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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里又寂静了两三分钟。
蒋榆反应最为激烈,发了个呕吐的表情。
梁栋的宝贝:蒋首席有喜了?
彭舟:[哎哟讨厌gif]
蒋榆:卢箫笛 学姐把他们仨踢出去
彭舟:我错了,老婆别生气
蒋榆:操
扳回一城的顾宜乐得意扬扬,转脸点开和梁栋的私聊,发出视频通话邀请。
梁栋这会儿刚下课,接起来的时候正走在通往餐厅的路上,镜头有点晃。
“上回都没来得及去你学校看看。” 顾宜乐在往学校外面走,不过这边天黑,能见度低,“你们学校真漂亮。”
梁栋便改了后置摄像头,给顾宜乐看学校的草坪,建筑,还有来往的学生。
看了一会儿,又切回去了。
“还是看你吧。”因为顾宜乐提出要求,“学校以后有的是机会看,老公可不是随时随地都能见到的。”
重新回到镜头里的梁栋凑得很近,没露耳朵,顾宜乐呲牙偷笑,像抓住别人弱点的捣蛋鬼。
待顾宜乐坐上车,梁栋也买好了午餐三明治。
他没有当即拆开吃,站在餐厅的吧台边上,捏了捏包装边缘,语气僵硬地问:“不生气了?”
“生什么气?”顾宜乐装傻,“我为什么要生气?”
梁栋不戴眼镜的时候目光有些涣散,但是笑起来格外好看。
他的笑容弧度很浅,很容易被人忽略,除了顾宜乐。
手指在屏幕上轻轻点击,顾宜乐戳了一下梁栋的嘴角:“你可能是第一个教训我,还不会让我生气的男人。”
刚说不生气,话题就往危险的方向去了。
梁栋说:“那不是教训。”
顾宜乐问:“不是教训是什么?”
“提醒。”
“……?”
“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梁栋说,“希望你能和你的朋友好好相处。”
顾宜乐两眼翻白,心想跟这位理性过头又没什么朋友的臭直男简直没法聊。
“我和他们平时就是这么相处的,打打闹闹,互相开玩笑什么的,以后你就习惯了。”已经摸出门道的顾宜乐赶紧换话题,“中提真的好难拉啊,还沉,我脖子都被压出痕迹了。”
梁栋的关注点登时被带跑:“哪儿?我看看。”
顾宜乐在车后座扯开衣领,露出脖子和一小截锁骨。
梁栋观察了下,蹙眉道:“红了。”
“嗯,压着骨头,可疼了。”顾宜乐稍稍采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今晚可能都睡不好了。”
梁栋抿着唇,神情严肃,似乎在思考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可把顾宜乐急坏了,他就差把“我在撒娇”几个字刻脸上了,梁栋还像根木头似的杵着。
“你小时候摔跟头什么的,伯母是怎么让你不哭的?”顾宜乐循循善诱。
梁栋说:“我摔跟头不会哭。”
“那磕碰,受伤,总有吧?”
“有。”梁栋想了想,“自己擦药,或者等伤口自愈。”
原本来讨要安慰的顾宜乐,听了这话反而心疼起来了。
想起冯姨口中梁栋的孤单童年,顾宜乐姨父心泛滥,又伸手揉了揉屏幕里面容英俊的男人:“苦了我的宝贝。”
梁栋有些不自在地垂了眼,复又抬起时眸底澄亮,定定望向屏幕里小小的顾宜乐,并凑近,轻轻吹了口气。
“听说这样可以缓解疼痛。”他离得很近,问顾宜乐,“现在呢,感觉好点了吗?”
岂止是好,简直好得要上天。
这一吹直愣愣吹到了顾宜乐心坎里,犹如春风吹绿了神州大地,他腰不酸了胳膊不疼了,还能再拉八小时中提。
回过头来才想起问:“这招是跟谁学的?”
梁栋:“网上。”
顾宜乐了然,改群名什么的八成也是跟着学来的,不愧是学霸。
招不在老,管用就行。临睡前两人还连着语音,谁都舍不得挂。
顾宜乐困得睁不开眼,口齿不清地说:“我想到上回被琴弦崩脸,就……就怕得很。你说,我该怎么跟我的中提培养感情,让它听我的话?”
梁栋下午的课刚结束,边收拾课本边出主意:“给它也取个名字吧。”
顾宜乐砸吧两下嘴:“你……你怎么知道我会给琴取名字?”
梁栋故技重施:“猜的。”
“你那么会猜,”顾宜乐迷迷糊糊,“下回帮我猜彩票中奖号码吧。”
梁栋:……
第二天早上刷牙的时候,顾宜乐叼着牙刷盯着镜子里面看起来不太聪明的人瞅了半天,总觉得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
不过给琴取名字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他上论坛和阿东讨论,最后决定给中提琴取名萧萧。
萧萧瑟瑟,一看就是一家子。
today宜hay:如果刻缩写的话,中提上岂不是要刻字母xx?
dong:要刻吗?
today宜hay:不了,电提没有共鸣箱随便刻,普通琴还是算了,可能会影响音质
dong:嗯。
today宜hay:其实可以打印几张贴纸贴琴板上,我看最近学琴的小孩都这么玩[期待]
学琴的于皓轩听到这话,不乐意了。
“又不是小孩子,还在琴上贴贴画。”他嫌弃地撇嘴,“好幼稚。”
幼稚小孩顾宜乐:……
手中的八十米大刀举起又放下,顾宜乐掏出一沓在小学门口商店淘来的贴纸,数钱似的在于皓轩面前一张张翻,嘴也不闲着,一会儿嫌这张颜色不好,一会儿觉得那张不够酷。
于皓轩正在拉空弦,眼神不住地往那叠花花绿绿的贴纸上瞟。
顾宜乐早就发现他的小动作,故意挑出几张带超人的放边上,说这几张不好看,回头丢掉。
“你要是不要的话……”于皓轩终是没忍住,纡尊降贵道,“我帮你处理好了。”
下课后,师生二人坐在一起,头挨着头分享贴纸。
选了个蜘蛛侠贴在正面,于皓轩问:“老师,你在英国拿的奖很厉害吗?”
顾宜乐骄傲地挑眉:“当然,要不然你爸能给我涨工资?”
于皓轩不屑地哼了一声,又问:“那你见到网恋女朋友了吗?”
“当然。”说到梁栋,顾宜乐喜笑颜开,“以后管他叫师娘。”
“师娘长得好看吗?”
“一等一的好看。”
“师娘成绩好吗?”
“国外名校学霸。”
“师娘有钱吗?”
“有,老富二代了。”
“我看到电视上说,最近有诈骗团体伪装成很厉害的人,在网上和别人恋爱,为的是骗钱。” 于皓轩挑了个小猪佩奇贴在琴背面,严肃道,“老师你一定要小心,不要随便给她发红包。”
顾宜乐:……
小小年纪就正经又古板,果然每个懂事小孩的背后都有一对不负责任的父母。
摸了摸于皓轩头,顾宜乐慈祥地说:“我有预感,你会和你师娘相处得很好。”
后来,顾宜乐把这事讲给群里的大伙儿听。
梁栋的宝贝:要骗也是我骗他好吧
顾宜乐的老公:?
梁栋的宝贝:你看你,被我骗身骗心,整个人都是我的了[害羞]
顾宜乐的老公:[害羞]
蒋榆:卢箫笛 为了全群的生命安全,再次请求把他俩踢出去
彭舟:今天不踢我啦,谢谢老婆[嘴唇]
蒋榆:你等演出完再踢
卢箫笛:哈哈哈哈哈
姐夫:年轻人就是有活力哈
乐箫舟榆的第一场“商演”安排在四月末的某个周六的晚上。
前往餐厅之前,顾宜乐收到了来自伦敦的特快专递。
老大一个箱子,拆开里面放着两个不同型号的琴盒,一个小提用一个中提用,海蓝色和宝蓝色,很容易分辨。
送礼物的人留了卡片,简单的一句话——祝演出顺利。
落款是liang。
收到这份投其所好的礼物,顾宜乐当然高兴。
他在用的琴盒是方形的,很沉,用了许多年有些破旧,螺丝也上了锈,每次打开关闭都发出伤筋动骨的嘎吱声。
而梁栋送给他的琴盒是碳纤维材质,抛光的表面颜色靓丽,流畅的线条时尚感十足,扣上搭扣时清脆的咔哒声令顾宜乐倍感舒畅。
价格就不那么美好了,卢箫笛把网上代购的页面翻出来时,看到数字的顾宜乐差点跳起来。
虽说梁栋家境富裕,却没那些骄奢淫逸的坏毛病,因此顾宜乐跟他在一起时几乎感觉不到他们俩处在不同的阶级。
如今贫富差距被两个琴盒赤裸裸地摆在眼前,顾宜乐抱孩子似的小心翼翼地将中提安放进去。
算了下这把琴的价格还不到琴盒的一半,他负手叹息:“世道变了,子凭母贵啊。”
因盛放容器身价暴增的中提,在这天晚上发挥了重要作用,几首古典四重奏表现良好,收获掌声无数。
他们从莫扎特拉到海顿,又拉回巴赫的赋格,最后以德沃夏克的幽默曲作为收尾。
期间顾宜乐好几次抬头看见彭舟对着客人的餐桌咽口水,证明美妙的音乐的确有促进食欲之功效。
工资日结,收工后四人在西餐厅隔壁的火锅店搓了一顿,剩下的平均分。
“我的那份给彭舟吧。”蒋榆说。
卢箫笛揶揄:“哟,你俩都不分彼此了?”
“这点小钱没地方放,让他拿去玩。”
顾宜乐觉得这种行为是对一个男人的“侮辱”,刚要帮彭舟说话,没想这家伙欣然递出付款码:“没问题,交给我吧。”然后掩唇小声道,“老婆的就是我的。”
顾宜乐:“……出息。”
吃完在火锅店门口散伙,彭舟和蒋榆回宿舍,顾宜乐有车接,听说姐夫在赶来的路上,陪卢箫笛在路边等了会儿。
两人讨论下周的选曲,又扯了点别的。
通过几天的群内相处,卢箫笛对梁栋赞不绝口:“老梁真不错,虽然说话老派了点,但是肉眼可见的靠谱,我们乐乐也算苦尽甘来了。”
顾宜乐笑嘻嘻:“等他回来了,我俩一块儿请大家吃饭。”
“要吃米其林。”
“也别太贵吧,费钱。”
“你小子,还没怎么着呢就替人家省钱了?”
“他的钱就是我的钱嘛。”
……
拉二胡的姐夫来了,寒暄过后,顾宜乐帮卢箫笛把大提琴盒放在后座,关车门时扭头往身后看。
“怎么了?”坐副驾的卢箫笛打开车窗问他,“落东西了吗?”
目光沿街扫视,没寻到可疑人物,顾宜乐转回来说:“没什么,可能是果酒喝多了,总觉得有人跟着我。”
卢箫笛笑了:“你现在是有家室的人啦,还有专车接送,怕什么?”
顾宜乐挠挠头,也觉得自己有点草木皆兵了。
开学后李师傅重新上岗,顾宜乐还没来得及说不需要,梁栋就先斩后奏支付了一学期的费用,为了不浪费,顾宜乐只好继续坐。
车一直开到楼下,下车后顾宜乐回身往来时的路张望,老小区路灯昏暗浑浊,头顶黑云压城,只依稀可见几个模糊人影。
有风迎面吹来,他打了个寒颤,与李师傅道别后扭头便往楼上走。
边爬楼梯边摸手机,刚给梁栋发消息说快到家了,手机叮咚作响,进来一条消息。
又接连响了几下。
顾宜乐设置了信息隐藏,许是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他点开信息界面的手指有些犹豫。
还是点进去了,入目的是个陌生号码,密密匝匝的六条信息。
——乐乐,你今晚真美
——你的男朋友呢,怎么没来接你?
——他是不是已经上过你了?
——你皮肤那么白,那么滑,想到你被他碰过,我就很生气
——好好洗个澡吧,我不想看到你身上有其他男人留下的痕迹
——虽然你把我害得很惨,但我还是很想你
每往下翻阅一条,身上就好像多了一条扭曲蠕动的虫,恶心得让人汗毛立起。
顾宜乐深深喘气,拼命克制住把手机丢出去的冲动,按灭了手机屏,却令自己陷入黑暗。
楼道窗户外透进的稀薄灯光将台阶照得幽暗漫长,如同将要一口把人吞噬的兽嘴。老小区楼道没有感应灯,顾宜乐一鼓作气往上冲,不慎被台阶绊倒,干脆四脚并用地爬,顾不得狼狈。
中途梁栋拨来一次电话,他发抖的手误按了挂断。
被跟踪的感觉令他毛骨悚然,全身的感知系统仿佛都被屏蔽,直到进到家里,冲进房间关上门,顾宜乐才听见自己剧烈的喘息,摸到满头的冷汗。
今天回来得晚,家人已经睡下。管梦青闻声走到房门口,说汤热在锅里记得喝。
顾宜乐应声时语调都在打颤,幸而隔着门,管梦青没听出异常。
就在这时,手机再度振动。
掌心传来的振感令顾宜乐剧烈哆嗦了一下,见屏幕上是liang的名才稍稍放松。
僵硬的拇指按下接听键,凑近麦克风,一声干哑的“喂”之后,对面很快问道:“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刚才按错了。”顾宜乐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不小心,摔了一跤。”
下一秒,梁栋发了视频过来,顾宜乐狠狠搓了几下脸才接。
饶是如此,梁栋看到他的脸色还是愣了片刻,而后拧眉说:“让我看看。”
顾宜乐便坐到床边,弯腰卷起裤腿。
摔得不严重,只膝盖下方青了一块。他用镜头对准给梁栋看,故作轻松地说:“磕台阶上了,你给我吹吹就好啦。”
梁栋拿着手机走到图书馆外面,很仔细地吹了吹。
吹完问:“是碰到……碰到什么事了吗?”
“没有。”顾宜乐不擅撒谎,垂眼作答之后,扭头望向窗外,“好像要下雨了。”
“不喜欢下雨天?”
“嗯。”顾宜乐有些出神,“会打雷,还会……”
还会碰到坏人。
安静持续了一阵,梁栋再度开口时没追问他没说完的话,转而问:“在自己房间吗?”
“嗯。”
“那现在,把窗户关上。”
顾宜乐还没缓过来,大脑运转极慢,收到指令什么都没想,行至墙边将窗户关严,窗帘也拉上。
“好了吗?”
“好了。”
“接下来,脱掉外套和鞋,躺下。”
顾宜乐照做了,在床上侧身蜷卧:“然后呢?”
“盖上被子。”梁栋说,“确保不会着凉。”
顾宜乐乖乖应着,拉开被子,手脚缩进被窝里,只留半颗脑袋在外面。
身体被包围令安全感上升,失措的呼吸也平复些许。视野受限,顾宜乐把手机当作救命稻草一样攥着:“再然后呢?”
“闭上眼睛。”
“我……我害怕。”
“我在这里。”
梁栋的声音很轻,犹如支起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将所有的风雨都隔绝在外。
他说:“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于是顾宜乐听话地合上眼,松手让手机落在枕边,眼皮从不住颤抖到渐渐发沉。
黑暗也被光明和温暖取代,半梦半醒间,似乎听见有人对他说——我不会让你碰到坏人
很久以前的事了,可是困意席卷,仅剩的一点思考能力不足以让他想起在哪个时间节点听到过。
陷入沉睡前,顾宜乐想,要怪只能怪梁栋的声音太好听了。
也太好了,让人只想紧紧攥在手心,藏起来,谁也不许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