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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
殿内极静,针落可闻。
暗金色的层层纱幔后,鎏银百花香炉散着袅袅烟气。
太后倚在锦榻之上,年过半百,妆容精致,衣服华贵,满头珠翠,看起来高贵典雅,庄重又慈善,与之前在云隐寺中的打扮判若两人。
她的气色较之之前好了许多,面色红润,全然看不出不久之前险些丧命。
这还多亏了段音离给她的那枚乌金丹。
她回宫之后召了太医来瞧,只言那其貌不扬的小药丸竟是千金难得的补药,她惊讶之余便立刻派人去查了段音离的身份,一并着人去传她进宫觐见。
再次见到段音离,太后的眼神不复初见时的平静,明显带着惊艳,暗道这丫头生的好模样!
眸若点漆,唇不涂而朱,尤其是那双眼睛,状若桃花,带着钩子似的,道不尽妩媚风流,似是拢了江南半世的烟雨,碎了明月的千里烟波,潋滟生光,熠熠生辉。
后宫佳丽,三千粉黛,竟难有与之相较者。
眸光微动,太后收敛思绪,慈祥笑道,“哀家说过要向你道谢的。”
段音离垂眸福了福身子,腰间铃铛轻动,“谢太后娘娘赏赐。”
她表现的如此不客气,倒叫太后一愣。
她于宫中活了这把年纪,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如过江之鲫,哪个见了她不是战战兢兢、诚惶诚恐,这丫头倒是沉得住气,与旁的那些小妖精们都不一样。
“你救了哀家的性命,哀家本有意抬抬你的身份,只是有人毒害哀家这事不宜声张,是以只得作罢。
若要赏赐你些珠宝首饰、绫罗绸缎,却一样会闹得人尽皆知,是以颇有些为难。”
“可以折成银票。”段音离一脸认真的建议。
太后顿感茫然。
这是重点吗?
她本意是想借着赏赐一事敲打敲打这丫头,让她勿要将今日云隐寺中发生的事当个热闹似的往外说,以免传到那幕后黑手的耳中打草惊蛇,谁知这丫头竟全然不解话中深意。
不过这憨憨的模样倒是讨人喜欢,感觉无须防备着同她叙话。
挥了挥手,太后竟果如段音离所言那般命人去取了些银票。
一张张的仔细叠好揣进袖管中,段音离想着这下拾月不会再怪她乱将乌金丹给人了,这些银钱够买好些鸡腿呢。
见她装的如此认真,太后嘴角微抽,“不知你给哀家的那丹药是从何处得的?”
“自己配的。”段音离分神回了一句。
“哦?你医术竟如此精湛?”
“嗯。”段音离毫不客气的点了点头。
其实她用毒更厉害。
她本非什么心善之人,治病救人鲜少发生,大多数时候都是用毒去害人,医术已荒废多时了。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女啊……”太后幽幽叹了一句,再次望向段音离的眼神隐隐发亮。
这小丫头医术如此高超,若日后有她和那小黑丸在,想来活上个百十来岁不成问题。
但考虑到自己贵为太后不可表现的如此庸俗,太后便没有立即讨要乌金丹,也并未将自己的私心点破,又同段音离随意叙话几句便让她离开了,想着日后徐徐图之。
段音离由宫婢引着一路出宫,行过凉亭水榭,只见御花园中桃杏盛开,嫣红照眼,柳叶馋吐线碧,丝若垂金。
当中一处湖泊,四围茂松修竹,一色碧绿,清芬袭人,香气顺风飘来。
湖边柳树下立着一人,一袭素色锦袍,上面绣着修竹,自腰间锦带而下渐渐从白色过渡成了暗色,整个人如一幅清新淡雅的水墨画,所至之处,便是悠然山水之间。
清风拂柳,扬起广袖缎带,愈发衬的他如仙人一般不染凡尘之气。
少年容貌清隽,俊美无俦,额间戴着白色的抹额,中嵌枣核大小的一块墨玉,黑亮如那双眸子一般。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段音离目不转睛的瞧着,脚步微顿。
这人生的好生漂亮!
有他珠玉在侧,云隐寺中那个漂亮和尚的样貌瞬间就变的寡淡了,若是将他拐了卖到小倌馆去,段音离估摸着赚的银子能再开一个小倌馆了。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那人忽然转头来看,刹那间,天地失色。
段音离迅速捂着脸收回视线,颊边飞上了两抹红晕,掌心微烫。
不得了!越看越漂亮!
留意到段音离没有跟上来,宫婢脚步渐缓,狐疑的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脸色微变。
竟是那位主子!
“……奴婢见过太子殿下。”宫婢遥遥施了一礼,神色微妙。
段音离也朝着那边福了福身子,心下不禁觉得奇怪,总觉得这婢女瞧见太子时脸色有些古怪。
她方才来了长安没多久,是以并不知道这当中的缘故。
太子傅云墨行三,乃先皇后孝贤皇后所出。
燕国皇室祖上有规矩,皇位相传立嫡立长,是以傅云墨一出生便被册封为了皇太子,只可惜时运不济,他出生那日天生异象,天狗吞日,黑暗毫无预兆的降临在了燕国。
与此同时,孝贤皇后难产而亡。
边境之地忽发蝗灾,庄稼颗粒无收,民不聊生。
国师夜观天象,发现太微垣中的太子星光芒大盛,而紫薇星渐弱,更有五星聚舍现世,此乃朝代更迭之象,是以便冒死向景文帝进言,只道太子将来必会杀父弑君,谋朝篡位。
景文帝虽不愿相信,奈何天灾降临、爱妻离世,朝臣连连上奏请废太子,他无奈之下只得接受了国师的提议,欲化此不祥之兆,须得小太子断亲绝友,一十八年后再见分晓。
如今一十八载已经过去,太子重回众人视线当中,只是当年之事仍让人心有余悸,对待他的态度便有些耐人寻味。
他贵为太子,他们理应恭敬尊重,只是一个不知何时就会谋朝篡位的太子,那无异于是悬在陛下头上的一把刀,何人与他亲近便是与陛下为敌,是以太子居所鲜少有人踏足。
宫人私底下都悄悄议论,只道是陛下后宫无冷宫,冷宫只在毓庆宫。
毓庆宫,便是东宫。
这会儿东宫太子就在不远处,宫婢却表现的不冷不热,只压低声音对段音离道,“段姑娘,这边请。”
段音离面上红晕未褪,举步离开,余光却瞥见一道白影飞驰而过,眨眼间消失在了一旁的花丛中。
什么玩意儿?!
是只胖老鼠吗?
未及细想,她脚步不停,一路出了宫。
身后,是傅云墨淡如水色的一双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