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淄川县王府的议事厅内,王师范与麾下淄州三巨头别驾杜荀鹤、长史张文蔚、司马敬翔掌灯阔聊,兴致愈发旺盛,大有秉烛夜谈之势。
及敬翔说完流言之计,两位主政官员知道实情后心也安了,王师范遂将话题转移到经济上。
杜荀鹤捻须笑道:“如今已经过了春耕,州里各县屯保积极性都很高,账册上的田亩数都如数插下秧苗,再加上今年初各县都疏通了河道,将淄水引流到田间地头,百姓们灌溉起来也方便。
该做的都做了,具体收成就要看老天爷的脸色喽!另外,平准仓又扩建了,去年秋收后陆续收足了粮食,粮草方面无虞。”
杜荀鹤主管州里政事,经济方面只是管着钱粮两大主业中的粮食,其余都是张文蔚具体负责。
见杜荀鹤介绍完了,主公的目光也转了过来,张文蔚接着话茬继续介绍。
“如今淄州的绢帛、盐池都扩大了产量,销路也广了,外地客商来淄州采买者也渐渐多了起来,本地百姓家中有了余粮,也多去集市交换。
商贸往来频繁,淄州票号的生意也越发的好了,在主公出征这段时间,老帅看到票号的便利,已经允许我们将业务扩展到平卢镇全境。
另外,镇内的矿山开采权也被老帅强力收回了,并将冶铁之事也交于我来办,随着铁矿的富余,作坊铁甲、兵器产量也跟着翻了一翻,只要人手充足,产量还能再上一个台阶。”
“哦,地方上有何骚动?”
王师范对父亲的突然强硬有些意外。
“确实有人闹事,不过老帅派兵强力镇压了下去,在这点上,属下觉得老帅的做法虽然激烈,却也实有必要,若让铁矿随意开采,各地士绅家中就可能掌握大量兵器,这对平卢镇的稳定是有隐忧的。”
同样出身士族的张文蔚自然对其中的猫腻门清。
“嗯,如此也好,二位先生辛苦了,师范多忙于军务,政务上就要仰仗您二位了。”王师范向二人抱拳诚挚感谢道。
“这都是我们份内职责,尽心尽力也是应该的。”二人对王师范的礼贤下士很是满意,说的也是肺腑之言。
翌日清晨,王师范起得很早,出门视察淄川县的防务,足足花了一个早晨的时间。
他对县兵的恪尽职守很是满意,其间少不得勉励几句,还在营房与县兵共进了早餐,将自己的影响深深地扎根基层。
看天色估计暄娘也用过早饭,王师范就赶回府邸辞行,“娘子,我今日要回趟青州,跟父帅交令,也谈谈镇里的诸事,你就在府中好生休息吧。”
“我还是跟你一道去吧,也好给母亲请安,省得老人家惦念。”暄娘很是乖巧、细心地说道。
“也好,只是辛苦娘子了。”王师范对妻子能跟自己一同去见母亲很是感动,不免怜惜软语。
“少来,再如此客套,本夫人可要动动拳脚了!”说着就挥动几下粉拳示威。
对于自家娘子的实力,王师范还是心中有数的,连连告饶,“好,好,咱们马上出发,紫鹃、红玉,赶快替夫人收拾一下。”
“嘻嘻,回大帅,咱们早就收拾好了!”
活泼的红玉从门帘外窜了进来,脸上挂着坏笑,显然是听到了之前二人的谈话。
见厚脸皮的郎君王师范都难得的红透双颊,暄娘遂帮着遮掩道:“好了,叫上紫鹃,咱们现在就走。”
“是,娘子,嘻嘻。”红玉一边应着,一边去找姐姐紫鹃了。
自从暄娘嫁到平卢镇,有了这支娘子军的加入,行军路上就少不了欢声笑语,像淄川和益都两县间这一段短途,两个时辰的光景就赶到了。
益都城头执勤的都头,从旗号上认出了王师范,连忙吩咐手下,“快去开城门,副帅回来了!你,速去大帅府邸报信!”
须臾间,守城士卒挺胸抬头于城门两侧列队,都头上前殷勤地打着招呼,“参见副帅!”
“父帅可在府中?”
“在,在,末将已经派人送信去了,听说副帅这次和贼军狠狠地干了一仗?”都头试探着问了一句。
“确实,虽是胜了,却也有所伤亡。”王师范笑着回应,很和善,还在营造侍卫亲军受创的虚假消息。
入了城门,沿着益都的干道直接来到王府门前,不止是母亲郭大娘子身边的倩儿迎了出来,就连父亲的亲卫统帅忠叔都迎了出来。
看着忠叔那副恭谨的样子,好似迎接父亲一般,王师范微微觉得不同寻常,而倩儿还是那般讨人喜欢,抢先跑前两步,端端庄庄行了一礼,嘴上俏皮地甜甜说道。
“恭迎副帅、夫人回府。”
说着就去扶暄娘下马,还冲紫鹃、红玉吐吐红舌,以示歉意,毕竟自己抢了两姐妹的差事,不过,紫鹃二人已和倩儿熟络,也不介意,只是紧紧跟在暄娘身后。
沉稳的忠叔被倩儿抢了先,待王师范与暄娘下了马,才找到合适机会过来见礼。
与往日不同,这次他竟然换了称呼与自称,“老仆王忠见过少主、夫人!”说着还深深俯首下去,极其隆重。
王师范连忙上前扶起,有些责怪道:“忠叔这是作甚?您是父亲的结义兄弟,又是看着我长大的叔叔,怎能对晚辈行如此大礼?师范可是承受不起!回头必少不得父亲一顿责罚。”
“不会的,不会的,老仆本就是王家的家生子,都是大帅栽培才有今日,家仆给少主行礼这是规矩,行的也是家礼,大帅不会责怪副帅的。”忠叔从容解释着,从始至终脸上都挂着欣慰的笑意。
“忠叔,您永远是师范的长辈,阿猛、阿灵也永远是我的兄弟,这一点到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王师范再次重申王忠父子们在他心中的位置。
“忠叔记住了,那两个浑小子要是不成器,少主只管收拾,要是敢说个不字,我拆了他俩骨头,呵呵。”王忠心中也是暖暖的,看出了王师范的诚意,又换了自称。
一行人边说边走,不经意间已经到了乌衣堂前,倩儿、紫鹃、红玉三人陪着暄娘直接入堂去给母亲郭大娘子请安。
而王忠则低声说了一句,“大帅在书房等着呢,今日有要紧的事情交代!”
王师范点点头,就和军师敬翔随着王忠向后院书房走去。
转过月门,就看见书房前站定一人,正是许久未见的父亲王敬武。
看着换上长衫、一副居家闲翁打扮、脸上挂着和王忠一样的笑容的父亲,王师范紧走两步,大礼参拜,“孩儿给父亲行礼,您老近来可好?”
“好,好,好,有大郎这么出息的儿子,为父知足、省心,一切都好!”王敬武一边说着,一边扶起了儿子。
“走,进屋说话。”拉着儿子的手,就向书房之内走去。
等四人坐定,王敬武笑着问道:“大郎,你又动了什么心思?流言是你放出来的吧。”
“父亲猜到了?呵呵,确是我让阿灵放出去的。理由倒也简单,只是给离开长安战场找个合适的理由。”王师范恭谨而轻松地回道。
“嗯,这样也好,也能借机看看平卢镇军政两界和士绅们的反应,如此天意凑巧,算是一箭双雕吧,呵呵。”王敬武显然话里有话。
王师范被弄得一头雾水,问道:“父亲这是何意?师范有些想不明白。”
王敬武与王忠笑着对视一眼,缓缓开口,“为父年轻的时候,咱们王家家道中落,能有今日的光景那可都是战场上拿命换来的。
从普通士卒一步一步升上来,这其中的艰辛你现在也能体会到了,我和你忠叔这一身子的伤就是代价啊!
现在也到了放手的时候了,今日为父就正式将平卢镇的大权交于你手,老夫可要过上两天清闲的日子喽,呵呵。”
“父亲不可啊,孩儿虽说这两年长些本事,但毕竟年轻识浅,尚有不足之处。”王师范第一反应就是推辞。
“大郎,你放手去做就是,你这些年的表现为父是看在眼中的,你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威望。
要说不能完全镇服为父帐下那群精兵悍将和这整个平卢镇的士绅贵族,这是很正常的。
只要是交接权力,总会有人搞事情、浑水摸鱼的,现在就让你接位,有些荆棘,老夫这把老骨头也好替你处理掉,总比我不在了再让你接手好啊!”
王敬武语重心长地对儿子王师范交底道。
“父亲!”
即使是两世为人的王师范,也为父亲的这一份心思深深地触动了心内最柔软之处,晶莹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诶,别做这般小女儿态,我儿如今可是名震天下的大将啊,呵呵。”王敬武知道自己儿子的心思,换了口气调侃道。
“大郎,兄长这也是深谋远虑之举,而且我这副身子骨再干个十年八年还是不成问题的,也能为你保驾护航,只要你坐稳了平卢镇大帅的位置,王家后继有人,兄长也就安心了。”
王忠这回是用长辈的语气和王师范说话的,显然是和父亲有了默契。
“我和你忠叔已经商议有一段时间了,为父麾下的精锐尽在你忠叔统领的亲卫军,再加上你李叔、张叔、邵叔、赵叔四人统帅之军,大部分军队不会出问题。
而且你亲领的侍卫亲军无论规模、战力都能独当一面,只要谋划得当,军队方面问题不大。”王敬武直接进行到交接的事项。
“孩儿想到一个问题,侍卫亲军走的是精兵路线,待遇上极为优厚,这个父亲和忠叔都是知道的。
按这个标准,以平卢镇目前的财力,尤其是登、莱、棣三州刚刚掌控的情况下,不可能让父亲麾下将士全部达到同样标准,孩儿担心在这方面的隐忧。”
王师范见父亲是出自真心,就默认了接位的事实,指明军队上待遇不同的潜在风险。
“敬军师,大郎一向待你如师长,本帅也认可你的学识和人品,你就帮忙出出主意吧。”王敬武直接点将,敬翔屡献奇谋之事他早有耳闻。
“蒙二位大帅抬爱,翔献丑了。”
敬翔这次没有摇动那把随身的羽扇,见王家父子都是鼓励的眼神,就接着说道。
“老帅麾下毕竟是追随多年的老人,而且其中能征惯战之士必然不在少数,若是贸然裁员或是待遇上不能一视同仁,无论如何都是说不过去的,可是若按侍卫亲军的标准发下良田,目前也是困难不小。”
敬翔详细分析了问题难以解决的症结所在,见书房内三人频频点头,期待着下文的解决之法,遂脑洞大开、又出奇策。
“翔以为,还是一视同仁的好,一则表明二位大帅一脉相承,喜新人却断不会忘记旧人,也能为王家博一个念旧的美名;二则副帅新上位,施恩于众军也可收拢军心,有百利而无一害。
至于这良田出处,不在平卢,而在横海!”
“啊!”三人齐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