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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转凉,岁入秋种。
九十月的天,后娘的心。
一场暴雨过后,好似夏季便彻底消弭。不知不觉身上的衣裳多了起来,裹得厚厚的,以抵御萧瑟的秋风。
祖母的汀兰苑里种满了各种品种的兰花,一年四季常有馥郁香气环绕。一开始,虞七还提防着,但自从接连数日再无第五胤踪迹出现在生活中,她便也慢慢松下心神,时常到祖母院子里坐坐,陪祖母唠唠,话话家常。
正当祖孙俩说着体己话,院子外边突然一阵吵闹,掺杂着发号施令的声音,叫素来喜静的葛氏不由皱起了眉头。
无需她出声,张麽麽便匆匆进来汇报。
“老夫人,是秋菊带了人在外边喧哗,说是奉大夫人的命要将院子彻底打扫更换一遍,还带话过来说若是惊扰到了您,请您多担待。”
一听大房又作妖,虞七不悦道:“哪有叫长辈担待的道理。大房为何要重新布置宅院?”
“老奴打听过了,据说是哪个地方县通判的亲戚要来家里相看,大夫人现在乐开了花,正在张罗着粉饰宅院呢。”
“相看?给虞依沅?”
“自然是的。现如今咱们府里紧着要说亲的可不就是大姑娘麽。”
虞七放过兰花株,兀自思索着。
七夕那日,她分明见到虞依沅和一陌生男子相交甚秘,那男子看起来并非普通人家。难道虞依沅还打算另嫁他人?
“怎么,对你长姐的亲事这般上心?”葛氏望向她。
“没有,只是……”一念之慈,虞七没说实话,“只是好奇长姐会许一个什么样的人家罢了,常氏可不是那么容易满足的人。”
祖母笑着拍拍她的手背:“宝儿说的是,与我们何干。若她们执意要嫁高门,随她们去。人这辈子,苦都在后头留着。自己选的路,自己受着。”祖母手心有不少粗粝,虞七忽地想起春苓提过祖母出身农家。
她分神想着,又闻祖母提及自己:“可你不一样,虽还小,但祖母仍要告诉你,切莫以家世论品性,哪怕你以后找个凡夫俗子,只要他待你好,那便是余生幸事。瞧我,现在跟你说这些还太早。日后你的婚事,祖母定会亲自帮你掌眼,绝不叫你吃苦。”
虞七怯笑推脱:“还早着呢,铺子里还需要我。”
祖母和张麽麽对看一眼,笑她。
“祖母!我不同你说了,我先回去了。”虞七蹭地站起来跑走,脸色悄然飞上不知所措的赧意。祖母今日怎的拿我打趣!
她从汀兰苑出去的时候,正巧碰见前来相看的京郊县许通判夫人登门,被大伯母胁肩谄笑迎进前厅。
再接着虞依沅迎面走来,与她擦肩而过。然而虞依沅一反常态,失魂落魄。
“长姐,恭喜啊。”虞七停下脚步,唇边轻讽。
“猫哭耗子假慈悲。”
“嗬。”虞七不在意,不过想起虞依沅想要对自己动手一事,眼眸又深了几分。而虞依沅背影绷得如同长颈黑鹅。
这其中必有故事,甚是有趣。
虞七想道。
***
一晃地,岁末将至。
栾京里降下今冬首场皑皑瑞雪。
翠微坊生意蒸蒸日上。
虞依沅的亲事据说快定给许家了。
除夕之前,虞家已挂上了祈福的红灯笼,张灯结彩,翠微坊门前搭起了木梯子,挂上了红绸子,向来来往往的行人派送着大红的喜线。派完之后,便收铺贴上红底黑字东家贺,给赏钱给伙计们,好让他们拿了赏钱好生回家过个年。
除夕这一天,栾京依旧盖上了厚实的鹅绒。
小心翼翼地呵口气,就是一团袅袅的升烟。
这雪自从第一场打了个头阵之后,就没停过。
都说瑞雪兆丰年,来年农户可算能有个丰收年。不过这日子能吃上新鲜的菜都实属不易。农户们照例吃着存储的干粮,将新鲜的菜推到街上来卖,年年如此,每到除夕加大雪的时候物价总是会贵上几分。这两日,连平南道两旁卖烧饼的都涨了两文钱。
岁寒隆冬,这样的天气让虞七格外兴奋。
重阳苑里堆起一个雪人,她还将珍贵的貂裘斗篷围在雪人身上。捏五官的时候,她脑子里总是不经意乱入第五胤的脸。也不知他哪里同冰雪相似,她一见着雪,就会想起他逼自己饮毒酒时候的模样,还有偶尔在自己梦境中奔驰不停的奔霄,那朵额间摇曳白芒像极了纷飞鹅毛。
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
她甩开脑子里乱麻一般的柳絮团,跑到春苓跟前,瞧她干活。
井水也结了一层薄冰。木桶放下去要将面上的冰捣碎了之后才能慢慢提起来。
望着虞七求知若渴的眼神,春苓不得不一边干活一边给她讲解,带着她将井里的冰打捞起来,一块一块地搬进地窖里。地窖不大,专门用来储藏过冬的蔬菜和留待至夏季消暑的冰块。
即使手上裹了厚厚两层布套子,可手心依然被冻得通红,颤巍巍的,冰得不听使唤。虞七不管,反而将手贴在脸上塞进领子里,浑身抖个机灵又咯咯笑得像个脸上抹着红油彩的搪瓷娃娃。
柳氏在门口驻足了好一会,摇了摇头,还是拎着她的领子将之拖回房内。
“阿娘……”
“……”
“阿娘阿娘,宝儿七年没见过落雪,再玩一会可好……”
“站好,别撒娇。”
“哦。”瞧见桌上一个捂好的汤婆子,虞七伸手就想要抱进怀里,被柳氏的一声低喝又一下缩了回来。
“摸了冰雪的手,不能立马受热,小心坏掉。来,阿娘帮你搓搓。”柳氏宠溺地将虞七两只肉乎乎的小胖手夹在掌心里来回搓动。阿娘的手格外好看,骨节分明,莹白如玉。
等到搓暖和了,才将汤婆子塞进虞七的袖笼里,捂得严严实实:“玩归玩,仔细别着凉了,不然有你受的。过来看看,今个除夕,给你做了几身新衣裳你来选选。”
“这么多,娘,你是不是把你的例份也给我了。”
床上铺了一二三四五六套新衣裳,从鲜色到淡色挨个过渡。
柳氏没有答话,摸摸她的脑袋:“大年要穿新衣裳,晚上叫春苓带你去驱傩大会凑热闹,记得别玩疯了回来守夜。”
“宝儿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