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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黑泰说:“下官心知,侯景造乱,联系宇文氏与柔然共同起兵,急欲亡了高氏一脉。赖齐主英武,先南下击破侯景,虽然大胜;但也导致北上平定柔然之时,师老兵疲,不得已令太子率近卫出征,连大将韩百年也折损在征柔然之战,惨胜而回,方才保住帝祚。故而,齐主必然对侯景怀有彻骨之恨,今日邀将军前来,欲将城中侯景家下赠予,令齐主泄恨。”
高澄说:“高氏欠你宇文氏一个恩情,若宇文柱国当时自西境起兵东进,高氏亡矣!”
宇文黑泰说:“亡了高氏,对下官并无好处;不如让高氏吸引拓跋氏注意,下官也好绸缪大事。故而齐主不用言谢,前番暗助,也有为己谋私的考量在里面,更为今日缔盟奠定合作的契机。”
高澄说:“既然如此,侯景家眷,朕势在必得;宇文柱国要缔什么盟约?”
宇文黑泰说:“下官所请,乃是息兵。宇文氏若与高氏继续兵锋相向,拓跋氏坐大,我们两姓鲜卑,必然被其同灭。”
高澄说:“朕本欲趁侯景之乱伐梁,若非宇文氏受了拓跋氏命令窥饲西境,朕早已派六姓鲜卑起兵南下,岂有慕容绍宗孤军深入之败?息兵之事,甚合朕意。自此缔约之后,彼此再无猜忌,趁侯景大乱,梁国空虚,各出兵马,会猎建康,取下土地,先占先得,岂不快哉?”
宇文黑泰说:“齐主所言甚是。为表诚意,愿以寿阳城为酬。”
高澄说:“都是明白人,宇文柱国莫要欺朕。汉人有训:越国以鄙远,君知其难也。朕越过魏境占据寿阳城,虽仅有数百里之遥,一旦补给线被切断,寿阳城即为孤城,朕要之何益?”
宇文黑泰说:“只要齐主助宇文氏成事,数百里土地,一并给了齐主无妨;到时跨州连郡,御守也方便。”
高澄再笑:“占了寿阳,再取了魏土,梁国与拓跋氏将会如何对付高氏?宇文柱国若是再欺朕,朕这就治你大不敬之罪。”
宇文黑泰大惊,说道:“下官失于计较,但请缔盟,再商定破寿阳之策,共击寿阳。”
两边计议已定,缔下盟约。第二日拂晓,宇文黑泰与高澄同时发兵,奋力攻城,数千汉人百姓咬牙切齿,自愿帮助,以报昔日掳掠妻女之恨,王显德虽然有着坚城,又岂能抵住宇文黑泰与高澄两员猛将?攻了两日,寿阳城告破。
高澄带人去取了侯景家小,于校场设下大鼎,唤使者说:“请宇文泰来庆贺大捷。”
不久,宇文黑泰带着宇文萨保入内,高澄下令:“会猎寿阳,猎获颇丰,可令庖丁,烹了猎物佐酒。”
可怜侯景一妻一妾并一个女儿和五个儿子,被剥光洗净,投入鼎中,活活煮死,庖丁撒入椒盐葱姜之物,熬成一鼎浓郁的肉汤。
宇文萨保大惊:“吾鲜卑人素来不食人肉。”
宇文黑泰说:“吾侄到底年轻,失于计较。羯人吃人为乐,早已自甘与禽兽为伍。人,固然吃不得;但羯人,为何吃不得?”
高澄与宇文黑泰就鼎中侯景妻小八人熬的肉,大嚼特嚼,赏赐诸将,饮酒数斗,尽欢而散。高澄收治兵马,回齐国去了;宇文黑泰礼送出境,回去准备篡逆之事不提。
建康城内,侯景带人入了德王府,果见打扫一新,众将鼓噪说:“明日,将军就要搬入凤阳宫中,与公主同宿,饮酒恐不尽兴,何不今日尽情一醉?”
侯景大喜,说道:“汉人嫁女,仪礼颇多,我已献上德王的头为聘礼,萧氏感恩不尽,允我一切从简,明日拜完天地后,即刻拥入洞房,也没空陪各位畅饮,既然各位兴高,今日就设席答谢,先令新妇出来献酒。”
众将鼓噪:“侯将军早已急不可耐,吾等岂不知趣?但凡今日饮得尽兴,就免了明日大闹洞房,让将军好生受用公主。”
侯景大喜,派人去传洛公主。洛公主只得偷偷擦了眼泪,几名胡妇不敢怠慢,连忙换上新衣吉服,浓妆艳抹,打扮的天仙也似。唤甲士抬了轿子,抬出了内苑,抬出了台城,抬入了德王府。
轿子落地,卷帘揭开,众人凝神一看,俱各惊得半晌合不上嘴。自造乱华夏以来,所见过汉女无数,哪有如此标致出众女子?仿佛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娇妻美妾,都变成了丑不可言的嫫妇;又那么的高贵而不可侵犯,有些人已经低下了头,不只是自惭形秽,甚至唤醒了人类的羞耻感,似乎感受到了自己满手血腥和罪恶,多看一眼这位丽人就已经是亵渎、轻慢甚至罪不可恕。
侯景更是大喜,双手搀扶,说道:“公主,慢点走,下官扶您。”
众人远远望见,伏地说:“见过嫂夫人。”
洛公主娇羞,躲在侯景怀里,说道:“夫君,这些人,好面生,妾身都不认识······”
侯景心情大好,说道:“都是我的生死兄弟,过会儿我们一起去把盏,给你介绍一下,以后你就是他们的嫂子,哪个不听你的,我就扭下他的脑袋。”
洛公主说:“全凭夫君安排。”
侯景一抬手,说道:“各位将军,莫要多礼,起来吧。”
众将落座,满满四大桌子人,也亏得德王府大厅宽阔。侯景挽着洛公主的手,坐在上手,举盏说:“各位将军辛苦,请满饮此杯。”
众将连忙齐声说:“贺将军与嫂夫人喜结良缘。”
侯景更加高兴,与众人连吃十几盏,已觉酒意,扯了洛公主,低声说:“你作为新妇,理应为各位将军献酒。”
洛公主说:“妾身明白。你们的座次,如何排布?莫失了礼数,让各位叔叔笑话将军。”
侯景说:“羯人风俗,若非家宴,不按年龄齿序排位,唯部落中最勇武者才能坐上首座,献酒之时,需从末席开始,一直敬至上首。如今在军营之中,建功最高者,推为上首。”
洛公主说:“那这位先生,就是第一功臣了。”
侯景大笑,说道:“公主果然聪慧,此位乃我麾下第一军师,唤做额齐纳;在军中领副元帅之职,麾下惯常以额副将相称。此人文韬武略,智算周全,堪称诸葛;临阵对战,少有败绩,我方能入得建康;论功行赏之时,各位将军公推,额副将当居首功。”
洛公主起身下拜:“多谢额副将襄助妾身夫婿。”
额齐纳寒毛倒竖,心里万马奔腾:这侯景造乱萧家的梁国,又强娶了公主,公主又怎会真心跟他?又如此口无遮拦,摆明了要让公主整死自己啊!又看见这个架势,尤其那个“谢”字,简直是刺耳啊!更吓得魂不附体,赶紧起身还礼:“分内事,嫂夫人莫行此大礼,请嫂夫人入座。”
侯景也说道:“公主先坐。厅内将士偌多,一一敬酒,恐怕要到深夜;这样吧,另外三席,我先带公主去献了酒,一席一盏即可;这一桌,如独孤约、罗仙儿、鼓车蛮、柳阿喃、王伯丑、索世超、额齐纳等等,俱是战功卓越之人,再一一献酒。”
洛公主说:“全凭夫君安排。”
于是献了三杯酒,那些低职阶的将领受宠若惊,连忙谢酒,赶紧喝了。侯景挽着公主的手,再回到上席。
胡妇端着银盘,上面一只酒盏,洛公主亲自拿了酒壶,在侯景引导下去献酒。众将正襟危坐,大气也不敢出。
每到一位将领面前,侯景便介绍此人姓谁名谁,公主就给倒上酒,受酒之人一饮而尽,拱手谢酒。
最后,终于到了额齐纳了,额齐纳已经浑身汗透,站起身来,拱手道谢,低下头来,却用眼角余光盯着酒盏。
洛公主轻轻拿起酒壶,十分优雅得体,再缓缓的倒上酒,纤纤玉指从酒盏上拂过,酒盏内就泛起了一丝小小的涟漪。
额齐纳稍微歪头,凝神看去,洛公主的小指甲上,泛着乌青之色!
众将视线都在洛公主身上,可以趁着献酒,光明正大的多看一会儿,谁也不舍得把眼珠子拿开,烛火辉煌之下,倒也看得真切,却也不敢多说。
罗仙儿耿直,就要起身,独孤约手快,在桌子下扯着手臂,一把按住,缓缓的冲他摇了摇头。
额齐纳心里叫苦不迭:洛公主要毒杀我!
冷汗再一次流出,只感觉浑身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