得等着柳兄一道不是。”
“自然是。”
柳天宁腼腆一笑:“那咱们这便过去。现在酉时一刻,咱们到坊市的时候刚好能赶上仪式开始。”
“好好好,快走罢。”
于是一行四人便往南市赶去。到了冬日,日落得早,不过酉时未完,整个天日全部暗下。坊市之内大小街巷升起灯笼,照亮整条街道,一路延伸至驱傩大会。
“我听其余同窗说,此次驱傩大会邀请的可是来自西漠的法师,有通鬼神之力,阵仗可大了!”
“是了是了,我姐夫便是京戍军,负责维护今晚秩序,我也听说今日场面盛大,京中许多人都要前来观礼呢。”
“胡说,咱们大霖不是同西漠已经中断往来了麽,怎地还会请西漠人来!”
“是不是胡话,咱们倒是一瞧便知。柳兄,你评个理。柳兄,你在看什么?”
三人视线齐齐投向柳天宁。而柳天宁的目光却怔怔地直望前方,被三人一叫,顷刻避之不及收回,愣怔道:“没没有。”
“柳兄,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今日是同窗聚会,你却怎地一个劲儿地盯着人家街上的姑娘背影看,莫不是哈哈哈。”锦缎大氅的杨公子揶揄道。
“让我来看看,是前面两位姑娘吗,个子看上去年纪不大,就是看不清脸啧啧。”
柳天宁脸皮薄,顷刻便涨红脸睁大眼,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只是看看见她们脸上都带着魃倛面具,在想我们是不是也该买几个。”
“哦!”
“……”三人这个我们都懂得的眼神,摆明不信。
杨公子凑到他身边,用扇子轻轻敲在他肩膀:“都是男人,柳兄也快到说亲年纪,赶紧让伯父伯母为你说门好亲事,你便不会再抗拒情这个字。你瞧李兄,岂不就活得滋润至极?”
他口中的李兄便是四人之中唯一一位穿棉布罩衫的书友,虽然家境普通年纪尚轻,但家中已有娘子,平日生活起居一应为他照应妥当,成日待人愈发谦逊有礼,与娘子相敬如宾。
实不相瞒,这也是柳天宁所求生活。
但,前面那两位姑娘,其中一人让他侧目失神,因为那是虞七呐!
他连忙推开杨公子,连连摇头:“我当真不是那意思。咱们还是先买面具罢。”赶紧买个面具遮遮他脸上升腾起的热度。明明是霜雪天,他脖颈处却涌上温热。
选面具之时,柳天宁鬼使神差地又望了一眼前方不远处的虞七,手指最终驻留在和她戴的同款之上。那香樟木面具上是被漆上大红大绿的笑魃,远远看去就像所戴之人也在一同发笑一般。
进入到四街汇聚的菜市便是驱傩大会的地方,进出皆有京戍军把守,里面聚满了带着形形色色面具的男女。人群之中筑起的高台上,有带着面具的法师执剑挥动,跳傩舞,捉鬼驱邪,以此破旧岁,迎新元。
虞七和春苓携手,好容易挤过乌泱泱的人群到最前面。此时台下众人已经在法师的带领下,开始张手舞动起来。
虞七和其余几位男女一块被请上高台,法师带头跳起来,那舞姿着实不太美观。可法师频频向她做手势,她才似有所悟:“您是说让我们跟着一块跳?”
“……”法师点头。
“可我当真不会。”虞七摆手,可法师却态度坚决。周边鼓声震天,火把摇曳,伴随着鼓点,台下众人已然投入忘我,好似当真能忘却世间一切烦恼。
面具下的她嫣然一笑,此情此景,让她回到栾京后首次生出忘我之感。
带着面具,众人互不相识,却尽情发泄。
不舞尽力气不成活。
她又何必想那么多,让世间种种枷锁束缚?虞七一个长达十数圈的旋身,衣裙鼓起,跳起了大漠人们围着火堆对歌助兴的舞蹈。
隔着重重人影向她望去,柳天宁笑魃面具下的目光深邃震撼。
“如此良辰,我们何不作诗写词以纪念此盛世光景?”
“好主意,我先来。”
话头被传到柳天宁次序之时,他再次出神,喃喃张口:“朱雀盏,玄武鼓,汉衣一袭舞一樽。九天流火映飞雪,胜似瑶宫仙子入西胡。”
“柳兄……”
“口口声声说自己未曾心动,但为何作的词句中尽皆是台上女子娉婷身姿?”
揶揄之声环绕耳边,柳天宁蓦然回神,张唇不知如何作答。
而远处虞七已然舞毕下台去不见踪影,他心慌推开书友匆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