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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驱驰狂奔,极尽马力,身后卷起烟尘滚滚,风驰电掣间如腾云驾雾。
大约半盏茶的时间,那名做向导的轻骑兵连抽三下马鞭,坐骑吃痛,猛然加速,渐至“黑风”马尾,就不能再进分毫,只得提高声音,朝着前方王师范忽上忽下的背影,喊道:“县尉,还有大约一里多就要到了!”
只见王师范将左手轻抬,顺势向下一摆,双腿猛然夹紧马腹,“黑风”立刻领会主人心意,四蹄渐缓,速度也慢了下来。待手放下时,已如疾风骤停,紧随其后的王猛等人也依令停了下来,初现训练有素。
王师范圈转马头,直接向轻骑兵命令道:“此处已能依稀听到喊杀声,估计过了前面山坡就离村子不远了。
我命令,轻骑兵从两翼包抄侦查,注意隐蔽,弄清敌情派人回报,以我率领重骑兵冲锋为进攻号角,不得私自进攻!”
转头又看向做向导的那名轻骑兵,命令道:“你速去寻找王灵,让他派一人来汇报最新敌情,本伙人马隐蔽待机,同样以我率领重骑兵冲锋为进攻号角,不得私自进攻!”
众轻骑兵迅疾领命而出,王师范率领重骑兵登上前方山坡,伫立坡顶,任由大红披风迎风鼓起,举目远眺,一边观察周围地形,一边辨听喊杀声方位,向声音密集处张眼望去。
只见山坡前方,有一片密林,枝叶繁茂,郁郁葱葱,虽偶有缝隙,却也看不清林中虚实。
视线越过密林,是一片开阔地,其间没有任何障碍物,向前望去一览无余,路面也颇为平整,想来应该是村民平时走的多了,自然而然形成的,最是适合重骑兵正面冲锋。
再向前大约一里远处,依稀能看见一座由四面土墙围起的村庄,村外大约有三百山贼散聚于村前,或呐喊助威、或正面强攻,气焰嚣张至极!
让人颇为意外的是,村前竟然有抵抗!只是具体情况看不清楚,不知还能抵挡到几时!
倏忽间,一骑轻骑穿出密林,急向山坡这边奔来。一转眼已至身前,来人正是王灵。
喘了两口粗气,呼吸稍缓,就焦急禀告道:“县尉,我伙人马就藏于山下密林,此刻山贼已攻破村门,村民好像被组织起来,正在村门处与山贼激战,以血肉之躯阻贼,形势万分危急,请准许我等出战!”
王师范剑眉挑起,星目放光,瞬息间捕捉到关键信息,开口便问:“密林之中可有山贼埋伏?”
“肯定没有!”
“好,王灵你速派一人,往营盘方向去接引刘副都头等人来此,其余众人随我穿过密林,准备冲阵!”心中释疑,王师范遂果断下令。
众人冲下山坡,于林间小心穿行,尽量减小声势,以免打草惊蛇、过早暴露,否则就不能达到出奇制胜的效果!
很快就来到密林边缘,穿过树木交错枝叶间的缝隙,前方惨烈战况已映入眼帘,救兵如救火,间不容发之际王师范当即发令:“王灵,你速带轻骑兵游走山贼侧翼,以箭弩击敌,吸引山贼!”
“待王灵得手,重骑兵于林外列楔形锋阵,随我直击敌背!”众人应诺。
王灵随即带人在林中绕行一段,于山贼右侧后方冲出,进至山贼百步外,以骑弩击贼,顿时引起山贼骚乱。
待三轮弩箭之后,山贼恐慌至极而激起心中凶狠之气,百余亡命之徒发疯似的冲向王灵等人。
王师范见时机已到,立刻下令冲锋!
烟尘阵里铁蹄滚滚,破浪勇士奋勇向前,其声如闷雷惊天,其势如地动山摇,喊杀声瞬间被淹没,激战双方侧目呆立,仿佛时间凝固。
不及山贼清醒,王师范紧催“黑风”,一马当先,犹如长枪锋刃,锐不可当,破阵而入!
王猛紧随其后,迅猛而极具攻击力的楔形骑阵犹如火红烙铁,轻易破皮入肉,烫穿贼群!
村门即刻出现在视野之中,却已是尸横一片,惨烈至极!
只剩寥寥十数人,在一位铁塔般壮汉带领下勉力坚持。眼见同伴渐至力竭,多有死伤,壮汉不顾自身累累伤痕,左冲右突,替同伴挡住刀枪,却将自己的后背暴露于山贼的凶残之下。
就在这时,一条长枪如同毒蛇吐信,刺向壮汉后心,去势坚决,已含必杀之意!
于此千钧一发之危急关头,王师范跃马赶至,双臂用力,借“黑风”前冲之势,愤然刺出雷霆一枪!
洞穿一人,仍然去势不减,刺向壮汉之贼不可思议般注视着自己的胸膛,已是殷红一片,如花苞盛开,一层层蔓延开来,手中长枪永远的定格在壮汉后心一寸之外,顿失生气!
壮汉本已闭上双目,却没有等来死神的宣判,缓睁二目,映入眼帘的是同伴长大的嘴巴,不禁转过有些僵硬的身躯,见一伟岸少年,犹自持枪,枪穿双人,显然是救了自己一命。
战情似火可燃眉!
王师范无暇上前攀谈,趁着“黑风”前冲之势稍缓而未停之机,弃掉手中之枪,一边拔出腰间佩剑,一边拨转马头,向右侧百米外被王灵引走的山贼背后杀去。
王师范深知骑兵优势在于机动,骑兵之威在于人借马势!失去速度的骑兵,就陷乱军之中如陷泥沼,不能自拔。
待右转后,再一次用力催动马速,百米冲刺,速度催至极致,其急如流星,其势胜山岳,黑云压城摧群贼!
手中长剑皎洁如光,挥动似乐,在兵器相交与划过贼颈之间,火星四射,韵律十足!
楔形重骑阵依旧如影随形。二十重骑二十枪,手臂伸缩间,枪芒如电,一击即中,当者披靡!
王猛手中却不是枪,而是一条浑铁棍。
他不习惯枪法的诡异,喜欢铁棍的厚重,就如同他的为人。故特意选精铁打造一根重四十斤的浑铁棍,配上他那一身九牛之力,于贼群之中当真如虎入狼群、势如破竹!
可别小瞧这四十斤的浑铁棍,《三国演义》中描写关羽的青龙偃月刀重八十二斤,然汉朝一斤只有258.24克,而唐朝一斤足有596.82克,换算成唐朝重量,青龙偃月刀只有三十五斤多一些,不足三十六斤!
足见王猛之力犹胜云长,实猛将也!
此时,村前山贼左侧又是一阵骚乱,正是之前派出的一伙轻骑兵,见主将已然冲锋,遂抓住时机于左翼扰敌。
见自家两侧皆有官军骑兵,贼兵军心已慌,那村门前的壮汉回过神儿后,忙鼓起余勇,大喝一声:“乡亲们,官军天兵已至,正是灭贼之机,随我杀!”随后率先冲入左侧贼群。
十余村民也心下惊喜,双眼亦从一片死灰中重新焕发光彩,荒芜尽去,生机勃发!不由自主握紧手中棍棒,感觉流失的力气又回来了,望着壮汉背影,义无反顾地跟上,那是历经血火的信赖。
山贼见大势已去,恋战之心如灯灭,只问生路在何方!
一窝蜂般掉头就跑,手中的武器弃之于地,挡路之人统统推开,心中只有逃命要紧这唯一的想法,更恨自己少生了两条腿。
王师范时刻关注战场局势,敏锐觉察到山贼已退,考虑到村中受伤的乡亲们急需救助,又唯恐逼贼过甚,致使其见生路已断,遂舍命攻击,会给村民造成更大伤亡。
于是,长剑指天,大喝道:“穷寇莫追!”
众骑兵无分轻重,闻令,即刻停止追击,自觉汇聚于村门之前,按重骑兵在前、轻骑兵在后,列楔形锋阵,以防山贼反扑。
山贼刚穿过密林,欲冲上山坡夺路而逃之时,却见山坡上百余官军陈兵以待!
弓弩兵列阵中间,步兵于两侧护卫,随着阵中一青年军官长剑一挥,顿时箭弩漫天,激射而下,随之山贼鬼哭狼嚎之声响彻天地!
居于两侧的重步兵迈着整齐沉重的步伐,压迫而上,跳荡兵以盾护住胸前,横刀蓄势,脚步如飞,冲向山贼!
一轮射击后,见贼已近,刘鄩,正是那山贼眼中的青年军官,临机命令道:“弃弓弩,拔刀冲锋!”
山贼本来就只逃出二百来人,一轮弓弩后,更是不足一百五十人了。此时,被一百一十名破浪勇士三面合围,虽舍命攻击,欲冲破重围,然在绝对实力面前,螳螂安可挡车!
半盏茶后,无一山贼可站立!
此战,“破浪都”首战,全歼三百贼兵,无一伤亡,大胜!
战后,王师范巡视一圈战场,不顾自身血染战甲(当然都是山贼之血),走到骑兵队、弓弩队、步兵队之中,逐一慰问着每一个视若手足的兄弟,爱兵之心溢于言表!
“破浪都”的弟兄们,此时没有心情去理会身体的疲惫,有且唯有胜利的喜悦,对他们英勇的县尉回以,“县尉威武,破浪万胜!”欢呼之声叠起,一浪高过一浪。
待众人尽情宣泄后,王师范吩咐王猛和王铁两员爱将带队打扫战场,把散落的兵器收缴起来,山贼的左耳割下以备日后报功请赏,再挖坑将尸体掩埋以防瘟疫。
又吩咐王灵,让他再派一名轻骑兵回营报信,叮嘱道:“传我之命,警戒解除,立即生火造饭,兄弟们赶了一日的路,又大战一场,已是饿极,务必在我们回营前备好饭食!”
三人纷纷领命而去,王师范带着刘鄩向村前正门走去。先前那壮汉和十余名战斗到最后一刻的村民,不顾伤势,忙上前施礼道:“多谢将军救命之恩!”望着王师范的热切眼神中,满是崇拜和感激!
王师范虚扶众人,谦逊道:“快快免礼,将军之称实不敢当!本官是咱们博昌县新任的县尉,剿灭山贼,护佑乡梓,是我职责所在,份属应当。”
众人起身后,王师范又关切道:“村中乡亲们伤亡情况如何?”
闻言,众人脸上瞬间浮上伤感之色,刚刚的热切也退去了温度,壮汉回头望了一眼,沉声道:“启禀县尉,村中尚还能站立的青壮都在这了,余者或死或伤,轻伤还好些,重伤就不好说了,村中已无草药,能不能活命就看天意了!”坚强如斯,亦难免心有戚戚。
刘鄩凑近王师范,以手附耳低声言道:“县尉,出发前我命人带了一些草药,原本是准备兄弟们疗伤之用,现在倒是可以分给村民一些。”
王师范眼眸烁烁,暗道:“还是阿兄考虑周全啊!”
随即点了一下头,转向村民,温言抚慰,“草药好说,我军随身就备了一些,一会儿我命人将草药全都留下。另外,遭此劫难想来你等家中粮食定也多有不足,索性一会儿派人随我回营中取些,只是不知村中丁口几何?”
众人闻言,顿时热泪上涌,毕竟许多年都没有遇到过如此体恤百姓的好官了,在这群刚与凶恶、残暴山贼血战一场的热血男儿心中,无不视王师范如天人,敬仰之情逾万丈高山,齐齐躬身施礼:“县尉仁义,谢活命之恩!”
随后,壮汉又恭敬回道:“启禀县尉,村中有户八十,口四百余人,青壮一百五十人,余者皆妇孺老幼。”
王师范暗自盘算一番,心有定见道:“军中随营所带只有半月军粮,也是不多,暂时只能分出十石粮,但也够乡亲们三五日之用,待我明日赶到博昌县城,再向县令禀告,请求拨粮解困就是。”见王师范说得如此光明磊落,还向他们这些达官眼中的草芥之人许下承诺,众人自是千恩万谢,因为他们明白,王师范没有欺瞒、哄骗他们的必要,若是不愿资助,完全不提便罢,谁还能去逼着他做出承诺呢?
此时,远处又有十余名老者自村内走来。他们身后还跟着三两名稚气未退、正值天真烂漫之龄的小童子,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悲痛、仍蹦蹦跳跳地赶着两只卷毛小羊羔,但却没有人去责怪童子们的年幼无知,反而不希望他们因过早懂得世事,那份难得的童真就此不翼而飞,不得不去承受这世间令人无法逃脱的苦难,也许这段无知,是他们一生中最幸福、快乐的时光。
待到近前,壮汉与他的十余名劫后余生的兄弟,赶忙让开路,恭恭敬敬地垂首立于老人身后两旁。
只见为首一老者,年约五十余岁,精神尚算矍铄,向前一步,朝王师范一揖。
王师范向来尊老,忙伸手搀扶,身体顺势向旁边一侧,语出诚挚,“小子岂可受长者如此大礼,老伯莫要如此。”
老者浑浊的眼眸中闪过明显的赞许之色,站定后,略显苍老的声音,从容脱口而出,“小老儿贱名牛孝恭,是这牛家村的村正,此次蒙县尉搭救,无以为报,”回头让小童子把两只低头啃着青草的小羊羔赶了过来,“就以这全村仅有的两只羊羔献与县尉,好犒劳一番浴血奋战的将士们,聊表本村的谢意。”
王师范知村中困顿,又恐伤了老者情面,斟酌谢辞道:“老伯勿要多礼,此前我就说过,这是我份内之责,况且村中青壮多有受伤,也需好生调养一番,这两只羊羔还是留给他们养伤滋补用吧。”
老者坚持要给,王师范几经推辞不掉,只得变通道:“老伯盛意难却,我就受之不恭了。只是村中遭此劫难,正处于困境之中,这两只羊羔就算是我买的,一会儿派人随我回营多取些钱财就是!”
见王师范如此仁德,而这老者亦非不懂得知恩图报之人。转念一想,老者指着此前那位壮汉,真诚道:“县尉高义,只是这恩情却是不可不报,他是我儿,名唤牛礼,今年二十有七,也有几分勇力,就让他侍奉县尉左右吧。”其余老者,也纷纷指着自家的儿孙,让他们追随王师范,以报此活命之恩。
王师范确是颇为赏识那壮汉牛礼,于是毫不做作、直抒胸臆,“好吧,老伯心意我领了,就让牛礼跟在我身旁!只是村中尚需青壮护卫,以防贼人再来,其余十余位弟兄就先留在村中,待日后风平浪静,皆可入我军中,师范定当扫榻相迎。”
牛孝恭见王师范应允,忙指着牛礼催促着,“还不给县尉见礼!”
只见牛礼应声双膝跪地,磕了三个响头,尽述衷肠,“县尉高义,善战亦有仁德之心,牛礼愿奉县尉为主,誓死追随!”
王师范扶起牛礼,上下又是打量几眼,越看越是喜欢,转头询问牛孝恭,“牛老伯,方才我亲眼目睹牛礼在村前与山贼恶战,颇为雄健勇敢,且于乱军中不顾自身安危,救助村中兄弟,实乃高节之士也,不知可否容我另赐一名?”
牛孝恭闻言顿时喜上眉梢,连连应道:“使得,使得,请县尉赐名!”
王师范说出心中所想,“存节,可好?”
牛礼当即拜谢,“牛存节,谢县尉赐名!”牛孝恭见儿子如此识时务,于欣慰之余连声称是。
见此间事已了,王师范与众人道别,随后带上牛存节率军回营,牛家村那剩下的十余青壮也随军去营中取钱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