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质这块拿捏得死死的

余酲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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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音乐的对声音总是格外敏感。

    新的一周,顾宜乐坐在楼上教室里,摆弄卢箫笛的大提琴,顺便提问:“学姐,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比喻,就是形容人说话的声音像大提琴一样低沉动听?”

    “听过啊。”卢箫笛答,“能用这种比喻,明摆着没拉过大提琴。”

    顾宜乐拨动g弦,品了品:“我觉得还是有点像的。”

    卢箫笛敏感地察觉到什么,忙八卦:“谁呀谁呀,谁的声音像大提琴?”

    “没谁。”眼神四处乱飘,顾宜乐咕哝,“就刚好想到了。”

    卢箫笛还想追问,顾宜乐兜里的手机响了。

    抬头看一眼墙上的挂钟,九点整,顾宜乐怀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掏出手机,解锁进入微信界面,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霎时僵住。

    liang:【您好,天冷,多喝热水。】

    昨天还一口一个乐乐,睡一觉又回去了。

    不对,他那边现在凌晨一点,中途应该没睡觉。

    顾宜乐磨着后槽牙回复:【您也是[龇牙]】

    原以为这家伙能get到他的意思,谁想他发来一句“好的”,就没声了。

    弄得顾宜乐一脸懵逼,上论坛发了个帖子——这个死直男是不是把我当打卡机?

    评论都在幸灾乐祸地哈哈哈,说这人八成是个ai,设定好程序的那种,每天定时发送直言直语。

    还有人说现在不流行喝热水了,应该喝烫水。

    顾宜乐更郁闷了,直到出现一个和他一样没有匿名的网友评论。

    dong:他觉得确认关系之前有必要继续使用敬语。

    顾宜乐在楼中楼里问:你咋知道?

    dong回复很快:猜的。

    “猜的语气还敢这么肯定……”

    顾宜乐嘴上吐槽着,心里却信了七八分。毕竟按照梁栋的古板性格,说不定真是这么想的。

    可是确定关系……顾宜乐捧腮思索,为什么一定要确定关系呢,当朋友不好吗?

    下午乐团有排练,占座的人换成顾宜乐。

    彭舟来晚了,拉曲子的时候疯狂错音,被指挥的孙老师点名好几次,顾宜乐坐在后面盯着他的后脑勺,感觉这小子都快哭了。

    排练结束,顾宜乐拍拍他的肩,问:“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彭舟琴也顾不上收拾,扭身就扑进顾宜乐的怀里:“这个世界好可怕啊乐哥!”

    听说有个男的向他表白,顾宜乐扑哧一声,把刚喝进嘴的奶茶连茶带珍珠喷了出来。

    周围人纷纷侧目,隔壁双簧管班的姑娘路过,好心递了一包纸巾。

    把嘴擦干净,勉强停止咳嗽的顾宜乐说:“那证明你有魅力啊,应该高兴才对。”

    彭舟愁眉苦脸:“我一个直男,吸引男人的魅力还是免了吧。”

    “那就拒绝他,告诉他你是一块钢筋混凝土。”

    “我就是这么说的啊……他居然笑了,让我好好想想再答复他。”

    “那就答应他,跟他玩玩,让他知道什么叫宁折不弯。”

    “我可不是这种人,我对待感情很认真的。”彭舟摆手道,“不像你和卢学姐,什么猪啊肉啊的,我要找就要找个能跟我过一辈子的。”

    “思想觉悟挺高。”顾宜乐欣慰点头,“现在像你这么想的年轻人很少了。”

    彭舟被夸挺高兴:“是吧是吧,我这样的男的要是进了你们圈,就是小说里的绝世好攻!”

    顾宜乐斜睨他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在傍晚校园的林荫道上走着,教学楼里声乐班洪亮的歌声、各种乐器发出的声响混合成一段莫名和谐的旋律,路上背着乐器的学生们说说笑笑,嘈杂又热闹。

    目睹一个男生骑自行车载另一个男生,两人姿势亲密,彭舟不禁感叹:“都说咱们学艺术的直不到哪儿去,不弯的是因为没遇到对的人,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弄得我怪慌张的。”

    “假的。”顾宜乐喝完最后一口奶茶,在三米开外准确地将空杯子掷入不可回收垃圾箱里,“真的直哪儿那么容易弯,不当面骂恶心都算素质高了。”

    顾宜乐其实不太喜欢喝奶茶,嫌腻。

    逛小卖部的时候原本想拿可乐,鬼使神差地想到那句“多喝热水”,临时改道去隔壁要了杯热奶茶。

    此刻走在办公楼阴冷的走廊里,顾宜乐蜷手蜷脚团得像只球,心想:好在喝的奶茶,不然从里到外都要给冻结实了。

    他是来交报名表的,昨晚跟家里商量了一番,明年四月比赛,从现在开始全家勒紧裤腰带,到时候凑个路费和住宿费还是ok的。

    顾宜乐自小就懂事,头一回向家里提出点“非分”要求,管梦青和顾东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生怕他反悔,差点跟来学校亲眼看着他把报名表交上去。

    孙老师对于他这么快决定也有些意外:“怎么,上次我说的话让你有所触动?”

    “嗯啊。”顾宜乐大方承认,“毕竟不想当首席的小提琴手不是好钢琴家。”

    跟老师另约了时间讨论参赛曲目,时间刚过七点。

    顾宜乐刷着手机下楼,正回复来自liang的晚餐问候,迎面撞上一个人。

    他开始后悔刚才胡扯什么“钢琴家”了。

    楼梯拐角空间狭窄,将将够两个人并排,顾宜乐看清来人,二话不说侧身要走。

    却被对方拦住了。

    穿着挺括大衣的年轻男人率先打招呼:“好久不见。”

    顾宜乐垂眼看向横在自己身前的一条胳膊,冷声道:“让开。”

    那男人笑了:“现在倒是挺凶的,不像当年,软绵绵的,一碰就哭。”

    低垂的睫羽狠狠颤动了几下,顾宜乐轻哼出声:“人都会变的,毕竟像你这种从小坏到大的,罕见得很。”

    笑容僵住,男人面上隐现戾色,许是顾及公共场合,转瞬便收敛干净。

    “牙尖嘴利倒是一点没变。”他语气轻松道,“听说你在孙瑞的乐团里拉二提?怎么,从前不是非首席不可吗,能受得了这个委屈?”

    “关你屁事。”

    听出顾宜乐藏在冷静之下的咬牙切齿,男人反而觉得畅快。

    他的个子本来就高,抬起下颌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顾宜乐:“我刚从国外回来,会在你们学校待一阵子,以后如果有需要,欢迎继续来找我当你的钢琴伴奏。”

    趁顾宜乐前后都是台阶退无可退,男人凑过去贴近他耳边,嘴角再度弯起:“加油啊,乐乐。”

    伦敦时间下午一点五十分,眼看国内临近晚上十点,梁栋拿起手机,点亮屏幕,没有来自顾宜乐的消息。

    明明中午之前还聊得好好的,顾宜乐说晚上和父母一起在家煮火锅,还问他想不想念国内的美食,可等他回复了“想”,那边显示了两秒“对方正在输入”,就没了反应。

    三个小时,火锅应该吃得差不多了吧。

    从小到大都是被人搭话的梁栋十分不善与人攀谈,加上先前学的一些所谓的技巧在实践过程中屡屡碰壁,出于谨慎,他还是斟酌了一会儿话术。

    就这两分钟工夫,妹妹梁瑗见缝插针地发来视频邀请。

    想着晚五分钟也不要紧,梁栋按了接听。

    刚接通,梁瑗就“嗷”了一嗓子:“哥你戴眼镜也太帅了吧!”

    梁栋近视度数不深,配了一副普通的金丝边眼镜,只在听课或者看书的时候戴。

    这会儿他在宿舍,拿手机之前正为下午的小组课题做准备,闻言才意识到还戴着眼镜,抬手便要摘掉。

    “住手!”屏幕那头的梁瑗吼道,“戴着,就这么戴着,老斯文败类了!”

    梁栋:……

    到底是没摘,梁瑗美滋滋地截屏,并给出意见:“到时候见嫂子,就这么打扮。”

    梁栋想了想:“还不是嫂子。”停顿片刻又说,“他不喜欢这样的。”

    梁瑗问,那喜欢什么样的?梁栋想起那些肌肉男的照片,默默用电脑打开网页,看前天在亚马逊下单的一对哑铃出货没有。

    “不能够吧,我哥这模样,会有人不喜欢?”梁瑗还在嘀嘀咕咕,“要不改天我帮你打听打听……”

    “不用。”梁栋斩钉截铁地拒绝,“以后也不要告诉别人,我和他之间的事,我自己会处理好。”

    被兄长的威严震慑住的梁瑗捂住嘴,拼命点头:“嗯嗯嗯,我绝对不会把你早就看上嫂子的事告诉咱妈!”

    梁栋眼帘半垂,淡声说:“这个她知道。”

    旁人眼中的梁栋,有显赫的家世,出众的外貌,和轻轻松松就能取得优异成绩的聪明头脑。

    却鲜少有人知道,自懂事以来,他就把见到父母的机会屈指可数当作习以为常,习惯了用成果交换想要的东西,习惯了在空旷的大房子里日复一日地等待新的任务,或者说新的期望。

    因为习惯了等待,所以独自一人的时光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难熬。

    不过晚上,当梁栋收到来自顾宜乐的520元转账时,还是愣了半晌。

    反应过来之后便问:【这么晚还没睡?】

    凌晨三点的顾宜乐与往常很不一样,具体表现在先是发来好几条前言不搭后语的句子,后来索性放弃了编辑,用语音模式对着麦克风大喊:“发工资了,老子来还钱了!”

    梁栋将这条带着酒气的语音听了两遍,确认周围很安静,人应该没在外面逗留,才打字输入:【现在在家吗?】

    “不在家在哪儿?你以为我在外面花天酒地?才不是,我在家喝的,和我亲爱的爸爸妈妈。”不知道喝了多少的顾宜乐疑似发酒疯,“记住了,我顾宜乐,不是那种人!就算喝了酒,我气质这块,也、也拿捏得死死的!”

    听他说在家,梁栋放心了。

    没等他打字回复,对面的顾宜乐先坐不住:“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不敢跟我说话?!”

    梁栋有些无奈地长按发语音:“嗯,知道了。”

    简单的四个字,仿佛一针镇定剂,令对面瞬间安静下来。

    开口讲话还是稀里糊涂的,哼哼唧唧像在撒娇:“那你、你为什么不叫我……乐乐。”

    梁栋按住语音键,唤道:“乐乐。”

    “再叫几声。”顾宜乐理直气壮地命令,“给我洗洗耳朵。”

    虽然不知道“洗耳朵”是个什么操作,梁栋还是顺着他多喊了几声。

    等听够了,顾宜乐大着舌头表达感谢:“谢谢您——嘞。”

    一个“您”字九曲十八弯,其中的不言而喻令梁栋唇角微微勾起。

    他心甘情愿将主导权交到对方手中,哪怕对方现在不太清醒,梦游般地又跳往别的无厘头话题。

    “那什么,你、你知道英国吗?”

    “嗯。”梁栋回答,“我就在英国。”

    “那里冷不冷啊?”

    “冷。”

    “比s市还要冷吗?”

    “嗯。”

    “那怎么办?”顾宜乐吸了吸鼻子,“我过几个月,要去那边比赛。”

    “到时候就不冷了。”梁栋说,“春天,不冷。”

    “哦……”

    沉默了一阵,顾宜乐像是爬进了被窝,棉布摩擦窸窸窣窣,嗓音也变得黏糊:“那、那里,有坏人吗?”

    梁栋思索片刻,说:“有。”

    世界上每个地方都有不怀好意的人。

    理智告诉梁栋,顾宜乐多半是碰到了什么烦恼,他该做的是倾听,然后静静等他睡着。

    可他还想说点别的,那种平时不敢说的、可能会像发红包一样吓到顾宜乐的话。

    抿着的薄唇复又轻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变得很近,如同一支令人安心的催眠曲。

    “但是我不会让你碰到坏人。”

    “睡吧,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