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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王师范回师平卢镇,朝廷与黄贼伪齐在关中互有攻伐,亦互有胜负。
在长安至凤翔府一线,虽有李昌言之变,黄贼也抓住机会遣大军攻伐武功凤翔一路,然唐军奋力抵挡,牢牢占住凤翔府不失,阻断黄贼西进之路,可算唐廷拔得一筹。
之前贼将朱温南下攻占的汝州等地,也在其被调回长安后复被唐将秦宗权收复,如此唐廷便拔得两筹。
而秦宗权此人并不简单,据暗卫回报,此人颇有野心。
早在广明元年,他趁许州大将周岌撵走自己顶头上司忠武军节度使薛能之机占据蔡州,时为许州牙将。
后又不听节度使周岌之命,攀附朝廷派来的蔡州监军杨复光,并借杨复光向朝廷举荐之力,升为奉国军防御使,成一方诸侯。
野心之外兼有投机之能,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在中原之地崛起,王师范已经从他的身上嗅到危险的味道。
长安渭水以北,就是之前王师范与王处存驻军之地,二王撤军后就被黄贼抓住机会,迅速占领同州,其任命的同州守将正是之前召回的赵璋麾下大将朱温。
据说此人是由普通士卒逐步因功升迁上来的,颇有几分本事,与其交过手的唐将都言其极为狡诈,用兵行事往往出人意料,极为难缠,其危险性不在秦宗权之下。
幸有河中镇王重容与朱温隔河对峙才稳住局面,在这个方向实际是黄贼占了便宜。
王师范的婚后甜蜜惬意时光,终于被姗姗来迟的朝廷使者打断了。
正月初三,朝廷前来传旨的宦官几经周折、行程数千里,总算是平安入了青州地界。
王家父子二人闻讯后,急忙前去迎驾。
“末将王敬武,携平卢镇众将,恭迎天使!”
王敬武偷眼观察片刻,发现这传旨宦官随行之人寥寥,而且本人更是衣着污秽、面有菜色,哪里有半点天使的风光,却仍恭谨待之。
“王帅免礼,王相所言果真不假,王帅父子皆是忠君护国之士。
哎,咱家这一路走来,所过州县竟无人接待,反而被猖獗小贼多有为难,一言难尽啊!”
“天使受苦了,请随敬武入城,末将保证平卢镇绝无此无君无父之悖逆狂徒!”王敬武适时表着忠君之心。
“好、好、好!咱们这就入城,赶快传旨才是正事,可万万不能误了陛下的大事!”
王师范一路跟随,心中想着心事:这天使的遭遇倒与暗卫所报互相印证,看来河南这中原之地果是混乱不堪,秦宗权之流尽皆忙着抢占地盘,不将朝廷放在眼中了。
一路无话,回到王府后王敬武就安排宦官沐浴更衣,洗去浊气方才摆香案、宣读圣旨。
“......加封王敬武为平卢节度使,同平章事。加封平卢节度副使王师范为京城东面行营副都统,银青光禄大夫,护军......钦此。”
旨意中明确表明朝廷接受了王敬武主持平卢镇的事实,并追加了同平章事职衔,就等于把平卢镇的政务也一并委于王敬武。
军政大权在手的他已是一方诸侯,而且还尊奉朝廷、秉持大义。
王师范也给了与其官职匹配的文散官和勋职,笼络王家之意更加明显。
“臣王敬武、王师范,领旨谢恩!”
接过圣旨,王敬武就将宦官请入备好的酒席,想从其口中探知朝廷的情况。
“有劳天使远来传旨,敬武铭感五内,略备薄酒以慰天使,请满饮此杯!”
几句话听得宦官极为受用,拿起酒杯与王敬武略略碰了一下,很动感情的说道:“咱家领了王帅这番心意,有道是患难见真情,干!”
鼓乐丝竹伴奏,舞姬随曲而舞,仿佛一片升平之景,宦官看得入味陶醉。
王敬武拿捏时机,面带忧色询问道:“敬武远在淄青,却心念朝廷,恨不能飞度千山、护卫陛下身侧,心中愧疚难抒!”
宦官竟流出几滴眼泪,略有哽咽说道:“王帅忠心可感天地,哎,普天之下尚能如王帅者鲜矣!咱家回转蜀中,定会禀明陛下,想来少不得一番嘉奖。”
“敬武感谢天使美意,身为臣子心忧君父实乃本分,不敢居功,只是希望天使说说朝廷近况,也好稍解末将忧心。”
王敬武眼窝中隐有泪光,心忧之态极为真切。
“看在王帅一片忠心的份上,咱家就说上两句。现今朝廷有田公辅弼陛下身侧,又有西川节度使陈帅护卫左右,朝廷安危无虞,王帅尽可放宽心。
讨贼之事陛下已经全权委派王相处置,给你透个底,这次陛下能这么快加封你节度使之职,一则是感于你的忠心,二则也有王相的举荐。
日后进京勤王可要奉王相之命以报,另外,田公也是没少献美言于阙下,莫要忘了令郎与田公的亲厚,呵呵。”
话中王相应是王铎,想来安师儒确是诚心相让,在给王铎的信中定是良言举荐,看来日后应借机搭上王铎这棵大树。
田公应是田令孜,早在广明元年他就被加封为晋国公,一声田公倒也称得,大郎搭上的这层关系也需多加维护,也许眼前这宦官就是田令孜的耳目。
念头通达,王敬武真诚回道:“请天使与陛下放心,臣子师范赴京后必尊王相号令行事,嗯...末将有点私事想请天使相助,不知可否?”
“王帅尽管说来,咱家能办决不推辞。”
“是这样,犬子有幸与田公结缘,末将借光也算田公一个不成器的兄弟,时至今日也未能与兄长相见,说来真是极为惭愧,固想请天使顺路转呈我的拜兄之礼,不知可否?”
宦官眸中闪过一丝狡黠,连连应道:“举手之劳而已,包在咱家身上就是。”
“多谢天使,敬武也为尊驾备下些许平卢特产,一点心意可莫要推辞。”
王敬武称谢的同时,心中暗想,这个宦官应该是田令孜的人不差,方才话语似是无意实则故意提及田令孜,以观我父子反应,看来应是过关了。
“王帅太客气了,咱家收下就是,田公那边尽请放心,咱家定会如实转达王帅的一番盛情美意,呵呵,来,再干一杯!”
“天使请!”
王敬武有心露出一副心满意足之态。
当日接风酒宴中,王家父子将平卢镇的头面人物大都邀请出席。
规模恢弘,绝对是超标准接待,很是满足了宦官的虚荣心。
其终于在三日后离开了益都城,回蜀复命。
待送走了宦官,王府中的铺张、奢侈尽去,家中的男仆女婢们都换上原本的简朴不失整洁的着装,日常食用的菜肴也撤去珍馐美味。
郭大娘子更是带头卸下名贵钗环,让外人极度羡慕的富贵荣华、奢靡考究退去,又恢复了往日的勤俭治家。
王家父子虽格局不同,却知何为长盛不衰之道,没有被眼前的繁华遮蔽,更无小人得志的丑态,仍然衣冠简朴古风存。
郭大娘子几日来夜不能眠、辗转反侧,虽然如今儿子已是成家立业,但为儿子担忧之心更盛。
央求着夫君问询儿子此次出征如何打算,如有不妥之处也好给儿子提个醒。
故王敬武第一次出席了儿子出征前的内部军议。
“参见大帅、副帅!”
见王敬武来了,刘鄩等人马上把对王师范的称呼改为“副帅”。
“免礼吧,本帅今天过来就是听听,还是以大郎为主,你们平日如何商议照旧就是,不要因本帅出席就拘束了,大郎,开始吧。”
王敬武先亮明了态度,一副旁观者的姿态,其实他也有审视一下儿子这支新兴军队的骨干,到底有何水平的心思。
“兄弟们都知道了再次出征黄贼之事,今天把大家召集过来就是商议对战大略,谈谈这仗到底怎么打,老规矩,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阿灵,你先给兄弟们介绍一下敌我两军情势。”
王师范说话了,其实就是告诉大家不用回避父亲。
从众人视线中消失很久的王灵,这次的出现增添了不少神秘感。
只见他在王猛下首的椅子上冲大家点点头,然后开口介绍,声音中少了几分原本的灵动、幽默,多了沉稳的气息,看来这段时间布局暗卫中又成长了。
“如今关中局势仍然焦灼,贼军兵力尚在三十万上下,黄贼亲率主力据守长安,西线武功凤翔一线采取守势。
贼军第一将尚让集中十万人马坐镇华州,严防潼关,悍将朱温领兵五万出镇同州,我军此去与王重容合兵一处,故主要对手将是朱温。
朱温此人用兵狡诈,且部下悍不畏死,据手下回报,每逢战阵其精锐亲兵居于全军之后督战,若有闻鼓不进者、无令擅自后撤者,尽皆斩首,其人治军极严,或者说凶更合适。
而且其部下人人脸上刺字,擅自逃跑则到处张贴告示追捕,不但本人难以逃脱,家人还会受到连坐,故其军能久战不退,退而不乱,乱而不逃,是一个厉害的对手。”
听完王灵的介绍,众将脸上皆显出凝重之色,如果真按王灵所说,这将是两年来遇到的最难缠的对手,一场苦战看来难免了,取胜绝非易事。
见诸将陷入沉默,好似有些畏惧,向以豪勇著称的王彦章满不在乎地说道。
“有什么好怕的!就算他是铜墙铁壁,咱侍卫亲军也不是软蛋。
无论泗上,还是渭水、凤翔、长安之战,咱们什么时候怂过?
等战场上遇见,末将请为先锋,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强,哼,最好抗揍点,否则对不起我的大铁枪!”
他握紧了拳头,表情变得凶悍起来,屁股下的座椅也发出嘎吱响声。
“说得好!彦章这话对我脾气,到时我与彦章同为先锋,让他朱温也尝尝我们侍卫马军的厉害!”
剑矛无双的王重师也表示出不服气,大有立刻开战的架势,二人还对视一眼,惺惺相惜,他们也算老搭档了,极为默契。
话音刚落,王铁可坐不住了,毫不示弱地表态道:“我们侍卫步军号称铁壁,倒要跟他们比比,谁更坚不可摧?老李你可别怂啊!”
老成的李献别的事还能容让,但王铁这句话却把他弄火了。
“王铁,你说清楚,我们侍卫步军铁壁右军什么时候怂了?不服气咱们两军摆开阵势先干一仗!”
李献一拍桌子,腾地站了起来。
一向与李献搭档的牛存节见老伙计是真怒了,连忙劝道:“老李,阿铁不是那个意思,别动怒,大家都是兄弟,上了战场还得彼此照应,别伤了和气。”
见王铁还犟着不肯说句软话,最能镇住他的王猛狠狠瞪他一眼,严肃地怒批道:“阿铁,你刚才说得过分了,还不跟老李道歉!”
其实,老实厚道的王铁也没有贬低李献的意思,只是嘴笨的他言语有些不当。
自从渭水一战之后,王铁就对王猛服气了,二人搭档时都是王猛拿主意,此刻见王猛都发话了,自己只得硬着头皮对李献道歉。
“老李,你知道我这人不太会说话,其实我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咱只是想着侍卫步军可不能怂了,希望老兄你也说句硬气话,毕竟咱们步军都是一张脸皮,可不能让马军看了笑话,对吧?兄弟话不着听,老兄您多多担待。”
王铁这几句话说得很是诚恳,过了怒头的李献也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作了。
细细回味,王铁刚才那话还真有他自己解释的意思,是自己想差了,不觉脸色羞红,遂说了句让王铁产生共鸣的话。
“咱侍卫步军没有孬种,马军做得先锋,咱步军也做得!”
王铁当即兴奋道:“对喽,我就是老兄这个意思,咱步军不怂!”
二人总算把话说开,误会顿消。
刘鄩适时说道:“兄弟们,无论马军还是步军,都是副帅麾下,都是自家兄弟,都没有孬种、怂包!”
赢得了诸将认同后,接着道,“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通过王统领的介绍,咱们掌握了敌人的深浅,这是知彼。
马步军兄弟都对自己部下有信心,这是知己。
知己知彼可胜,但这终是纸上推演,临阵不可有轻敌之心,方能将胜利攥在手中!”
军师敬翔摇扇点头,和王师范对视一眼,方才笑着幽幽说道。
“诸位将军勇气可嘉,刘都使更是深通兵法精髓,有诸位出战,何愁不胜?翔亦有些粗浅想法,说与诸位将军和二位主帅参详。”
“军师请讲。”
王师范见父亲点头,就由自己回应。
“刚才大家说得都是两军对战的战术层面,翔想说的是战略。
自广明元年黄贼窃据京都,至今已交战一年有余,双方因战斗互有减员这很正常,只是贼军断不至由六十万锐减到三十万人马!
以翔观之,八百里秦川虽属沃野,却也难养双方近百万大军!
我唐军除却京西,尚有天下各镇可供粮草,而黄贼只能就地取粮。
据探报,如今长安附近已是怨声载道、寸草不生、易子而食,何也?只有一个理由,贼军粮草将尽!
故翔以为,我军当以稳待敌自乱。
只要将贼军困在关中一年,则不胜而胜。
如此战场主动尽在我军之手,有机则战以练兵,无机则谨守防线以减少伤亡。
些许拙见,请二位主帅与诸将斧正。”
王师范看了父亲一眼,见父亲笑了,却没有表态的意思,知其对敬翔的分析谋划极为满意。
以智谋著称的刘鄩也是频频点头,其余诸将更是有恍然通透之感。
故汇总众人之见,决断道:“军师与诸位兄弟所言皆与兵法相契,本帅欣然纳之。众将听令!”
“末将在!”
刘鄩以下马步军各将同时起身领命。
“此战以牛存节、李献所部为左军,主将牛存节;王猛、王铁所部为右军,主将王猛。
刘鄩、王重师、王彦章所部,外加近卫五营,组成中军,本帅亲自统领,刘鄩辅之。
能胜则战,势弱则守,行堂堂正正之战,不冒险用奇,保存实力待敌自乱!”
“谨遵帅令!”
在一片应和声中,此番出战大略方针定了下来,王敬武含笑离席,回内宅向郭大娘子汇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