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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惯了病情反复的时雨晴虽然也为褚方感到高兴，但却没有掉以轻心。
中心医院虽然不是专科肿瘤医院，但随着近些年日益频繁的集中采购，医院配备了越来越多的先进仪器，时雨晴为褚方安排了一系列检查，包括核磁共振。
一周之后，检查结果出来了，时雨晴的心沉了下去。
她联系到褚方，让他来医院一趟有事面谈。
褚方一看到时医生的留言，就预料到病情发展可能和他想象的不一样。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黛玉要死，宝玉要当和尚，这是命中注定的事情，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奇迹轻易降临到他的头上呢？
“我知道你是个明白人，也能扛得住，还是实话实说吧。”
“没关系，时医生，我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也早有预料，所以不管如何，都非常感谢您能对我说实话。”
“好，我想先了解一下，这些天你有没有做过其他治疗，尤其是试过民间偏方之类的东西？”
“……有的，大家都想帮点忙，奶奶给我找了个偏方，好像叫什么’阵雨’？”
“阵雨……？”
时雨晴想了半天，才在处方笺上写下两个字，“鸩羽”。
“是这两个字吗？”
褚方一看，登时明白时雨晴的猜想是没错的，也只有这种东西才能算得上“以毒攻毒”。
“哦，原来是这两个字……”
“褚方……你是个读书人，该知道‘饮鸩止渴’这个成语是什么意思吧……”
“知道一些，只是没有往这方面联想……”
“我听着像，猜是这个‘药材’……”时雨晴戳了戳处方笺上“鸩羽”那两个字，“这个是否和你的病情发展有关联，我也不确定……但是，有些东西是不能乱吃的。”
“检查结果很不好？”
“不太好……扩散了，扩散得……很快，而且是到了脊髓。”
褚方沉吟了一会儿，抬起头，对着时雨晴说，“谢谢你，时医生，我本来就是在倒计时，快上一点，慢上一点的，我也不是太在乎了，顺其自然吧。”
走在路上，他又回想起梦中的那种感觉，脑中的疼痛，掘开的堤坝，从脊髓流遍全身的岩浆，也许那种类似岩浆的东西，大概就是癌组织吧。
等于说原本短暂的身体平衡状态，被这几粒蜜丸给打破了，所以肿瘤开始越过大脑的堤坝，在全身攻城略地了。
这个怪得了谁呢？
他不想去怪任何人，早晚的事儿。
虽然病情在扩散，但自己潜伏的精力反而得到了激发，自己没有病歪歪地躺倒在床上，苟延残喘，而是能够逼出最后的生命力，来全身心地投入做一些事情。
这何尝不是件好事呢？
回到家中，奶奶满怀期待地询问他结果如何。
“还不错，奶奶，真的，比预想的……好上不少。”
“我就说，那老头儿是有点真本事的。”
褚方想起来那天从桥头离去的那个老年人，究竟是谁呢？
不过，无所谓了。
褚方浑身轻松地投入到土产门市部的经营之中，不过看起来，线上商铺的事情就不要再去想了，一旦自己离去，奶奶是不懂得操作这些东西，反而增添无畏的烦恼。
那就目前的工作赶紧着手吧，他想进山拓宽山货原产地渠道了。
过去了十几天，那五粒蜜丸的效力似乎依然存在。
他的睡眠依然很好，嗯，可以说格外地好。
只是每天那个梦都还会如约而至，除去这个梦之外，他似乎就失去了做其他梦的功能，就像他的生命中只剩下一个频道，而这个频道除去这部连续剧之外，再也没有其他节目。
只是每当剧情推进到那个洞口时，梦境就被他人为地切断了。
之前，他还没有勇气去一探究竟。
也许，现在是该让连续剧继续推动剧情的时候了。
漫天的黑雾中，只有那堵墙还算清晰，他扶着墙面，习惯性地敲打着，他没有再去跳跃捶打，心境变得沉寂不少，这里的一切他已经熟悉了，往前再走上一百米，就到了洞口所在地。
黑雾中有什么东西在拉扯他的裤腿。
他一愣，扭过头，猛然看见裤脚旁边跟着一个小小的肉乎乎的身体，和正在抬头凝望着他的一双黑漆漆的眸子。
他怎么也跟来了？
他俯身把大旺抱在怀里，大旺支棱着耳朵，似乎听见了一些他所听不到的东西，机警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很快，他再次来到洞口，大旺不知道听到了什么，还是嗅到了什么，奋力从他的怀中一跃而起，一溜烟地钻入洞中，消失了踪影。
他连忙呼喊大旺的名字，别让他乱跑，远远地只听见了两声大旺的吠叫，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大旺叫，那小小的身体竟然能爆发出如此大的叫声，肯定是遇见了什么不可知的事情。
褚方心里着急起来，这是逼着我进洞啊，但是，我又怎么能确定大旺是真的进入了梦境，又真的跑进了洞里呢？
如果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呢？
既然一切都是幻觉，那就跟着幻觉走吧。
想到此，他不再犹豫，钻入黑黝黝的洞中。
这个洞像是人工开掘的，洞壁光滑，没有凸起的石头棱角，只是太过黑暗，他跌跌撞撞地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着，地上似乎有一些杂物，他也不知道是些什么。
他试探着往前走去，走了好远，还看不到洞的尽头，而且也失去了大旺的踪迹。
他又往前走了将近几百米，心里面开始疑惑，如果这洞上面还是那堵墙的话，这墙是该有多厚，这么厚的墙所圈禁的东西，能是好东西吗？
洞中出现了一些朦朦的亮光，褚方眯着眼，才看清在洞的前方出现了三个分岔。
也许在平常，他可能随意选一个通路，直接走过去。
但现在，他意识到这也许就是站在了命运的分叉口上，这让他想起那个成语“临岐而哭”，出处记不清了，大概就是古代的一个叫杨朱的人，在路的分岔路口不知道该如何选择，而难过地哭了起来。
是啊，歧路佪惶，大概就是路可南可北，命也可悲可喜，“偶因一着错，便为人上人？”，何况现在面前出现了3个路口。
他犹豫着，心脏也开始急速跳动起来，额头上一层细汗，不知道脚该往何处去。
就在这时，大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了过来，上去一口咬住他的裤脚，拽着他就往中间的路口走去。
得，那就让一条狗来替我选择吧，都说动物的直觉非常强大，他的选择必然比我思来想去做出的选择更要靠谱一点。
况且，选择错那又如何。
想到此，他哑然失笑，脚步轻松起来，跟着大旺向前走去。
刚刚踏入中间这条道路，走了一步，眼前的一切陡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知哪里来的阳光陡然照遍了梦境。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在梦中见到如此灿烂的阳光。
从黑暗到光明，原来只有一步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