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夸父一脸苍白,但神色很平静,忍着疼说:
“她就是你。你的主意识经历了无数次肉身容器的流转,已经失去最早的记忆。”
我走近了,站在大树下,扶着藤蔓做成的小楼梯,仰起头望着女人。
她笑着朝我点头说:“长公主你好!”
我点头说,“你好,长欢。你在做什么?”
“回公主,等下男人要去打鱼,我抓紧把网补一下。”她停下手里的梭子和渔网,轻轻放在膝盖上,疑惑地问:“公主不是回母星了吗?这位巨人是?”
“他叫夸父。”
突然木屋内传来声音:
“好了没有?跟谁聊天呢?”
一个穿着兽皮衣服的高大男子走出树屋,冲我点头双手交叉在胸前说:
“小的无奇,见过秋长公主!”
他的相貌和易森九长得一模一样,皮肤白皙,眼窝深邃,高挺的鼻梁,鼻尖有两颗淡淡的痣。
最突出的还是眉毛。
长得有些变弯的眉毛,末端微微上挑,眉梢的长度透露出他的年龄。
蜥蜴人可以活270年,比鸟人长寿,越年长体毛越长。
原来早在6500万年前,已经诞生了最初的易森九与何梦螭。
我想看看他们是如何生活的,想继续跟女人聊下去,可是夸父突然踉跄了一下。
赶紧扶住他的腰,“怎么了?”
“没事,有点晕。”夸父的脸已经蜡黄,他的伤口感染发炎了。
“我带你去找巫医!”
“不用,去大泽就可以了,别忘了我是共工的曾孙,水元素完全可以治愈我。”
“真的吗?”我只好扶着他往大泽去。边走边回头看了几眼那对平凡的小夫妻。
到了汤谷中央,鸟国的中心城市,人和房子渐渐多起来。街上人来人往,一派热闹嘈杂的惊喜。
这里所有人都生着翅膀,穿羽衣。以凤凰为图腾。
少昊建国之初,封百鸟为官。
凤凰为首做宰相,总管朝堂。
五种鸟人分别掌管教育、军事、建筑、法律、言论五个大部门的日常事务。
九种扈鸟人管农业。
五种野鸡人管木工、漆工、陶工、染工、皮工等工种。
一路上,我们看到鸟头人身的斑鸠人在私塾里教书;
雕首人身和鸮首人身的鸷鸟人带领军队在城中巡逻,守护边境,维持治安;
鸟头人身的布谷鸟人在工地管建筑,指挥麻雀人搬砖,燕子人砌墙;
鹰头人身的鹰人在露天的法场上当众审案判,目光如炬地瞪着被铁钩穿过翅根高高吊起的罪民,丢下一只羽毛令箭,大呼:“斩——!”
鸟头人身的鹦鹉人背着意见箱,在街头巷尾开设讲坛,收集民间对国家政策的意见,滔滔不绝地宣传各项利民利国的新政策,同时不断与台下观众互动,气氛热烈。演讲引来掌声与喝彩不断。
终于走到汤谷的中心,看见白茫茫一片大泽,此起彼落的鸟人在岸边飞来飞去,发出各种鸟鸣声。
有贫穷瘦弱的麻雀人背着巨大的箩筐,在岸边收集百鸟掉落更换的旧羽毛,回去做羽衣和羽绒被售卖。
我抬头望了一眼等在大泽上空的彗星飞船,抓起夸父的大手:
“夸父!”
惊讶地发现,他皮肤上全是汗水,他面无人色,浑身颤抖着冒冷汗。
包扎伤口的层层麻布已经每一层都染遍鲜血。
“快,去喝水!”
一时间有些手误无措,再也说不出话来。手里不停捏着从他身上揩下来的汗。
夸父轰然一声,趴倒在地。手中的拐杖跌落在一旁。
他侧着脸,倒在大泽清澈的湖水边,双手撑在胸前,伏下头去就大泽水喝。
但是每一次,当他干裂脱皮的嘴唇刚刚触碰到水面,湖面立即缩小后退一圈,他匍匐着往前再爬近一点,低下头,水又往后退,如此反复。
突然水中换毛洗澡的鸟人急促地拍起翅膀,发出巨大的嗡嗡声。
所有鸟群一哄而散,逃向四面八方,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夸父在突如其来的死寂中抬起头,看到站在水中央的帝俊。
帝俊被后世人称作天帝,是所有神话里地位最高的神。
同时有着多重身份,多重神格,多重形态。
他最初的身份是来自天龙座α星航空部队的首领——应龙101。
第一个抵达地球的盘古和盘古妹,是他队伍里被女王抛弃,打发去地球探路种田开垦新殖民地的先锋部队。
帝俊因为长相英俊而被称作帝俊。
同为男子的夸父,也无法形容那种高不可攀不近人情仙凡永隔的俊美。
绝对黄金比例的身材,雪白的皮肤和优雅的翅膀,浑身散发出男女通杀雌雄莫辨的气质。
“父亲,你为什么不让他喝水!”
我有不详的预感,帝俊从不轻易在人前现身。
上一次在不周山下,亲眼看他以应龙的野兽形态,喷出火球活活烧死共工,至今还心有余悸。
有的东西,你因为对它未知而感到恐惧。
而有的人,你因为太了解它而恐惧。
对我来说,应龙101简直是噩梦般的存在,我一直不相信它和父亲帝俊是同一个人,简直太分裂了,一个是天使,一个是魔鬼!
“秋,你太年轻了,生命中有很多事,比爱情更重要。”
“我不懂。”
“不懂就对了。时候不到,说也不懂。你只需要听爸爸的话,离开地球。”
“我不走!”
嘭的一声我撑开翅膀,双手用尽全力从腋下抱起夸父,吃力地飞着,摇摇晃晃拖到水中。
夸父半边身子泡在水里,像个废人一样不停喝水。背上的血染红我胸前的羽衣。
我咬紧牙关,大喊:“利用水元素的力量,振作起来!”
夸父的身子变得没那么瘫软,有了些力气,他掰开我抱着他的双手,将我推开,自己滚到水中,咕噜咕噜整个人连头一起沉下去,然后再次浮上来,猛地跃出水面。
“秋娘,谢谢你这一路上都陪着我!”他站在浅水域深情地凝望着我,水面淹过凸起滚动的喉结。
“别担心,死亡不是我们的终点。我们很快会再次见面。”
他露出最后的微笑,被盐水浸泡过的伤口现在又泡在湖水中,好像他每动一次,伤口就裂开一次,那么疼,但他依然开心地笑着,说:
“爱的能量是永生不灭的第六元素。不管将来你去哪,成为什么人,什么动物……”
夸父的话好像没说完,也不必说。
帝俊降落在他面前,十字形的白色背影遮住我在岸边凝望的视线。
他用弯曲的翅膀将自己团成球状,化身蜥蜴人应龙101,变为野兽形态。
应龙嘴里吐出一个能量极强,温度极高的火球,把从水中被吸出来升到空中的夸父,从头到脚焚化成最微小的量子,随风而散。
岸边河滩上,夸父的拐杖也随之沉入泥沙,等待来年化作桃林的第一棵树种,破土而出。
“为什么?”
我跌坐地上,望着恢复人形的帝俊走到面前。
他俯下身亲吻我的额头,用一只手温柔地抚摩我的脸颊,说:“人生人死,都是定数。夸父肉身已坏,我这么做,只是为了消除他的痛苦。你该出发了,银河系还有数不尽的类地星球等着我们,这里有什么值得你留恋?”
“好!”我冷冷地说,“我会遵守诺言,完成父亲的任务,但出发之前,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