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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揽月直直的走进去,将陆老夫人‘见鬼’一样的表情看了个正着,眼里浮现起嘲讽。
这位老夫人,从小跟着她的祖母长大。那位老祖母,并未见过什么世面,却爱摆排场。
特别是妻凭夫贵后,自觉是个有身份的人了,又道听途说,说大户人家的心里便是有什么不满,也不会当场发作,要不然的话有失身份,叫人笑话。
真正的贵族们,讲究的是个绵里藏针,哪怕有不满也从不当场给难堪,而是通过迂回的方式,叫对方知晓。
于是传说,这位老祖母不管是对谁,面上都是笑嘻嘻的,若有不满,便用这种指桑骂槐的方式,叫对方难堪。
陆老夫人跟着这位老祖母长大,受的熏陶最深,将这指桑骂槐的功力学了个十成。
前世的时候,这招更是没少用到江揽月的身上。
但她那时年纪小,脸皮薄,虽然知道陆老夫人是指桑骂槐,可是到底没有点她的名字,嚷嚷出来若是人家不承认,也是没趣儿,只能假装不知道。
然而一再的忍气吞声,换来的却是变本加厉!
前世到了最后那一年,她这个婆婆更是装也懒得装了。也或许是认定了她软弱可欺,总之一有不顺心,便叫人来将她叫去寿安堂,当场大骂一顿。
她心中虽然悔恨,但身子已经败了,再无心力去争。
……上天垂怜,让她得以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哪怕之前的五年,已经让她这个婆婆习惯了她的软弱。那便从这一日起,让陆老夫人,尝尝她的锋芒。
她嗤笑着看向面前的人,陆老夫人却眼神一闪,竟是下意识的转开了目光,不敢与之对视。
这个儿媳妇一向柔顺,这样的伎俩她从前用过许多次,但每次江揽月虽然脸色难看,却从不敢说什么。
而她看见她这样强颜欢笑、敢怒不敢言的模样,也能出一口气。
可是今天这是怎么了?
她居然冲了进来!还直接问她为何这样折辱她?
陆老夫人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自然也没想过要如何应对,在江揽月的质问下,支支吾吾的不知道如何回答。
面对江揽月愤怒的目光,她急得是一脑门子汗,下意识的转头看向一旁的心腹赵嬷嬷。
赵嬷嬷虽然也不曾想到一向和软的主母会突然发怒,但是她到底是个局外人,倒是比陆老夫人要清醒些。
待接收到主子投来的求救的目光之后,连忙上前一步,赔着笑道:
“夫人这是说的哪里话?老夫人请您来,确有要事要跟您商量。可是你们这连话都还没有说上呢,何谈老夫人折辱您呢?”
“对对对!”
陆老夫人想起来这个借口,生怕江揽月不信似的,指着下头跪着的一个下人:
“入秋了,我让她给我绣两条抹额,花样子都选好了,要喜鹊登枝、跟万字不断头的。可你瞧瞧,她拿过来的是什么?竟是什么喜鹊登梅!
连主子的吩咐都不上心,不当一回事儿,可见是仗着自己有几分的手艺,猖狂起来了!你说,我若是再不敲打敲打她,将来她还能听谁的?”
江揽月顺着她的指点一点,却见下头跪着的,是府中的绣娘。
她作为当家主母,管着府中的大小事务,这侯府上上下下几百人,她自然不可能每个都认得。
但这个人她却有印象,因为她的绣活儿是府中出了名的好。
喜鹊登枝跟喜鹊登梅,一字之差,寓意却是大不相同。
前者表喜庆之意,后者却是表少女怀春之情。
而这府中上上下下,谁不知道陆老夫人的丈夫早已经去世多年?
又有谁这么缺心眼,给一个寡妇绣这种寓意的东西招眼?
简直荒谬!
若江揽月还是从前,或许到了这个地步也就算了。
然而现在……
她冷笑一声,看向那装傻的主仆俩:“老夫人训下人,我不反对。但偏偏遣人请了我,知道我马上要来寿安堂的时候训下人,还是这般意有所指?这让媳妇不得不多想。”
陆老夫人脸上的笑容越发僵硬,想要说话,江揽月却并不给她机会,接着说道:
“媳妇到底何处得罪了老夫人?思来想去,只有今日上午在祠堂的时候,我看见大伯母面色不佳,出言提醒。
我以为您一向心地善良,虽然与大伯母不睦,但也不会想看她被疾病困扰,这才想提醒她……如今看来,是我多嘴了。”
她知道陆老夫人真正的心思,却不说,只拿陈氏身上来说话,但到底将今日陆老夫人这番作态的原因给说破了。
这一层遮羞布没了,陆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心中咬牙切齿——她恨不得陈氏死!
她原本便因为这个事儿不爽,如今江揽月说出来了,心中那股火更是怎么也藏不住。
不顾身旁心腹的暗示跟阻拦,陆老夫人冷哼一声:
“既然你说到这里了,我也就说说。从古至今,女人都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你既然已经嫁进了咱们侯府,自然是要事事以淮哥儿为先。
你会医术不假,但是既已经成了我们孟家妇,便该谨记你作为人妇的本分,尽心辅佐丈夫才是。在外头如此张扬,是何道理?”
见她终于说了心里话,江揽月点点头,直接从里头摘了重点:“不错,妇人便该有妇人的样子。”
这么快就服软了?
弄得这么大的阵势,她以为多了不起呢!
陆老夫人冷哼一声,越发觉得自己占了道理,正要想办法再多说教几句,好叫儿媳妇彻底被她压住。
谁知,那边江揽月不过稍微停顿了一会儿,又马上接道:
“未出嫁时,在家中我娘也是教过我的,嫁为人妇,主持中馈,教养孩儿,才是最要紧的。
如今看来,我从前都是想岔了。如今难为老夫人教我,若是我再听不进去的话,那也太不应该了。”
陆老夫人双唇微张——这、这话听着好像是这个意思。
但是她怎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呢?
还没有等她想明白,却见那边,江揽月冲着她微微一笑。
“医者仁心,我只要还在此中浸淫,那么看见病人,就不可能置之不理。但是此举惹的老夫人如此生气,为了避免此事再次发生,此后,唯有不再给人看病,才能彻底杜绝。
既然我已经嫁为人妇,主持中馈才是我应该做的,至于其他的,都是不务正业。以后侯爷在外头给人看病的事情,我就不参与了。”
前面的话,陆老夫人听得云里雾里的。可是最后这一句,可谓是震耳欲聋!
她吓了一跳,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江揽月却已经朝着她坚定的行了个礼,口中说着:“我这便回房去反思,恕儿媳告退。”
便转身飞快的走了。
陆老夫人急了:“我不是这个意思……赵嬷嬷,你快拦着她啊!”
杜若踏出门槛儿,‘顺手’带上了门。
‘砰’的一声在耳边响起,赵嬷嬷看着那差点儿夹住她鼻子的门,心有余悸。
然而主子有吩咐,她不敢耽搁,连忙要拉开门要去追。门却像是从门外别住了一般,怎么也打不开。
等好不容易叫来了个小丫头,从外头推开了门,赵嬷嬷伸出脑袋往外头一看,却见院子里空空荡荡,哪里还能看见两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