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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七月中旬,天气炎热。江宁城没有那么发达,城区面积狭小。白天行人往来,商贩吆喝,车马奔走,吵吵嚷嚷;夜晚还有虫鸣聒噪不休,叫人难以入睡。
董家二少爷双手双脚都缠着白布,躺在床上,十分烦躁。
从玄武回来五六天了,在大狱,被夹棍夹,被板子打,被鞭子抽,手脚弄得血肉模糊,背上伤痕累累。
到了家里,董员外请了城里最好的大夫来医治,仆人小心伺候,他腕上足踝嫩肉初生,裹着白布,痒得不行。大夫叮嘱,不能挠,他翻来覆去,喘着粗气。
贴身丫鬟小娟端了汤药来,要伺候他喝,董明况喝了一口,一把打掉汤药,骂骂咧咧:“什么破药,苦死了,滚开。”
“少爷,这是回春堂安老爷的药方,好着呢,您喝一点吧,伤马上就痊愈了。”小娟娇娇弱弱的道。
“什么回春堂,都是庸医,本少爷痒死了,滚,快给我滚。”
“少爷,安大夫说了,痒就是生新肉——”
“毛手毛脚的,连个人都伺候不好,回头收拾东西滚吧,我董家用不起你。”责骂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赵氏大跨步进来,看到儿子,伤心道,“我的儿,苦了你了。”
小娟就这么莫名其妙被开了,收拾汤碗,暗自抹泪。
“娘,到底还要多久才好啊,儿子快要受不了了。你看这手这脚,绑得跟奔丧似的。”董明况一边抱怨,一边留下眼泪,娇生惯养。在大牢里是畏惧,一旦回了家,所有的怨恨和委屈都想表达出来。
赵氏心疼儿子,安慰道:“快了,快了,就这几天了,明儿个,最多后天就可以拆了。”
“娘,你是不知道,在大牢里,不见天日,他们都好凶,不给吃喝,用夹棍夹我的手,用板子打我的背,那板子,那么厚,全是荆棘,一板子下来,儿子魂都感觉被抽走了。还有,他们把我吊起来,呜呜,不停的用鞭子抽我,呜呜——”董明况扑到母亲的怀里,苦得像个小孩子。
赵氏虽然听他说过多次,再次听来,又落下泪来,从小到大,自己都没舍得打过他一次,儿子却被差点折磨致死。
忽然,董明况想起了什么,抬头道:“对了,娘,怎么妹夫还不来看我?”
从儿子回来,董明况就一口一个妹夫的说,赵氏知道他说的是谁,心中也奇怪。她对陈远也知根知底,全家人求尽了人,连儿子面都见不着,他居然能请来锦衣卫为儿子翻案,还把儿子带出来了,简直不可思议。
赵氏这样的人,最是势力,救了儿子倒是其次,关键是陈远这么大的能耐,有了这个女婿,那以后在江宁,所有贵妇人还不得高看自己几眼。也动起了心思,早就忘了自己想悔婚了,更忘了想让陈远入赘的事,道:“放心吧,陈远能为燕儿奔走,想必是喜欢极了燕儿,等他下次上门,咱就同意了这门亲事就是了。”
刚要进门探望哥哥的董明燕闻言一呆,神情复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赵氏拉下脸:“怎么了,像个木头似的杵在那里,还不快进来,丫头毛手毛脚的,你也一样嘛,还不照顾你哥哥吃药,赶明儿你也去看看那个陈远回来了没有,叫他来府里坐坐。”
董明燕在母亲的强势下,向来不敢反抗,低低回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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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彬没有陪陈远吃午饭,他被陈远的话吓怕了,虽然应承了下来,是很没底气的。自古士庶天隔,皇太孙看上的女人,你凑什么热闹,袁彬面对犯人狠辣自信,面对这个,也吓得心惊胆战。
陈远上辈子在基层,经历官场的人,才知道里面不像外面说的那么光鲜。封建等级制度下,官大一级压死人,还别说一个田舍翁去跟未来的天子抗衡。
前途渺茫,已经穿越重生了,不得不面对。
他对吴月荷,有着说不出的情绪,他不承认这是情爱。十七八岁,是朦胧冲动的年龄,看到喜欢的,会莫名的悸动,跟她多说一句话就能兴奋好几天。三十岁的人,早就过了那个坎,古井无波,最多有丝丝牵挂罢了。
他想着心事,七拐八绕的走到了一条胡同里,饿得不行,前面刚好就是一个面摊。他捏捏口袋里还有几文钱,便站住脚问道:“老爷子,你这面是怎么卖的?”
在明朝,没有老板这个称呼。
布满皱纹的面摊老汉堆着笑容道:“客官,你要吃面啊,十文钱一碗。”
陈远皱眉道:“十文钱一碗?怎么这么贵。”在玄武那个面摊,才八文呢。
老汉笑道:“不是我吹,整个江宁,没有人有我这手艺,味儿地道,就算整个南京,也吃不到这味儿的,你来一碗尝尝,那是保证用料十足,童叟无欺。”
陈远笑着道:“谁做生意都是这般吆喝,也成,我现在饿得很,也不想走了,就来一碗尝尝。”看摊子门可罗雀,味道应该好不到哪里去。
“好勒,客官稍坐。”老汉转身,麻利地将面条下了锅,面条比粉耐煮,老汉拿着筷子在锅里挠拌,面条扑哧扑哧冒着气儿。
老汉拿出个大碗,连汤带水的舀了一碗,又把剁碎的葱花、紫菜、麻油调配进去,一时香气四溢。
没有辣椒,有紫菜也是不错的。中国北魏《齐民要术》中就已提到“吴都海边诸山,悉生紫菜”,以及紫菜的食用方法等。唐代孟诜《食疗本草》则有紫菜“生南海中,正青色,附石,取而干之则紫色”的记载。至北宋年间紫菜已成为进贡的珍贵食品。
陈远好歹能吃,心想,还好是穿越在距现代才六百年的明朝,要是在秦汉三国,不穿越成王侯将相,非得饿死。那时候的食物,物资缺乏,调料稀少,只能叫果腹,作为一个现代人怎么可能吃得下,再好的厨师,巧妇也难做无米之炊啊。除非会发明创造,要不没法活,古代的生活,比现代人们想象的要艰苦一万倍。
老汉端上面来,又顺手递过一双筷子,陈远嗅了一下,食指大动,味道还真不错,不禁赞道:“嘿,你这手艺,还真不错。”
“那是,要不怎敢要十文钱一碗呢。”老汉得意洋洋说着,笑嘻嘻地道:“来,趁热吃,这面条可香着呢。”
陈远一口气吃了半碗,心想,味道真不错,为什么食客那么少呢?想了一想便明白了。江宁主要是南方人,主要还是以米饭为主,中午吃面条,对于干苦力的人,不顶用。而且对于底层,他们要的是吃饱而不是吃好,要价高,他们宁愿去吃更便宜的东西。在玄武就不一样,那里很多从北方来谋生的,他们主食是面食,习惯了。
老汉显然善谈,一边收拾摊子,一边说着城里的新鲜事儿。陈远一边吃一边听,不时应承两句,突然,一阵声嘶力竭的小儿啼哭声传来,一个穿着短袖麻衣的妇人用块旧布裹着一个小孩子抱在怀里,正匆匆从面摊前走过。
那妇人怀中哇哇啼哭的小孩很胖,珠圆玉润,看起来还不到两岁,眼睛红肿,鼻涕眼泪满脸。那妇人一边急急走路,一边轻拍孩子的屁股,哄道:“我的乖乖,不要哭了,马上到家了,一会儿到了家,娘就给你煮粥吃,哦哦。”
陈远喝着碗里的汤,随意地瞟了她一眼,目光所触,心中忽地泛起一阵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