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效古人名定破浪

南楼逍遥客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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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师范三人商定先整军再去博昌上任。

    王敬武思索片刻,又补充道:“安节度任命已下,按照惯例,大郎应该即刻赴任,未免落人口实,午后我便去拜访安节度,为大郎告假三日。”

    略一停顿,接着道:“下午便招来李嗣业、邵播、张厚三将,此三人同阿忠、老赵一般,都是当年我尚为队长之时的老部下,跟随我快二十年了,皆是我的心腹爱将。一来你们彼此认识一下,日后有事可以去找他们;二来布置选兵之事,尽快落实,为你们多争取一些时间。”

    说完,三人就分头行事,王敬武忙着去吩咐仆人们备些礼物,其中还有一样重礼是自己亲自挑选的,下午拜访安师儒之用。

    王师范和刘鄩二人一同回了东跨院,于书房中谈起军旅之事。

    刘鄩将自己从军两年来的所见所闻所思,倾囊相告,上至军队编制、军法,下到如何带兵无所不谈,王师范听得也格外认真,偶尔遇到不懂之事,就虚心请教。

    “按阿兄所说,军队之中十人为一伙,设什长一人,五伙为一队,设队长一人,副队长一人,二队为一都,设都头一人,副都头一人,这样算来一都人马就是百人,可谓军队的底层,可用来执行什么任务?那再往上如何编制?”王师范问道。

    “确如大郎所说,都以下是军中底层,百人于数万大军中如同沙粒,一般多用于侦察,机动灵活,同样因为人数太少,不适合单独作战。再往上一级为营,五都为一营,满编营足有五百人,是战场上常用的独立作战单位,设指挥使一人,副指挥使一人,不过也有例外,一些特殊的都,是可以独立作战的。”刘鄩答道。

    “哦,如何特殊?”王师范颇为好奇。

    “比如一些特种部队,像重步兵,因负重过大,对士兵身体素质要求高,军中难以大量选拔,且全身装备价值不菲,以某一藩镇的财力,是不可能大量配备的,故多以都为常用作战单位。又像近卫亲军,负有保护主将之责,更是精锐中的精锐,也多以都为作战单位。而且这些精锐部队往往都是有名号的,也常见扩编情况,有的规模与营相当,甚至极个别的规模远超于营。”

    刘鄩喝了口茶,干涩的喉咙稍微舒服一些,接着道:“营之上是军,五营为一军,满编之军足有二千五百人,设都指挥使一人,都虞侯一人副之;军之上是厢,十军为一厢,满编之厢足有二万五千人,设都指挥使一人,都虞侯一人副之,是军队中最高编制单位。

    厢与军的主将虽都称为都指挥使,实则是上下级关系。就像李嗣业、邵播、张厚三将皆为军都指挥使,父亲为厢都指挥使,位在其上。如遇左右两厢并立,左厢都指挥使地位高于右厢都指挥使。

    营、军两级中也偶有扩编情况,像王忠王指挥使率领的是父亲亲军,虽为营,却编有精兵三千,军力在诸军之上。”刘鄩一口气说下来,又觉有些口干舌燥,将杯中之茶一饮而尽。

    “那张霸先呢?”谈到高级编制,王师范不觉想起总是针对王家的张霸先。

    “张霸先实为军都指挥使,只因其所率之军为安节度的近卫亲军,俗称牙军,编制也扩充到了五千人,装备甲帐之类无不优先供给,兵员素质亦在众军之上,又有安节度的偏袒,故在平卢镇军中地位仅次于父亲。

    只是近年战事多由父亲领命出征,牙军久居后方,缺乏战斗经验,而且张霸先此人巧取豪夺是内行,真论到行军打仗,远非父亲敌手,这也是父亲虽不是安节度心腹,却颇为拉拢的因由。”刘鄩深入介绍道。

    “如此说来张霸先并不善于治军,这对我们倒是一个好消息。只是按着他的狡诈性子,免不了勾结孙礼之,最有可能冒坏水的地方就是在军需方面为难我们,看来得早作打算。”王师范细心听完,寻思片刻,心有所想。

    “刚才阿兄说到,一些精锐的都、营、军往往都有名号,这名号如何取名?”王师范对精锐名号产生了兴趣,遂问取名之法,日后好借鉴一番。

    “名号多是主将所起,也有战功异常卓著者,是由上级,甚至是节度使亲赐名号。按大郎所说的选兵之法,定是要走精兵路线,不知心中可有想好的名号?”刘鄩隐约猜出王师范的想法,于是问道。

    “阿兄你我都是熟读史书之人,须知古之名将皆与所率劲旅同留青史,吴起有武卒、白起有锐士、曹操有虎豹骑、刘备有白耳兵、吕布有陷阵营、谢玄刘裕有北府兵、本朝太宗有玄甲铁骑不一而足,故欲成大事,需有能战之军,且攻必取、战必胜,其名号也多响亮。”

    王师范越说越是兴奋,声音渐渐大了起来,“我欲效法古人,建雄军,借我朝李太白《行路难》中之名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以破浪为名号,是为破浪都!”语终意犹未尽。

    “《行路难》写出了人生道路歧路纷杂多艰难之困,如你我兄弟之辈,遇这兵祸连年将乱之世,前途未卜之境。

    然太白不减胸中豪情,相信定有乘风破浪冲破险阻、横渡沧海之机,亦如你我兄弟誓言之中,救困扶危安黎庶之志,破浪、破浪,破浪所至,使命必达,好名号!”

    刘鄩想着李太白诗中之意境,结合所处之现实,感同身受,瞬间明白王师范之意,遂由衷赞道。

    “阿兄果然是我知己,所说皆中我心中之想,咱们就定名号,破浪都!”

    王师范拍案而起,走向刘鄩,兄弟二人四手紧紧握在一起,双目之中豪情无限,颇有张帆以待之势。

    王敬武吩咐完仆人后,就径自回到卧室,利用这午时之闲好生睡了一觉,多年的军旅生涯,王敬武的身体暗伤颇多,今年以来,常有乏力困倦之感,中午一有时间就睡上一觉,方能稍有缓解。

    此刻,王敬武一觉醒来,全身很是舒爽,原本无神的双目又恢复了光彩,估摸着已经是未时初刻,就一番洗漱后,吩咐仆人抬着礼物,出门拜访安师儒去了,还不忘派出一名传令兵,到城外军营去请李嗣业、邵播、张厚三将。

    王、安两家本就是同居一条街的两厢,不过片刻功夫,王敬武一行人就来到安府大门前,守门的亲卫见是王敬武过府,不敢怠慢,忙打了招呼就入内通报。

    不多时,就回来引着王敬武等人向正厅走去。对于安府正厅所处方位,王敬武是熟知的,只是出于礼节不便自行前往,这也看出安师儒与他之间关系远没有张霸先、孙礼之二人亲厚。

    待到正厅前时,只见安师儒已经满面春风般迎出门来,王敬武快走两步,上前施礼,“末将参见大帅。”

    “这里又不是军中,敬武贤弟莫要如此多礼。”安师儒伸手虚扶,客套中颇有几分拉拢之意。

    “末将今日登门,特来拜谢大帅于犬子的提携简拔之恩,些许薄礼,不成敬意。”王敬武一边表明来意,一边示意仆人们将礼箱打开。

    安师儒只是略一扫视,见是些黄白之物,丝毫没有意外之感,也看不出满意与否。

    最后,目光停留在两个仆人抬着的,尺寸颇大的“百炼镜”上,不自觉多看了几眼,面上笑容也更胜,流露出喜爱之色。

    王敬武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看来还是此物入了安师儒的法眼,幸好今日有备。”心中不免想到。

    话说这“百炼镜”,在财力鼎盛的唐朝也算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了,颇为稀有,甚至被列入皇家贡品。

    而这面更是精品中的精品,不仅出自铸造铜器技术天下第一的扬州,而且采用了当世最先进的铸造青铜镜的技术,名曰“金银平脱法”。

    在铜镜的背面,用胶漆粘上金银薄片,拼成人物、花卉、鸟兽等形状,然后一层一层重复,直到所要拼贴的形状成形为止,堪称制作程序最复杂、难度最大的“金花银叶”。

    而且这面“百炼镜”尺寸颇大,足够照见全身。

    即使市面上的普通铜镜,售价也在三五千个铜钱之间,折合后世人民币大约要五到七千元,而像这面尺寸如此之大,制作如此精美,再加上德宗之后,因扬州铜镜制造需耗费大量的铜,影响了国家铸币的正常运行,便被废止了,如此更显此镜的不凡,若是在后世拍卖,起拍价绝对在百万之上!

    早在元和年间,恰逢中兴之际,国力远超此时之晚唐,大诗人白居易就曾作诗《百炼镜》,反映扬州为了赶制此贡品的劳民伤财的现象。

    可见此物之奢侈,堪称绝品!

    这就难怪安师儒会动心了,他向来喜欢收藏奇珍异宝。王敬武深知他的喜好,为了儿子的前途,这回算是下了血本了。

    安师儒收回带有几分贪婪的目光,暂时压下猎奇之心,招呼王敬武入厅,更显热情,“贤弟礼重了,大郎乃少年才俊,上巳宴饮之后,更是广传美名:杯酒和五词,信步唱六绝,堪称我平卢镇第一才子!”

    待得二人坐定,继续道:“我本想给大郎一个高位,只因其尚年轻,又寸功未立,恐难掩悠悠众口,故只好委屈大郎,屈就博昌县尉一职。”

    王敬武忙谦称道:“这小子哪能承得大帅如此美誉,实是您抬爱晚辈,简拔于他。”

    “今日大郎怎么没有一同过府?”安师儒叉开话题。

    “午时接到任命后,知要即日离家赴任,此刻正在其阿娘近前痛哭,终归还是个孩子,没有离开过父母,难免有几分不舍,哎!”王敬武说着,还叹了一口气。

    “呵呵,贤弟勿扰,此事好办,都是我考虑不周所至,我这就命人誊写公文,准大郎告假十日,快马送到博昌县令手中,想来不会为难大郎的。”安师儒颇为善解人意道。

    百炼镜没白送!

    “那就有劳大帅了。”王敬武忙起身答谢。

    见事已说定,王敬武心中石头落地,遂与安师儒又攀谈一阵,就告辞了。

    刚迈入家门,就有仆人通报,李嗣业、邵播、张厚三人已在“乌衣堂”前厅等候,王敬武马上命人去将王师范和刘鄩二人唤来,自己径直去了“乌衣堂”。

    刚到堂前门外,就看见三个三十多岁的壮汉似乎在争吵着,还不时用手抹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三位兄弟久等了,”王敬武不等迈入前厅,爽快笑声已至,“哈哈,你们啊,一见面就吵,今儿又是吵什么?”

    三人闻声立刻就知道是王敬武回来了,忙起身朝走来的王敬武行礼道:“末将参见将军。”

    “好了,好了,这里又不是军中,在家里我们兄弟不用来那套虚礼,都坐下说话。”王敬武径自坐在主位之上。

    待三人依次在王敬武左手边坐下,王敬武接着说道:“今日是家中有件急事,特意召三位兄弟来商议商议。”

    坐在第二把椅子上的大汉,猛地跳起,急切而鲁莽地说道:“我就知道定是有要紧的急事,将军才会在午时传唤我等,莫不是张霸先那厮又寻将军晦气?只要将军点下头,我老张现在就带人去剁了他,管他是不是安节度的小舅子,天王老子也不行!”

    此人名唤“张厚”,为人最是直爽,脾气非常暴躁,周围又都是自家兄弟,因此心里怎么想的就直接说了出来。

    “呵呵,阿厚啊,你这暴脾气是改不了,先坐下,听我慢慢说。”

    王敬武示意张厚稍安勿躁,然后向三人说出实情,“本来想过几日,等阿忠回来后,再叫上老赵,咱们老兄弟们好好喝上一场,热闹热闹。

    只是今日午时,你们侄子大郎接到了任命,命他去做博昌县尉,据说还是张霸先和孙礼之举荐的,我担心他们有什么阴谋,一时又拿不定主意,就想先给大郎选一都精兵带着,以防万一,故找三位兄弟来,就是商议这选兵之事。”

    坐在首位之人,耐心听完,略一沉思,慎重道:“将军所虑极是,昨日那张家父子先在营前挑衅,孙礼之后于宴饮之时发难,此等小人定怀恨在心,却保举大郎官职,颇为反常,事出反常即为妖,咱们确应小心提防些。”

    此人名唤“李嗣业”,向来心细多智,是王敬武手下头号智囊。

    “一都人马少了些,不如就带上一营,保大郎周全。”说话之人是三人中的最后一人,名唤“邵播”,在众人之中最是谨慎。

    “二位兄弟言之有理,”张敬武话刚说一半,就见王师范和刘鄩二人进来,忙改口说道:“大郎、阿鄩快来见过三位叔父,今日家中不论军职。”

    二人上前施礼,齐声说道:“小侄见过三位叔父。”

    三人略有些诧异,刘鄩他们是认识的,可是没听说过他与将军家如此亲厚,王敬武看出端倪,解释了一句,“他二人意气相投,昨日结为异姓兄弟了。”三人这才恍然。

    “大郎你既然来了,选兵之事就由你自己说吧,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你这三位叔父,不是外人,都是为父过命的兄弟。”王敬武待儿子起身后说道。

    于是,王师范将昨晚提到的选兵之法又说了一遍,说完向三人再次深施一礼,态度极为诚恳,“小侄浅见,让三位叔父见笑了,这选兵之事,还要劳烦叔父们,小侄这里先谢过了。”

    张厚顿时跳起,大笑着扶起王师范,“好小子,你这哪是选兵啊,这明明就是要你父的命根子吗?全军上下这样的兵绝对不超过一营!不过,我表个态,只要是你选中的,别说是我的亲兵,就是我,你也带走,我老张绝不含糊!”直爽说着浑话。

    众人一听,都哈哈大笑起来,李邵二人也附和道:“老张说的是极,选我二人也不含糊。”

    王敬武见儿子一时有些发愣,打趣道:“你三位叔父就是这爽直的性子,你小子选什么兵为父也不拦着,只是他们三个是老子的兵,必须给我留下!”笑着一指李邵张三人。

    “孩儿不敢!”王师范面色有些发红,“演技有些生疏喽”,师师这贱人又在作祟,心中却为父亲有如此忠心的好兄弟感到高兴。

    “好了,咱们还是说正事要紧。”

    李嗣业说起正题,“大郎要赶去赴任,时间上紧了些,这样吧,明日卯时按照惯例应该全军出操,我等今日传令,让他们明日全副武装,午时前跑完百里回营者合格,再从合格者中挑选擅长骑术者,这样一来可以给大郎选出最精锐之兵,二来有出操惯例掩护,便于隐藏意图。”

    一番说辞,引得众人频频点头,同样善谋的刘鄩也是颇为敬服。

    “好,就按兄弟说的办。”王敬武也是很满意,于是,当即拍板做了决定。

    随后吩咐仆人置办酒菜,众人一番痛饮畅聊,王师范与三将的生疏感渐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